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好好長大

好好長大

爸爸和我說，這是我第一次見江芷，她剛上大學來到粵湖，爸爸媽媽帶着我一起來接她，她見到沒有很大的情緒起伏，安靜的很，那是我一歲半的時候。

再後來她經常抱着我去看櫻花，我也很喜歡“噗嗤噗嗤”的投入她的懷抱，安心極了。

記得那個時候我還沒多大，爸爸和媽媽在家裏大吵了一架，我一颠一颠的跑到爸爸身邊，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的那麽傷心，他本來是一個很堅強的人的，只因為那個女孩離開了，他就變了。

枝枝，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她的全名叫什麽，媽媽對她的稱呼就是“喂”和“妹妹”，而爸爸則是親切的稱呼她為“枝枝”，對于年幼的我來說，這個簡單的讀音我一學就會了，所以我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枝枝”

自那以後媽媽對枝枝的态度，似乎又迎來了360°的旋轉。

在我六歲那年，枝枝結婚了，我被媽媽抱着上臺，手中緊緊攥着婚禮致辭，原本我應該用的是爸爸寫的，但是卻被媽媽調換了，在很多年之後我無意間翻出了那個致辭，才知道為什麽媽媽會把它換掉。

“枝枝姐姐，你終于要跟自己心愛的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情牽一線，爸爸說枝枝姐姐小時候很愛玩，在她沒結婚時，有爸爸和叔叔們，在她結婚後，希望有許哥哥可以代替爸爸的位置，你們将相互依偎，航行在愛的海洋，在此衷心地祝枝枝新婚快樂，往後餘生各自安好。”

媽媽不想任何女人出現在爸爸的身邊，以至于我一直到上學接觸的女生都只有寥寥幾個。她說她是愛爸爸的，可她如果真的愛爸爸，為什麽要用我來束縛住他呢？

婚禮結束我們就一起回了粵湖，過上了沒有枝枝陪伴的生活，爸爸變得安靜了不少，媽媽也是，對于我的存在，好像只有枝枝是熱情的，我看着房間床頭她走之前留下的繪畫本和零食，她說“阿江，等姐姐回了楠州，你要乖乖的看書，爸爸媽媽忙的時候你就自己吃點零食懂嗎？姐姐有空就給你寄吃的。”

她摸着我的頭的時候溫柔極了，在我的世界裏她如同仙女一般，治愈着我或許殘缺的童年，那些沒在媽媽那裏得到的愛，在她這裏我似乎都得到了。

“枝枝，我會想你的。”那時在酒店，枝枝穿着酒紅色的長裙，手中拿着高腳杯抱了抱我，因為爸爸工作上的事情我們不得不立馬趕回去，我很舍不得她，我覺得她也是，那時候我哭的泣不成聲，媽媽卻着急把我抱走。

在門口，我看見爸爸也抱了抱枝枝，眼中充滿了不舍。

那時候我不知道，這竟然就是最後一面了。

枝枝原本答應我，一個星期寄一次零食，當我第二個星期再去快遞站的時候已經收不到寫着“阿江”的快遞了，我問爸爸為什麽沒有零食了，爸爸說“可能姐姐忘記了吧！”

我當時還小，不能理解為什麽爸爸像丢了魂一樣，只覺得可能真的是忘記了。

第二天媽媽說爸爸有事，要出差，就離開了家。

等他回來的時候他和媽媽又吵了一架，爸爸就開始總往我的房間跑，我問他為什麽，他就說“枝枝讓爸爸多陪陪阿江。”

我沒有想那麽多，只覺得可能爸爸也想枝枝了吧！

第三個星期我再去快遞站，收到了來自楠州的快遞，但是收件人的名字改成了“徐拾江”我當時并不覺得有什麽，但在那次之後收到快遞的次數變得頻繁起來，每次都會放一些小禮物，随着我長大，收到的零食也不太一樣。

可是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像仙女一樣的姐姐，她在我記憶裏模樣越來越模糊，我總是問爸爸有沒有她的照片，爸爸卻說“沒有。”

“很多年前爸爸和她一起去看電影，但她那時候太害羞了，打死也不願意和爸爸拍照，以至于到現在，爸爸和他的合照都沒有一張。”那天晚上我和爸爸說我睡不着，他說那就給我講講他年輕時候的故事。

但他講出來的只有和枝枝的故事，所以枝枝的存在才照亮了他的青春。

記得之前枝枝和我說“阿江，永遠不要害怕爸爸，他看起來很兇，但是真的很好，姐姐之前也會害怕他，但是我知道他是好人。你也要知道。”

每次我犯錯誤被爸爸責罵的時候，腦海中就會浮現這樣一句話和模糊的身影，她穿着黑色的連衣裙，抱着我站在櫻花樹下，天氣正好，她也很好。

爸爸每年都會有兩天去見枝枝，但是他總是不帶我，說我還小，等我長大再說。

我知道，我只有做一個聽話的乖孩子，爸爸才不會難過。

我十六歲生日，爸爸問我想要什麽禮物，我說“爸爸，我想去找枝枝。”

十年了，我一直記得她說的話，好好學習，等再過幾年，我們會再見的，我考上了當地較好的高中，而她答應我的禮物也從來沒有缺席，人生中的重要時刻都會收到不同禮物。

剛上一年級的時候，我收到了一個兒童畫板，附帶一張紙條“姐姐希望你可以多接觸一些有趣的事物，把它們記錄下來。”

後來我三年級，參加數學競賽獲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就得到了一個存錢罐，紙條上說“要學會攢錢，之後才能娶媳婦。”

