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避雨
避雨
葉尋秋追上前去,看他漸漸掌握了馬的控制權,放下心,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言樾埋怨般地望了他一眼:“你倒是同陛下一般,愛看熱鬧。”
葉尋秋好容易忍住笑,繞到他側前方,回頭看見他前額冒汗的模樣,又覺得好笑,這回被棕馬的尾巴掃了腿,白花馬也往旁邊跳了兩步。
“你幹什麽,”葉尋秋趕緊去哄他的馬,一面數落言樾,“本就是你剛剛演得太過,讓陛下看出了端倪;還怪上我看熱鬧不成?”
“演不演,陛下都要起疑。那時候還不是為了你,出此下策竟然還應了。”言樾小聲嘟囔着,“身為‘籠中鳥’不但身手不凡,竟還會馭馬,換做是你,你起不起疑?”
葉尋秋甩了下缰繩,趕到他身旁:“那你方才別應下啊,我不是問你了嘛。你說不會,陛下肯定就讓我帶着你啊。”
“你帶——”言樾把後半句吞了回去,“……那像什麽話。”
“怎麽就不像話了,”葉尋秋被他氣得笑起來,“你不就是挂着面子,拉不下臉來與我同乘,還好意思怪我不幫你說話。”
他譏刺完就打馬沖刺離開了,似乎并不想再和言樾多費口舌。白花馬沖進山間棉白色的雨霧中,言樾慢悠悠地又溜了一會兒,想着還是不行,也加速跟了上去。
不是,前面、前面我不認路啊,你慢些!
剛受過搓磨的棕馬現下很聽言樾的話,讓它快走便快走,讓它停便停,只是轉了幾圈都沒找到葉尋秋的身影。這邊遠離世家圍獵的山頭,人煙稀少,又碰上山間雨霧,言樾一時犯了難,想着不然還是先退回去,等葉尋秋消氣了自會回來找他。
說到底他還是沒弄清葉尋秋到底為什麽突然生氣……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樣。他說的本就是實話,怎麽到最後錯處竟還是他的了。
這裏的空氣倒是比城內好許多,言樾将涼爽的白霧吸進肺裏,不由記起回憶深處同樣新鮮的空氣、自由的山野和參差的樹林。
他總有一天要回那裏去看看。帶上葉尋秋一起吧,他也會喜歡那裏的。無論是明朗的晴日還是柔和的微雨,他都會喜歡的。
噢,還有在東面的觀景臺可以俯視整座山丘。從那裏能看見師父住的木屋、木屋前的小演武場,還有依山而建的幾座客舍與他自己位于高處的小屋。師姐的屋子在山間平原的邊緣,與師父的木屋之間還隔着一座不大的院落。那間小院空置了很久,幾乎是從言樾記事起就從未有人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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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過師父那是不是從前師娘的居所,被師父捉住一頓好打。後來他趁師父不在悄悄地翻進院子去看過,院內擺設簡潔,屋內屋外的布局陳設又絕不像是女子的居所。
師父見勸他不成,便開玩笑地對他許諾說待他将來出了師、娶了媳婦,便把這套院落送給他和他媳婦住。其實住不住他都無所謂,他只是想弄清楚為什麽師父的屋子前邊一直有一套空置的院落罷了。
不過若是他真的把人帶回去……
言樾的視野盡頭出現了熟悉的白花馬和馬背上的人。小馬駒停在淺水塘旁邊,馭馬的人不知在想些什麽,呆愣愣的一動不動。聽見身後的馬蹄聲,葉尋秋沒好氣地拉起缰繩,哄着小馬一步一步地往前晃蕩。
“你認得這邊的路嗎,就亂走。”
言樾發誓他沒想一上來就這樣陰陽怪氣地說話的。也許是和葉尋秋待得久了,他偶爾也想嗆回去幾句。
葉尋秋意料之中地白了他一眼,繼續自顧自地走他的路。
“……陛下讓我們日落之前要回去的,還是別走太遠了吧。”
葉尋秋又睨了他一眼:“現在頂多剛過午時,你也太多慮了。”
“啊,過午時了啊,那、你餓不餓,我們找個地方吃飯?”
“……”葉尋秋難得地有些反胃,“早晨祭典上胙肉牲血弄得倒胃口,別跟我提這個;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回帳裏去領吃的。”
言樾的每句話好像都剛好戳在葉尋秋的雷點上,被他不輕不重地彈了回來。他又不放心讓葉尋秋一個人在這裏四處亂撞,只好絮絮叨叨地黏在邊上跟着他繞。
葉尋秋的小毛領子被水霧弄得有些粘連。言樾擡頭看了看天,暗道不好。
“要下雨了,”他說,“這周邊看起來沒有避雨的地方;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你剛受過寒,不能再淋雨了。”
這回葉尋秋總算是聽了他一句勸,眼看午後的天色反常地暗沉下來,急急勒馬往回走。及至岔路時雨絲已經淅瀝落下,葉尋秋用袖子抹了把臉,開始轉而尋找起周圍的避雨處。
“來不及回去了,”他說,“運氣好的話或許會遇上以前廢棄的獵屋之類;運氣不好的話——”
“往西面走!”言樾在他右後方喊道,“我來的時候路過了一座石壁,那兒能暫時躲躲雨!”
