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戀的啞劇

暗戀的啞劇

初一開學那天,我是班上最晚來報道的,班上唯一空着的座位就是一個小胖子旁邊,我沒想那麽多,就坐了過去。

等班主任說完話,交完費就準備排座位了,班上的人都出來了,我才看到之前小學同班的另外兩個朋友——徐予安和徐昊輝。

“林心!”他們兩個并排走向我,看着我身邊站着的小胖子,笑嘻嘻道“這誰啊?”

“江政,剛才坐我旁邊的。”因為和他聊的也很投機,所以也問過身旁這個同學的名字。

徐予安勾上江政的肩膀,拍拍他說道“小同學,跟着哥混,哥之後帶你騎老母豬,怎麽樣?”

彼時我們都還沒有開始長身體,江政小小胖胖的,也讓我們有一層保護欲,生怕他傻愣愣的被人欺負了。

江政重重的點點頭說“好!”

初一暑假,江政過生日,本想邀請我、徐予安和大炮,但是因為他們兩個人要回老家,所以也就剩下了我一個。

這是我第一次見江芷。

那天我準時到了江政說的那家飯店,剛進包廂就看見一個穿着綠色紗裙的小姑娘在正中間坐着,她像是綠野仙蹤的精靈,坐在椅子上擺動着雙腿,見我來便下了桌,向我跑來。

“哥哥好,你是林心嘛?”她講話奶聲奶氣的,身高也只到我胸口下方,我彎腰與她直視,點點頭,她的眼中泛着光,有說道“我哥哥說你坐在那裏。”

她擡手指着她剛才座位的左側,随即就一蹦一跳走了過去,招呼着讓我過去。

我不緊不慢的走過去,她拍了拍座椅讓我坐下,我摸摸她的腦袋說道“謝謝小妹妹。”

“不客氣!”見我坐了下去,她也就坐到了我的右側,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哥哥不想和我坐一起,但是爸爸要我離他近一點,他很無奈就讓我坐在這裏了,待會兒哥哥就在你左邊,他去看菜了,應該快回來了。”

“好。”我點點頭,笑着看她,談吐間還真的很有意思。

沒過多久江政就回來了,還連帶着他的一些小學同學和父親。

“叔叔好。”我站起身來問好,對方也同樣回應了我。

“哥哥,這些都是我哥哥小學的同桌,你應該都不認識,如果太無聊了就和我聊天也可以。”她可能也觀察到了我的神色緊張,拍拍我的手背,像個大人一樣寬慰我道。

我再一次摸了摸她的頭,我深知短時間已經忘不掉這個小女孩了。

菜都上齊了之後,江政也坐到了我身邊,看着他往日的同學都送上了禮物,我也把我的禮物遞了上去。

是一個游戲機,價格不便宜,卻是我和徐予安、大炮一起湊錢買的。

江政看到之後大力擁抱我,才一年,他和初見時已經不太一樣了,長高了不少,也長胖了不少“阿心我太愛你啦!”

“沒事沒事。”我回抱他,有些喘不過氣了他才舍得松手。

“吃吧吃吧!”江父招呼着一屋子的小孩子們吃飯,随後對其中年齡最小的江政妹妹說道“枝枝,你要不要坐到爸爸旁邊?”

小姑娘奶聲奶氣的說道“不要,我就坐這裏。”江父寵溺的笑了笑,也沒再多說什麽。

倒是江政開了腔“江芷,你自己注意點,別搗亂。”

江芷啊……好聽的名字。

江芷輕輕“哦”了聲,就自顧自吃了起來。

只不過因為她的身材太嬌小,有些菜夾不到,轉盤剛到面前,還沒把菜夾起來,又因為別人的不注意再次被轉走,我試着和江政提了一嘴,結果他卻不以為然。

看她廢了半天勁,卻一口都沒吃上,着實有些心疼,我低頭問她“江芷,你要吃什麽?”

