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
一個人總能做到那樣匆匆的從你的世界中路過,卻讓你銘記他至多年以後。
依稀記得那是一個秋末的早晨,因為某些原因我在學校裏吃不上早飯,有胃病的我也不敢不吃,便用電話給才回楠州不久的哥哥通電話,向他求助。
其實在打電話給哥哥時,我也想過很多人,例如爺爺,奶奶,爸爸,母親……不。
繼母。
可爸爸總說我住宿就是不給家裏人添麻煩,包括繼母也是這麽說的,當時我斟酌了很久,才撥通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非常不耐煩“幹什麽啊?誰啊?!”
我有些瑟縮,不太敢開口,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結結巴巴的說道“哥,我是江芷。”
“有話說有屁放。”哥哥只是比我大兩歲,這時的我已經上了高二,盡管再怎麽長大,也還是會害怕這個暴躁的哥哥。
“我沒有飯吃了,你能給我送點嗎……”
電話那頭沒有回應,我又趕忙說道“回家之後我給你錢,給你錢。”
雖然他還是有些不情願,但畢竟血濃于水,大抵也是舍不得親妹妹挨餓“吃什麽快說。”
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是有他幫我說情,江政才不嫌麻煩的幫我帶了早餐。
我想了一些方便快捷不麻煩的吃食,說完以後哥哥就讓我自己到門衛室那裏等着,我在宿舍有些不太方便,就叫着舍友幫忙拿一下。
等我到了班上時,就看見桌上的豆漿和包子。
“江芷,你哥哥好帥啊!怎麽從來沒有聽你說過!”呂冬看我到了班上,很快的跑到我面前尖叫着,我有些許失措。
然而最初的反應是:呂冬的眼睛什麽時候瞎的。
江政,我的哥哥,實話實說也就是個胖子,雖說大我兩歲,卻只和我相差兩厘米不到的升高差,長相也可以說是平平無奇,所以,呂冬口中的“你哥哥好帥啊”究竟是誰我也不知道。
“嗯。”我就平平淡淡的應了聲,或許是看了太多帥哥膩了,也就開始反方向誇贊了,再或者是在陰陽我。
坐在座位上時我端詳着江政帶來的早餐,說不上有什麽特別,我平靜的拆開包裝袋,暴露在我面前的則是沾滿黑色不明固體的包子。
“江芷,你的包子怎麽沾上屎了啊?”呂冬剝開袋子朝裏邊看去,實在沒憋住就笑了出來“你哥哥是不是想要你死啊?還給你下毒。”
我努力壓着心中的不滿,把豆漿拿了出來,才發現只有一個空蕩蕩的外殼,而裏面也只能看見黑色不明固體。
“這也有屎!”呂冬瘋狂的笑着,讓我覺得面上挂不住,我就瞪了她一眼,她才停下說道“不是不是……你不是說你哥哥對你很好嗎?這是什麽鬼啊?”
江政離開楠州工作,一般都是一年才回來一次,周末在家時也是聽說他在廠裏犯了事,老板将他趕了回來,回來了也就不會再走了。
本以為在外歷練幾年他會變得有擔當成熟起來,知道該對誰好,懂得照顧好唯一的妹妹,可不曾想,這一次回來還是坑了自己。
“我打電話問問。”說着我就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全程都覺得羞憤無比,看着桌上亂七八糟的"早餐"也是十分無語。
電話裏只聽見“滴——滴——”的電音,而那頭像是把手機扔了一般,打了四五通都沒接。
“你哥這……”呂冬單手支着頭,皺着眉看着我。
“……”我無語的将手機扣在桌上長嘆一聲“他可能滾去……”
話還沒說一半,電話就響起了。
傻大哥。
是了,他剛才或許真的在睡覺。
我接通了電話,挨到耳邊一句話沒說,靜等那一頭開口。
“喂?傻妹妹。”江政那裏的聲音嘈雜,風聲傳至我的耳朵裏,吵的我難受,就開了免提将手機放在桌上。
“哥,這包子怎麽去煤場挖煤了?豆漿怎麽離家出走了?”我自認為我的語氣還是很平靜的,畢竟早上本就因為宿舍裏的事情心情不佳,看到如此觸目驚心的一幕,也是很難開心起來。
手機再沒傳來風聲,安靜了許多,還沒一會兒,就傳來一陣笑聲,我仔細一聽。
兩個人?
沒過多久,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小妹妹,對不起啊,我和你哥一起去看日出,你打了通電話,我們買完早餐就着急回來了,開車路上車輪打滑,摔了一跤……”
後面的故事大概也就猜到了。
我沒去多想這個人是誰,我就問道“那為什麽還要給我。”
“有就不錯了,豆漿沒有你就去學校裏買瓶水,至于包子,外面髒了的扒開,我覺得還能吃。”是江政。
他真是沒看見這包子是個什麽樣,要是看到了,大抵也就不會這麽說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小妹妹啊,真是我對不住你,我開的車,賴我。”又是那個聲音,他反複地和我道歉,但還是能聽出笑意。
電話那頭兩人似是堵住了話筒,聲音變得極小。
“小屁孩兒一個,道什麽歉吶?”