葉尋秋将信将疑地策馬往他說的方向行進,言樾一路指點,直至到了葉尋秋才知道他所謂的“石壁”究竟是什麽。
應該是之前過路的人為了避雨搭建起來的臨時停留處,三面環繞,裏面還留着一堆熄滅了的木柴。
小亭——說是小亭更加合适些,只夠兩人彎身進入的。葉尋秋抱歉地将馬留在外面,讓它自去尋找避雨之處,自己則與言樾一前一後地彎腰擠進了亭中。
言樾倒是帶着火折子,可惜木柴好像放得久了,潮了不少,怎麽都點不燃,便只好作罷。葉尋秋将淋濕了變重的小毛領披風脫下來搭在一旁,幸而裏面的衣服還沒怎麽濕。言樾就沒那麽幸運了,嘴上說着是葉尋秋不能淋雨,自己卻因穿的一身短袍,沒有外披遮擋,衣服顏色幾乎已深了一度。
“……你脫了吧,”葉尋秋把頭轉到邊上,“濕的穿在身上總不好。所幸現在風向吹不進來,你若是冷,先就着我的氅衣披着也行。”
言樾想起上一回忘記換掉、最後自然風幹的衣服,準備搖搖頭說不用,誰想葉尋秋不由分說地将自己的氅衣丢了過來,罩在他頭上。
“快脫。磨磨蹭蹭的。”
言樾無法,背過身去解腰帶。只剩下一套中衣挂在身上,他把葉尋秋的氅衣系帶系系好,才轉回身來。
“……就說別走這麽遠嘛。”換完了衣服的言樾又開始絮絮叨叨地讨打。
“下一句就該說你早料到會下雨了,都是我沒聽現在才狼狽躲在這裏。”
顯然葉尋秋從剛才到現在氣就沒消下去過,一點就着。言樾反思着自己的話,他倒是真沒料到這時候會下大雨,也沒有旁的意思,單純是擔心葉尋秋走得太遠,認不得回去的路。
不知是衣裳的尺寸問題還是稍微沾了點水的緣故,葉尋秋的氅衣緊緊貼在言樾身上,半點空隙也無。他的中衣幾乎透出外氅顯出分明的輪廓來,加上濕漉漉的頭發宛如落了難的貴家公子。
“……冷嗎?”葉尋秋見他時不時哆嗦兩下的可憐模樣,還是關心了幾句,“冷就靠過來些。”
言樾聽話地坐近了,又怕半幹的氅衣碰到他遞了寒氣過去,沒敢再往他身邊挪。葉尋秋抓着氅衣系帶,把人拉了過來。
“什麽時候了還假作矜持……那天怎麽不見你這般羞赧。”
“……哪天?”
葉尋秋差點沒忍住給他一耳光讓他出去外邊淋淋雨清醒清醒。
“……哦哦哦,那、那我靠過來了。”
幾番拉扯葉尋秋倒被他弄得愈發別扭起來。原本他也沒想旁的,外邊如瀑的雨絲也沒法讓他有閑心多想旁的——奈何言樾這人實在是——
“你幹嘛一直盯着我?”
言樾輕咳了一聲才轉開眼睛,像是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一般:“我沒有啊。”
葉尋秋瞪了他一眼,不再跟他掰扯,擡頭去看洞外的雨。言樾不知什麽時候又把眼睛轉了回來。
“……”葉尋秋好想裝作沒察覺到的樣子。
“那個、小秋?”言樾試探着叫了他一嗓子。葉尋秋“嗯”了一聲,沒看他,等他自己說下去。
“我還是有點冷……能不能再靠近些?”
葉尋秋頓了兩下腦袋,心想自己剛剛不就是這麽說的嗎,到現在還婆婆媽媽地問這問那。
直到言樾呼出的溫熱氣息在他脖子後面撓得他癢,葉尋秋才知道他低估了言樾所說“靠近”的距離,也終于明白為什麽言樾要幾次三番支支吾吾地打探他的心意。
葉尋秋忍了一會兒,實在是有些別扭,便想扭過頭去與他好好談談。孰料這一扭頭,倒是剛好與言樾唇瓣相碰。
四目相對之時言樾的腦子裏究竟閃過了些什麽,葉尋秋并不想深入探究。他只看見言樾在短短一瞬的驚異之後,便伸手撈到他腦後,結結實實地給他印上了一個吻。
這是自晴泠居那天以來最為過分的一次。言樾像是積攢了許久的情緒,連同先前的擔憂、責備甚至隐忍一起,不由分說地傾瀉而下。
“放手,言樾。”葉尋秋往後抽開些許,卻仍被他緊緊摁在懷中。
“你乖一些,我便放。”言樾擋住了他的視線,偏偏手指不規矩地去解他的衣裳,
“好漂亮的衣裳……既躲過了淋雨,你不會想把它弄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