她也沒顧慮太多,就和我說了,我幫她把菜夾到了碗中,她一雙大眼睛看着我“謝謝哥哥。”

再後來,我經常被江政帶回家裏吃飯,一來二去我就習慣了幫江芷夾菜,一年一年過去,就算她長大了不叫我哥哥了,我也沒改掉這個習慣。

一直到初三那年,江芷六年級了,她和我閑聊的時候我才發覺,我原來真的喜歡上了這樣一個小姑娘。

她總喜歡打趣我說“林心,你怎麽長這麽好看不去談戀愛?你難不成喜歡男的?”

“我才不喜歡男的。”我和她對視上,看着她圓溜溜的大眼睛我又低頭看着手機,笑說“只是喜歡的女孩還沒長大。”

江芷很好,很懂事,她也喜歡和我比身高,沒過一段時間就會說“林心,你看你又變矮了。”

“是是是,是你又長高了!”我拍拍她的腦袋,無奈的笑着。

她也喜歡在我來找江政的時候求我帶她出去買奶茶喝,每次回來我倆都要一起挨批,只不過我很享受這些年的生活。

認識了江芷之後,我感覺之前的苦與痛都不算什麽了,這樣一個效果的生命常常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與她,恰似寒光遇驕陽。

和江芷認識的第八年,她一下子就高三了,但她不會再和我比身高了,因為每次和我比她都生氣為什麽比我矮那麽多,我安慰她沒關系,她也不計較太多。

那年國慶,徐予安借宿江政家,我當時就猜到了,一定有壞事發生。

果不其然,在青春期,每個女生都會喜歡上那些不務正業的小混混,江芷也不例外。

這時候的我才真正意識到,江芷她長大了,已經不是那個動不動就哭的小女孩了。

那天,我發現她看着徐予安的眼神就如同我看她的眼神,一般無二。我就知道,她永遠不可能屬于我了。

後來她和徐予安之間發生的種種我們都有目共睹,我慢慢改掉了喜歡給她夾菜的習慣,喜歡摸她頭的習慣,很難很累,但是一切都是習慣就好,一切或許也都是最好的安排。

江芷快要高考的時候,我們為了給她減輕壓力就陪她在周六晚上聊天到天明。

“林心,你怎麽長這麽好看怎麽不去談戀愛?你難不成喜歡男的?”她又問了我這個問題。

我沒忍住又摸了摸她的頭,無奈的笑了笑說道“才不會,只不過我喜歡的女孩長大了,卻再也不會喜歡我了。”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江芷激動的都哭了,她的分數已經達到了粵湖大學測繪科學與技術專業的分數,其實那個專業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去粵湖見她最喜歡的徐予安了。

徐予安是我們幾個人之中年紀最小的,我們都很讓着他,但這次我讓着他不是因為他年紀小,而是因為江芷喜歡的人是他。

我百無聊賴的刷着朋友圈,卻看到了江芷在慶祝考上粵湖大學的那條,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評論道「到底是粵湖的櫻花好看,惹得咱們江大美女拼了命的要去。」

江芷回複我道「其實楠州的熒光海也不錯」

粵湖的櫻花很好看,徐予安她也很喜歡,楠州的熒光海很不錯,但楠州的林心她不喜歡。

只不過我在江政的嘴下保護了她這麽多年,還真是不懂的報恩“小沒良心的。”

我其實有想過,不然就做騎士,跟着她一起去粵湖,繼續保護她,但是我的媽媽……抛下她,也無法将她從楠州帶走。

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看着的消瘦的面容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時候我才小學,爸爸總是酗酒,一回到家對媽媽不是拳打就是腳踢,我幼小的身軀什麽也做不了,只能被爸爸一把甩開,那一下就讓我的手骨折了。

外公外婆去世之後,我和媽媽之前攢下來的錢一半都被爸爸搶走了,沒了唯一的經濟來源,我們就算想離婚也沒辦法,那時候媽媽的身體就已經是強弩之末,全家人都靠姑姑微薄的資助生活,就連給媽媽看病的錢都沒有。

