第17章 白色桔梗

白色桔梗

“而我那個時候跑去結婚生孩子,沒有關心過他一點。”沈知知啜泣道,捂住了嘴。

她和現在的丈夫楊林新,還是哥哥幫忙撮合的,而她在哥哥談戀愛時都做了什麽?就差沒有罵他不知廉恥了……

她也是結婚以後才真正明白,喜歡上一個人,愛上一個人,能關其他什麽事了,又關性別什麽事。

人生在世,能遇到一個心愛的人,多不容易啊,為什麽還要顧忌這麽多因素?

心中有愛,可做萬事,可抵萬難。

她明白的太晚了,讓她的哥哥,那麽失望。

她後悔的哭泣,哭聲一聲一聲響在許樂常耳朵旁。

可他腦子裏只有沈知知之前的話。

這些事,沈相樂從沒跟他說過。

這些無奈的絕望,一個人承受就夠了,他是這麽想的嗎?

許樂常擡頭望着天空。

今天是陰天,雲積的很厚,顏色也比平常的深,看起來好沉,沉重到許樂常有些站不住。

他的腳有些疼,像螞蟻一下一下啃噬着他的血肉,密密麻麻的疼痛從腳傳到了心髒,悶悶的,像被好多個針紮着。

“我哥從沒讓家裏人擔心,每天過的都很開心,身體一直健康,所以爸媽都以為他不會得這個病,但是沒有想到……”

“這麽多年,他心裏其實一直害怕吧,但是他還是堅持自己的夢想,為它們去努力,去拼,不放棄,沒有留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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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哥哥是一個很堅強的人,沈知知想。

“嗯。”許樂常僵硬的點頭。

沈知知走了,許樂常回頭去望,看見樓梯下停了一輛車,她下去後,一個男人從車裏下來,攙扶着她坐進了後座。

他依稀看到,後座上還有一個女孩,因為他看到了粉色的裙子邊角。

真好啊……

許樂常想。

小樂也能安心了。

………

………

許樂常繼續在這所大學裏工作,一直做到了教授,但是他依然住在那個房子裏,沒有去任何別的地方。

他在家裏種了很多白色桔梗花。

每個星期去看沈相樂的時候,他會在早上取一些花包裝起來,下課後就開車去往墓園,從下午待到深夜。

就這樣,他也算不清這樣過了多久……

在一個星期五的時候,他下了課,去了一趟珠寶店,又特意去了花店。

來到墓園時,他手捧着一束包裝精致的白色桔梗花,另一只手拿着鑽戒盒。

他穿着西服,将花束放在墓碑前沈相樂溫和的笑容下,就地而坐。

許樂常把手中的小盒子打開,将手上的原來的對戒摘下來,把新的戴上去,又把另一只放到桔梗花旁邊。

“小樂,對不起,以前我沒有能力讓你過上好的生活,連好點的戒指都買不了,現在補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許樂常抱歉的笑着,聲音低沉平緩,比幾年前更加磁性。

“本來想帶家裏的花,但是今天不一樣,我疑心自己包的不好看,你那麽懂藝術浪漫的,這樣漂亮的你才會喜歡啊。”

“學校的飯菜越來越不好吃了,肯定是換了師傅,可惜現在的學生嘗不到以前的口味了。”

“今天我去花店的時候,看到老板娘和一個小夥子在聊天,她一直在笑,估計是男朋友,不過我沒去聽牆角了,多不成熟啊,而且我還得趕着來看你呢。”

“小樂,你在那裏過得好嗎?還在畫畫吧?我的小畫家,現在變成大畫家了吧?”

“你一直很厲害,我知道。”

“對了,我沒告訴過你吧,其實你畫畫的時候,最美的不是你手下的風景,最美的是你。”

“最浪漫的也不是我,是你,是我的小畫家啊!”

“你一個人在那裏,還是不放心啊,但我又答應你了,要記着你。”

“突然有點後悔了小樂,這樣的日子好難熬你知道嗎?”

“活人是最痛苦的,小樂,你還是那麽狠心。”

“可你再狠心,我還是,就是要愛你。”

“我答應你的,要愛你,記着你六十年。”

“其實六十年哪夠,我要愛你九十年,一百年,兩百年!”

“但是我又想,不行,我記六十年都那麽難,怎麽能再給自己加啊?”

“等我和你約定的時間到了,我就可以去見你了!”

“我好期待,我好想見你。”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這時一陣清風襲來,吹動了許樂常的發絲,空氣中有一股溫和清爽的氣息。

“小樂,是你嗎?”他的眼睛裏閃着無比懷念的柔光,小心的問。

那股風停了下來,再無聲息。

…………

許樂常依然到了晚上墓園關門時,才離開。

一個星期裏除了上課,只有在這裏,他的話是最多的。

再後來,許樂常養了一只貓,取名叫“樂樂”,每天冷清的屋子裏,多了幾聲貓叫。

許樂常每年過年時都會回家,今年過年時,本來三個人安靜的吃着年夜飯,許母突然開了口,“樂常啊,你二姨朋友家有個女兒,今年二十七歲,在房地産公司做總監,人也長的不錯,等年後,你們要不要吃個飯聊聊,她挺喜歡老師這個職業的,覺得做老師的人都好。”

兒子每年都回家,她和丈夫前幾年不好意思催婚,後來過了這幾年,想着過去這麽久,該釋懷了,便準備提一提。

可是兒子卻用他一向沉穩的嗓音說:“媽,我已經結婚了,娶不了別人。”

許樂常從第一句話開始,就明白了父母的意圖,他也就明确表明了自己的心裏話。

許母反射性看向他的指間,一枚戒指将她的眼前刺亮。

許父不可置信的盯自己兒子。

一個死人,過了這麽多年,他竟然還……

“你瘋了?”他問。

許樂常放下筷子,平靜的看着自己父母,緩緩開口,“事實而已。”

第二天,許樂常把東西收拾好,準備離家。

臨走前,他看見許父許母明顯衰老的面容,還是上前,帶着心裏的擔憂,“爸媽,對不起,但希望你們能多保重,我走了。”

許樂常沒有聽到父母的答複,轉身離開了家。

他坐車回了和沈相樂的房子,許樂常叫了一聲“樂樂”,貓兒過來蹭他,他終于難得的,眼神浮現一點笑意。

夜晚,

貓兒在床邊的窩裏酣睡,窗前的桔梗安靜的立着。

許樂常戴着戒指的手,伸向旁邊空着的床位,冰冷的觸感又傳回他身上。

他閉上眼,想象着身邊的人還在,嘴角漸漸勾起了笑意。

小樂,我會記着你,我會永遠記着你,直到我死。

我想好了,我要葬在你邊上,這輩子隔了這麽久,以後長長久久的歲月裏,我都要與你同眠。

許樂常睡着了。

只是第二天,他又要沉下心裏的思念,平靜的去上班,機械的做着他該做的事,晚上回來抱抱貓,然後枕着冰冷的枕頭,慢慢的睡去。

他期待着在夢裏,能夠再次看到站在窗前手抱白色桔梗花,溫柔望向他的少年。

“我叫沈相樂,你呢?”

“我是許樂常。”他喃喃說。

白色桔梗開花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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