我十一歲生日的時候收到了夢寐以求的相機，她說“姐姐很久沒見你了，拍點你的照片和身邊有趣的東西，等你來找我的時候給我。”

我初中時候迎來了青春期，開始長痘痘了，枝枝就寄給我一些護膚品，她說“姐姐青春期的時候也長了很多痘痘，那時候你昊輝叔叔給姐姐一些好用的護膚品，你也可以用用看。”

在我考上高中的時候，她不知道從哪裏聽說我喜歡上了打籃球，還進了校隊，我就收到了一套球服和籃球鞋，球服的背後寫着她的名字的縮寫。

在我十六歲這年，我終于如願以償見到了她。

可是她躺在冰冷的地底，只有一張黑白的照片，上面是她燦爛的笑容，也是我記憶中熟悉的樣貌。

愛妻江芷20XX年10月5日卒。

他那是就已經離開了，那我這十年的禮物究竟來自誰……

我從起初的沉默到落下淚水，再到後來的放聲大哭，沒有幾分鐘，不知道為什麽我控制不住的想哭，爸爸總是在每一年的同一時間出差也有了結尾。

爸爸抱了抱我說“你先帶媽媽出去吧！爸爸還有話想和枝枝說。乖。”

他們一定有很多話想說吧，盡管每年都來，爸爸還是會有說不完的話。

“媽媽，我那些禮物到底是哪裏來的？”我和媽媽在車上等爸爸，我的雙目紅腫，鼻子也泛着紅。

她摸摸我的頭說道“記不記得你有一個星期沒拿到禮物？”

“嗯。”我點點頭，也記了起來，那是第一年，我以為只會持續幾年，沒想到一送就是十年。

“那個時候妹妹已經車禍搶救無效去世了，那個星期大家都在打理她的後事，就已經忘了。”媽媽回想着露出了一臉惋惜“誰知道這傻姑娘在一次醒來的時候用那難以抓起筆的手寫了幾個字，是她床底的一個盒子，裏面寫了一些東西，其中就包括要每星期給你寄零食，還有你每年生日的禮物。”

原來，在她死之前還在惦記着對一個小屁孩的誓言。

她言而有信，不像爸爸，當時說帶我去看日出也再也沒有過。

“她下葬後，許遇就是你許哥哥，幫她繼續守着諾言，按照她的要求，每星期都給你寄吃的，還總和我們打聽你現階段喜歡些什麽，好送禮物，有幾次生日沒送，也在你一些重要時刻補了回來。”我愣住了，他們真的都很好，而我的淚水再一次不争氣的流了下來。

“媽媽，那爸爸知道嗎？”我問道。

她摸摸我的後腦勺，幫我擦幹了淚水“知道什麽？”

“那些禮物。”

“當然了。”媽媽笑了，皺紋慢慢出來了，不像枝枝，永遠不會變老“就是許哥哥和你爸爸商量的這個計劃。”

爸爸和枝枝原來沒有一刻不在守護我的童年，她離開的時候我才那麽點高，如果她還活着的話，我或許要比他更高了吧！

我們來墓地之前去許哥哥的工作室看過他，他拍拍我的肩膀說“阿江都長這麽大了啊……長得很像你爸爸，一樣的帥，要是枝枝見到了，會開心壞的。”

那時候許哥哥抹着眼淚，哭笑不得，因為在我的眼裏，枝枝還是一個鮮活的生命，而我正笑臉盈盈的準備面見她。

起初我不能理解為什麽他們的表情都一臉凝重，直到我現在了枝枝的面前，我才能理解到他們。

回家的路上爸爸一句話也沒說，其實他想說話，只不過不是和我，是和那個已經故去的人。

我知道爸爸一定很希望這個女孩可以進入他的夢裏，告訴他“小哥，我過得很好，你們也都要很好，我看到阿江了，和你一樣帥，看見他沒怎麽長的青春痘，陽光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們有按照我說的去做，只不過小哥你不愛笑了，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多笑笑，這樣我才更加放心……”

可是爸爸和我說，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在夢見過了。

曾經我在想那媽媽算什麽呢？

奶奶和我說，當時懷我的時候爸爸并不知情，就是一念之差造就了現在的我，爸爸那時候還小，想要把我打掉，但是媽媽和外公外婆不允許，說媽媽流産了就很難再懷孕了。

爺爺奶奶相信了，不好讓女孩子一輩子這麽毀了，才同意了這一門親事。

知道有一次媽媽下樓梯滑倒了，流了很多血，去醫院做檢查醫生只是說“你這個問題不是很大，先住院觀察幾天。”

爸爸去問了醫生會不會流産，醫生打趣的說道“小夥子你還年輕，你女朋友身體倍兒棒，你不用擔心，流産幾率很小的，況且看他身體狀況，流了也不會影響下一胎的。”

可是當時已經為時已晚了，我已經是一個成型的小人兒了，在幾位叔叔的勸說下，爸爸也舍不得了。

而我也成了媽媽牽制爸爸的工具，她不怎麽帶我，基本上都是爺爺奶奶和爸爸，外公外婆遠在楠州，也拿她沒辦法，我就這樣一點一點的長大。

每每聽到媽媽辱罵爸爸的聲音，我就會自動捂上耳朵，可是無濟于事。

到了一歲半時，枝枝來了，我的生活也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與我而言是至親，很遺憾，在她離開之前我沒能見上一面，只要她可以在另一個繁花似錦的地方，與日月同升。

天生就沒好命，最愛我的人離開了這麽久我才知情。也只有她會覺得，我的出現并不是一種錯誤吧。

六歲那年開始她長眠，十六歲這年開始我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