所以在別人努力考上高中時,我卻刻意少寫三張答題卡使分數不夠,填報志願時我故意填了那些一級校,最後我連職業中專也沒上。

我和媽媽說過這些事,她心疼的抱着我哭,認為是她自己連累了我,之後幾度輕生也正好碰上我下班回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在我工作穩定之後我們在外面租了一個房子,不大但是很溫馨,在姑姑的幫助下媽媽也終于離開了那個禽獸的手掌心。

江芷是驕陽,照亮了我殘破不堪的青春,卻不能照亮我一輩子。

親情,愛情我只能選一個,而我不願做那不孝之人,因為我也不知道我還能陪着我的母親多久。

江芷才離開楠州一年,我的母親就一病不起了。

“媽,阿心賺很多錢了,可以帶你去更好的地方看病了,醫生正在安排了,你再撐一會兒”我跪在病床邊上,緊緊握住媽媽的手,淚水不争氣的流了下來“求求你了,再等等好嘛?”

媽媽發出細小微弱的聲音,我趕忙湊到她的嘴邊聽她說“阿心,床底下有媽媽給你留的東西……都怪……咳咳!都怪媽媽連累了你……不然……不然阿心也該結婚了……怎麽會連一個……咳咳!一個喜歡的女孩子都沒有呢?”

“有了媽,有了!你也見過了。”我哽咽道“就是那個江芷,江政他妹妹,我喜歡她很久了,你再堅持堅持,等你好了我就和她結婚,好不好?”

“好……好,可是媽媽看不到了……”我的媽媽就這麽死在了我的面前,而我什麽也做不了。

等到醫生他們來了之後,我才感受到全身無力,看着他們極力搶救,我以為我還能再聽到媽媽的聲音,但最後他們卻說“我們盡力了。”

在媽媽的生命盡頭,我和她說我會娶江芷的,我也沒有做到。

後來江芷說她徹底放下徐予安,我以為我又有機會了,我以為終于是我了,可是半路又來了一個許遇。

聽說他倆認識,還是因為江芷十八歲時我送的那個相機,原來我也是他們感情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我知道我輸了,輸的徹底,哪有什麽先來後到,往往都是後來者居上,是我太膽小了,一次又一次的把她讓給了別人。

江芷帶着許遇回楠州見父母的時候我也在場,她又變漂亮了,我看她這樣幸福也就沒話說了,幫着她游說江父,有我們幾個的幫忙,他們還算輕松的就拿到了戶口本。

在江芷的訂婚宴上,聽到她說“今天我和許先生能夠在你們的見證下訂婚,榮幸之至。感謝父母把我們養育成人,感謝哥哥的關心,感謝朋友們的祝福,謝謝!”時,我愣了神,當初那個說話奶聲奶氣的小姑娘都要結婚了,而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枝枝,這是我第一次這麽叫你。”我坐在臺下鼓掌,心裏滿不是滋味的想着“希望不是最後一次。”

再大家夥都再為江芷籌備婚禮時卻出現了分歧,這麽多個哥哥,到底誰上臺致辭。

“石頭剪刀布。”一對新人坐在一旁,看着我們四個哥哥争奪,笑的合不攏嘴,這麽幼稚的方法還是徐昊輝提出來的。

“不行!”江政猛的站起身“我覺得我和大炮都不太行!”

徐昊輝不解,也拍桌子站起來“憑什麽?我可是大哥!”

“那我還是親哥呢!”江政和徐昊輝四目相對,争執着“你沒文化,而且你有了對象以後就忘了妹妹了,不行不行。”

“那你為什麽不行?”我擡頭看着江政道“因為我覺得我不如你倆對她好,比如說你會在她不被人注意的時候注意到她,而予安則是因為會帶着她去玩。”

“你還知道你對我不好啊?沒機會了!”江芷靠在許遇的肩膀上笑眯眯的看着江政。

江政雙手環胸,兩兄妹又杠起來了。

我們三個沒去管兄妹大戰,而是坐下繼續商讨正事。

“這事還是交給予安吧!”我拍拍徐予安的肩膀,鄭重的說道“我還是有些不夠格的。”

