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滿樓》(下)
《花滿樓》(下)
(陸)
花滿樓的生意愈發好了,唐悠悠今天來居然都占不到位子,秋涼星也不在,往常的老位置如今坐着一位面生的俊俏書生。
“公子,拼個桌可好啊?”
唐悠悠沒什麽其他想法,她就是想單純拼個桌,她喜歡這個位置,別處不願去。
對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點頭同意,“唐小姐果然性情中人。”
這輪到唐悠悠驚訝了,“你認得我?”
“放眼京城,旁人罷了,唐家堡的大小姐,未來的太子妃,誰人不識。”
唐悠悠挑眉,這話聽着不順耳,她不喜歡,趁着還未落座,這桌不拼也罷,今兒個天氣好,去郊外轉轉也不是不行。
“不知在下能否有幸請唐小姐喝杯薄酒?”
唐悠悠看着對方,摸不準對方的意圖,是她先開口要拼桌的,這算不算是她自己送上的門?不過是想來吃個酒,怎麽這也得看看黃歷不成?
思慮間,唐悠悠仍是坐了下來,怕什麽呢?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倒要看看,對方什麽來頭。
“貴姓?”唐悠悠坐的毫無儀态,依着椅子懶洋洋的看向對面,上下打量,模樣生的俊俏,可惜了,看起來太單薄,像是經不起折騰的。
“免貴姓單,單名一個飛字。”
善飛?屬鳥呢?唐悠悠冷眼看着對方,單飛倒了杯茶,恭恭敬敬遞至她跟前:“唐小姐,請用茶。”
唐悠悠沒接,“不是請喝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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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涼了,酒正溫着,稍後。”
涼個屁,唐悠悠不明白對方搞什麽鬼把戲,請她落座半晌,卻又什麽都不說,好像就是在純耗時間,她可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你在等人?誰?”
“只是在等酒。”
唐悠悠懶得再周旋,作勢起身要走,單飛急了:“唐小姐!”
唐悠悠沉聲又問了一遍:“等誰?”
“唐小姐的一位故人。”
哦?這又是亂攀的什麽關系?
(柒)
唐悠悠看着眼前的人冷笑,确實算是故人,不過,說仇人倒是更貼切些。
就很煩,誰小時候還沒個對家了呢?怎麽長大了還陰魂不散呢?
“有事?”唐悠悠語氣不好,臉色也不好,她沒耐心跟這人敘舊。
“太子殿下要回來了,你沒什麽打算嗎?”
“葉墜,你有疾否?”
葉墜沒理會唐悠悠的陰陽怪氣,單飛已經離開,她坐下後,給自己倒了杯茶,“一旦你嫁入太子府,成為了太子妃,唐家堡就勢必要被招安,你爹爹……”
“葉墜,你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來提醒我這個?”
“你還不知道吧?太子門客,現在已經坐在你們唐家堡的正廳跟堡主喝茶呢。”
唐悠悠“唰”地一下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卻在下樓時被樓梯口的幾人攔住,她回頭,“葉墜,你什麽意思!”
“唐家堡主窩藏朝廷欽犯,欺君罔上,其罪當誅。”
“讓他們滾開!”
“唐悠悠,你救不了唐家堡,你甚至救不了你爹娘,今日好生待在這兒,葉容之還有能力保你一命。”
唐悠悠被人制住動彈不得,只能惡狠狠地盯着對方:“葉墜,不要以為我會謝你!你再不讓他們放開我,咱們就真的是仇人了!”
(捌)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唐家堡被朝廷誅了,窩藏朝廷欽犯,多重的罪名啊。
唐悠悠已經被關在屋子裏五天了,外面發生了什麽她一點消息都沒有,每天被葉墜逼着吃些東西,再沒有其他表情和動作。
外面出來了葉容之的聲音:“她怎麽樣了?”
葉墜:“只是不願意吃東西,不哭也不鬧。”
聽到開門聲,唐悠悠擡起頭,葉容之俊逸的臉上帶着擔憂,唐悠悠冷笑:“太子殿下這是該處決我了嗎?”
“悠悠,我已經禀明父皇,你依然會是我的太子妃。”
“我爹娘呢?”
“……”
“你這是要我嫁給我殺父仇人的兒子?”
“悠悠……”
“傲雪不是我父親救的,是我救的,葉容之,你答應過我,唐家堡未來無恙,你答應過我!”唐悠悠雙眼充血,看向葉容之的眼睛像是地獄爬回來的惡鬼。
她為什麽要救葉容之,小時候是,長大了也是,她救了他兩命,卻害的父母遇難,她為什麽要救他!
(玖)
葉容月看着唐悠悠昏睡時也皺着眉,知道她現在一定不好受,唐悠悠高燒不退,現在卻沒時間為她尋個大夫,全城戒嚴,太子在下令四處搜索尋找失蹤的太子妃。
“秋公子,小姐再這麽燒下去,會出事的。”小桃抱着唐悠悠,小姐高溫的身體讓她害怕,唐家堡已經沒了,小姐不能再出事了。
“你們待在屋子裏不要出去,照顧好她,我去找藥。”
葉容月剛出門,唐悠悠便睜開了眼睛。
“小姐?”