“不小了,也是個高中生了,好久沒看見她了,也不知道長大之後還是不是小時候那麽可愛了。”
呂冬坐在我旁邊,也就聽見了這句話,不緊不慢的拿起我的手機就準備開罵。
但我開始對這個不知名的哥哥好奇,我就想知道他們還會說點什麽,便制止住呂冬。
“屁!老大不小了,像個小學生一樣,時間都控制不好,搞得上課急死,來不及去食堂吃早餐,我們當時哪有這樣。”
“那和我們哪能一樣?小姑娘上高中,能和職專比?”
呂冬看我的眼神變得有些許微妙,在我耳邊輕聲問道“這人,你認識不?”
我搖搖頭,随後拿起手機,輕聲道“江政。”
“诶,你是不是真的長不大?沒大沒小的。”江政總擺出這麽一副樣子,像是他多懂事,多成熟,多有禮貌一樣。
在家裏我也因為一些問題被大人責罵,我會把自己和家裏另外兩個未成人人比較,但他們都說“能不能和好的人比?”
是啊。
在他們眼裏我依舊不是好的人。
付盈再怎麽作,也不是親生的,自然做什麽都是好的。
“我要上課了。”我愣了好一陣才淡淡道。
江政那頭安靜了許久,沒挂斷電話,我以為他想要讓我先挂“那我先挂了。”
話音剛落,那頭就說道“你怎麽不說謝謝哥哥?”
“哦——”我有些疑惑,什麽時候我會和江政講謝謝了“謝謝你。”
“……不是我,是徐予安。”
徐——予——安——
這個人不熟悉,可是名字我卻記憶猶新。
徐予安這個名字第一次見還是在江政的畢業相冊裏,在統一的制服中,他算不得突出,在人群的最角落,但他笑的肆意張揚,還比着剪刀手。
除此之外就是當時的陽光很好,打在了他燦爛的臉上。
“謝謝徐予安哥哥。”我感覺有些熱,摸了摸臉才覺得好燙。
電話那頭傳來癡癡的笑聲,不是江政。
那就是徐予安了。
我迅速的挂斷電話,沒過一會兒,就上課了。
課上,我的腦子裏浮現出了畢業照上他的面孔,留着幹淨的寸頭,天藍色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顯得白淨,不染。
而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美好的少年,卻是江政口中十惡不赦的壞學生。
上一次見面還是在我六年級的時候,那時候對徐予安的印象并不深刻,那次過後也再沒見過,更別說談上話。
時間過得很快,因為沒怎麽聽,都在想心事。
“叮——”一下課,手機就響了起來,江政發來一條信息,這也是我第一回收到他發來的這麽長的句子。
[徐予安國慶這幾天都在我們家住,他一家人回老家去了,他一個人怪無聊的,我就把他叫來了,你少去三樓待着,都是我朋友。]
[嗯]輕描淡寫的回複過後我才反應過來,今天已經是九月份的最後一天了。
一整天的課程都很平平淡淡,除了最後的體育課,本來對這些不用智力用體力的活我是極力反抗的,畢竟上了高中,有些課程适當拖拖也不會太嚴重。
但是一想到這堂課結束就可以回家,我就突然感覺全身都是力量!
“江芷,慢些,陪我和蘇雨墊底。”呂冬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看着老師的動作預備起跑。
“預備——”體育老師深吸一口氣吹響哨子“跑!”
話落,我拼盡全力向前跑去,并沒有等呂冬和蘇雨。
然而當我距離終點只剩下那麽十米路程時,陳可晴沖到了我的前面,将我狠狠地絆倒。
在八道上,還有一顆石頭,正好尖處向上,直接嵌入肉裏。
今年楠州的九月依舊炎熱,為了方便跑步,我也就穿了運動短褲,這樣一摔,膝蓋上瞬間出紅,鮮豔的顏色格外晃眼。
“江芷!”呂冬吼道“陳可晴你有病啊!”
陳可晴不以為然,越過我,成為了第一。
我被班上的幾個男生帶回班上,簡單的清理上了樓,只不過還需要去醫院看看,班長通知班主任過後,就讓舍友幫我收拾完行李,送我出校。
我一瘸一拐,忍着劇痛走着,看見爸爸來了,我和班長道別後就上了車。
一路上,爸爸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緊皺眉頭開車去了醫院。
等我回家時,腿上纏緊繃帶,手肘也塗着碘伏,滿眼通紅,畢竟消毒的過程實在是劇痛難忍。
我被爸爸攙扶着上了樓,就看見陽臺小桌旁坐着江政,和一個錫紙燙綠毛。
這個綠毛嘴裏叼着煙,他穿着短袖,手腕下去一些的位置,還有紋身,紋的是一朵黑色的荷花,他的手肘還有新傷,我看了半天,誤以為是爸爸工廠新收的工人。
結果爸爸提着我的行李徑直走進客廳,也沒和這個綠毛有什麽溝通,還是江政聽見動靜,擡頭看我,啞聲道“嗯?回來了?”
“嗯。”我唯唯諾諾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