我沒多說什麽,我希望我是作為她的另一半上臺發言,而不是作為一個哥哥,這樣的機會我寧可不要,因為我不舍得親手放她走。

這件事也就敲定下來了。

婚禮那天我第一次穿着正裝,在小角落看着她穿着婚紗出嫁,一步一步走向她愛的人,我也默默流淚。

後來“哥哥團”的代表徐予安上了臺發表感言,我還有些感慨,原來十三年這麽快。

徐予安就陪了她六年,讓她喜歡了那麽久,許遇陪了她兩年,她将自己給了他,而我什麽也沒有。

婚禮結束後江芷和許遇就準備去度蜜月,我也回歸了工作,盡量讓自己不去想那麽多,我也知道她日後的生活,無我也歡。

結果不出一天,我就接到了江政的電話,電話那頭他哭着說“阿心,怎麽辦,我妹妹出車禍了,現在在中心醫院,你快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呼吸都停滞了,手機掉落在地上,屏幕摔的粉碎,我趕忙沖下公司向醫院趕去。

等我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室的燈還亮着,他們把事情的起因經過都告訴了我,我看着癱坐在座椅上的男人,他就是那個酒駕的司機,我沖上去給了他一拳,人就直接躺在了地上。

“冷靜!”徐昊輝沖上前攔住我,直愣愣的看着地板上躺着的男人,他們估計怎麽也沒想到,平時看起來溫潤如玉的我也會有如此大的爆發力。

“你讓我怎麽冷靜!我照看了十多年的妹妹現在躺在手術室裏,生氣不詳,你讓我怎麽冷靜!”我怒吼着,江政只是坐在地上看着,他心中一定也十分惱怒,但現在他更擔心江芷。

江政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這件事我還沒和我爸媽說,不敢,怕他們老人家撐不住。”

天知道江政現在的壓力有多大。

手術室的燈暗了下來,醫生摘下口罩,江政就沖了上去問道“我妹妹怎麽樣了?”

“您先冷靜,那位先生因為坐在駕駛位,有安全氣囊保護,又被那個小姐拉着,只是有些輕微腦震蕩和皮外傷,已無大礙,只是那位小姐……”醫生頓了頓。

我焦急的問道“幹什麽了你說啊!”

“她為了保護駕駛人而松開了安全帶,巨大的沖擊力使她一半的身體都飛出了車體之外,而正好擋風玻璃碎了,她的眼睛,腹部胸部都紮入了碎片,在我們處理下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她的頭部受到重創,後續還要留院觀察。”醫生詳細的說着這次車禍的細節,江政感覺雙腿發軟癱坐在地上,總感覺天都塌下來了。

徐昊輝想要托起江政,卻怎麽也使不上力,江政看着徐昊輝說道“大炮我是不是聽錯了,他為什麽說是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我妹妹那麽幸運的人……怎麽會?”

那一天我們都三個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打擊,江芷沒有任何動靜的躺在病床上,和往日的鮮活差了太多了。

在事發的第二天,紙包不住火,江父等人還是知道了。

我有些無助,我不知道我該幹什麽,只是默默祈禱江芷平安活着。

那天淩晨三點四十八分,我才睡下去一個小時,就被江政叫醒,他告訴我江芷最終搶救無效去世了。

後來我參加了江芷的葬禮,看着她靈堂上挂着的照片,我才反應過來,她真的不在了,她用她的生命換了另一個男人的命。

我欲哭無淚,不想留在這個傷心地,趁着大家沒空關心我,先離開了楠州,之後我聯系了在國外的姑姑,讓她幫我辦理相關資料,花了大半年時間我離開了中國。

到了江芷最愛的地方——阿拉斯加州。

至此,我一直沒回過楠州。

直到江芷去世的第十年,我有些想她了,想念和她一起歡笑過的那片土地了,沒想那麽多就回了楠州。

看到江芷墓地上的那張照片,我有些恍惚了,原來我和她已經認識二十多年了啊……真快。

“枝枝,我想你了,我對你的暗戀沒有因為你的離開而結束,我這一輩子,自始至終,只愛過你。”

這暗戀的啞劇,純粹而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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