花滿樓被封,三皇子府被查出藏有大量民脂民膏,三皇子縱容手下當街行兇強搶民女,三皇子叛國通敵,密謀造反被太子察覺,領旨緝拿……
他知道帶走唐悠悠讓葉容之動了怒,但他怎麽可能放心讓唐悠悠待在太子府,那座吃人的府邸,遲早會殺死她。
如今他身敗名裂,如過街老鼠,其實他和唐悠悠一樣,早就無處可去。
可他還是偷翻進了一家藥鋪,拿了些退燒的藥材,等趕回那間破敗的木屋時,裏面卻空無一人,唐悠悠不見了。
葉容月丢下藥包就要往太子府去,可沒走幾步,就被一群黑衣人攔了去路,他本就為救唐悠悠出來受了傷,如今自是一人難敵衆……
唐悠悠用盡了力氣靠着小桃才讓自己沒有倒下,對面葉容之站在那裏,身後一群官兵。
葉容之朝她伸出手:“悠悠,跟我回去。”
“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當初你為什麽要假扮三皇子?現在知道了,他曾在宮裏替你擋災擋難,你如今就是這麽報答他?”
“他不該帶你走。”
“是他不該跟你搶奪皇權吧?”唐悠悠越看得明白,心卻越冷,她知道,自己沒那麽重要,至少在葉容之心裏,她沒有那麽重要。
傲雪是他的人,他利用了自己的善心給唐家堡頭頂懸上了一把刀,他利用自己顧及幼時情誼出入唐家堡暗查防禦布控,他利用自己要挾父母交出唐家堡秘鑰令牌,連當初那句讓聖上疑心的“得唐家堡者得天下”的謠言也是出自他手。
那久跪殿前求來的賜婚聖旨,那留着的幼時玩具,那寵溺縱容的日常點滴,那親口承諾的“定保唐家堡未來無憂”的誓言……
她差點以為他是要真心待她了。
“葉容之,那天在巷子裏,我沒救你該多好。”
那個被一群人圍住的髒兮兮的小乞丐多可憐啊,誰會想到他是當朝太子呢?誰會想到他就是在那裏等着唐悠悠的呢?
不愧是太子殿下,原來那麽早,他就開始算計上唐家堡了。
“傲雪!你要做什麽!”葉容之大怒。
“主子,蒙唐堡主恩,屬下送唐小姐出城。”
“你敢!”
刀劍之下,唐悠悠硬是拖着病重的身子,帶着小桃和傲雪一起闖出了城門,她确實也在賭,葉容之會不會殺她。
她賭贏了,葉容之不敢,唐家密庫珍寶無數,除了秘鑰令牌,還得唐悠悠才能開。
(拾)
再見到葉容月,他渾身都是傷,至少,葉容之還願意留他一命,原來在權勢面前,所有的感情都可以不值一提。
唐悠悠的身體已經好轉,葉容月的傷也在慢慢恢複,似乎只要他們不想着報仇,這日子,就還能平和的過下去。
可是唐悠悠不可能放下,葉容之也不甘心盡在眼前的寶藏沒有打開之法。
傲雪為了護她死了,他們被一群官兵逼至懸崖邊。
“唐小姐,殿下說了,只要您跟我們回去,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好一個既往不咎!
葉容月被一箭穿心,掉下了懸崖,身邊的小桃已經吓得渾身發抖卻依然站在前面把自己護在身後,唐悠悠看着眼前的一切,卻感覺自己快要發不出一絲聲音,她強迫自己咽下那口血氣,站穩了身子,“我跟你回去。”
等徹底養好了身體,唐悠悠帶着葉容之去了唐家密庫,大門打開的那一瞬,唐家堡的一切都完整呈現在葉容之的面前。
“悠悠,你會是那個母儀天下的皇後。”
皇後?唐悠悠冷笑,先放一放你的皇帝夢,去給我的父母謝罪吧!
機關發動,葉容之和他的手下都被困在了密庫中。
所有人都以為葉容月死了,唐悠悠也覺着,他怎麽可能活下來呢,那一箭可是穿透了他的心髒,可他确實活了,而且活得好好的。
看到葉容月的那一刻,唐悠悠就知道,自己可以帶葉容之走了,她的仇,可以報了。
葉容月學了十年的太子殿下,沒有人可以比他更像葉容之,易了容,只要唐悠悠不說,沒人會知道如今的太子殿下,是那個臭名昭著,身敗名裂的三皇子假扮的。
他終于登上了帝位,君臨天下,即使是以別人的身份,但,那又怎樣?
(拾壹)
漫山遍野的花開的極好,唐悠悠喜歡這花,更喜歡阿月哥哥給她編的花環。
頭上,手上,腳腕上,凡是能帶花環的地方,唐悠悠都要,阿月性子極好,無一不滿足唐悠悠的要求,摘花,編花,沒有一絲不耐。
唐悠悠擡手擺弄着那些花環,說起一件今日有趣的事情:“西閣的春姐姐今日嫁人了,一身的紅衣可漂亮了,我也想要,可娘親不讓。”
“等悠悠長大了,能嫁人了,就可以穿了。”
“我才不嫁人,爹爹說了,将來的唐家堡要我護着的,我自是要好好護着他們,沒工夫嫁人。”
“那,你安安心心嫁人,将來唐家堡,我護。”
“你怎麽能護得住,我們唐家堡可大了。”
“我定保唐家堡未來無憂。”
“真的?”
“真的。”
“那……拉鈎!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
“拉鈎……咳咳……”
“小姐?你醒了?”
唐悠悠睜開眼,颠簸的馬車讓她一時沒有坐穩,小桃忙去扶她,“小姐怎麽了?”
“沒事,做了一場噩夢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