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溺水

溺水

葉尋秋算準時間在外轉悠了一圈回來之後,言樾已經放下包袱與他師父相談甚歡了。

倒是不用他再多操心了。葉尋秋不由微笑起來。

新人禮畢自然是入洞房去了;江遼也不知跑哪兒去了,留下淼兒一個人在座位上東摸摸西瞅瞅。

“你哥哥呢?”葉尋秋遞給她一只果子。

江淼搖搖頭:“不知道。”

葉尋秋還不太想在這個時候加入言樾他們的談話——總覺得要在言樾的師父面前一本正經地介紹自己怪別扭的。四下環顧又沒有找到江遼的身影,周圍人忙忙碌碌,剛剛看江遼一杯接一杯地給自己灌,他多少還是有些擔心。

葉尋秋抱起江淼,把她托付給江家的仆從,起身從小路離開禮堂,徑自往院中繞去。

雖說這種場景會刺激到江遼也不足為奇……但畢竟譚青在他心裏的分量不輕,不該一聲不吭就悄然離場。葉尋秋貼着院牆的牆根轉,從沒除幹淨的小草數到水邊垂柳的新枝,果然聽見了意料之內的聲音:

“……本不想在今天這個時候來叨擾的,但實在是事出緊急,我需立刻找江護軍商議。”

“殿下說笑了,殿下能特意跑這麽遠過來,臣哪裏還有推拒的道理。”

江遼聽上去并不很醉,只是有些精疲力盡的樣子。

“嗯,我知江護軍辦事素來周到妥帖;另還有一點,我今日來此的事,切莫告訴暮之。”

葉尋秋下意識地往後踩了一步,幸而腳下新淋過雨的泥土柔軟沃實,沒有發出什麽大的聲響。

江遼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接話:

“雖然這不是臣該置喙的;但殿下既來了此處,便是做好了兩手準備吧?暮之心細如發,要他不發現,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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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太子好像也遲滞了一會兒,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我自然知道。只是此事沒必要讓他知道,徒增煩惱罷了,江護軍與暮之也是多年好友了,不會不明白我的用意。”

“自然。殿下放心。”

葉尋秋确信自己沒有暴露位置;江遼說的話全是基于他對自己的了解。什麽是太子不願讓他知道卻一定要做的事?他不太願意細想,總歸不會是什麽好事。

那邊已經聊完了,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個借口假裝自己剛剛路過,或是偶然在這邊撿着了江遼。

突然聽見來自後方的腳步聲——來人動作很快,等他察覺到的時候,腳步聲幾乎已經在他身後了。

“噓,”

言樾扶着他的腰将他轉了過來,

“是我。”

沒等葉尋秋說上話,他便覺得後背貼上了冷冰冰的磚牆。言樾這厮抓着他的兩手不放,将他用力往牆上推去。

緊接着是唇齒相合,如同急風驟雨。

葉尋秋熟悉溺水的感覺。像是失去了對周圍其他事物的感知,只盲目地、奮力地沖向位于上方的光點。他感到自己在下沉,冰冷的水幕包裹着他;他要喘不過氣了。

這一下可把葉尋秋整懵了。言樾身上的酒味不重,顯然也不是酒後亂性;但他竟敢、他竟敢——

“喲,”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江遼剛巧從方才與太子談話的地方悠哉悠哉地踱步過來,

“我說怎麽好些時候沒見到你兩個;原來是找地方偷吃來了。”

葉尋秋的臉漲得通紅,奈何當着江遼的面他又不好直接一巴掌給言樾招呼過去。他不是不能體會到言樾是為了給他解圍才突然出現,但實在是無法理解他選擇的這種方式。

言樾看起來也十分慌張的樣子。他立馬松開了葉尋秋,卻下意識地将他擋在身後:

“江、江遼哥。”

“放輕松,我不會告訴譚木頭的;你們繼續,玩得開心。”

江遼背着手,吹着口哨走遠了。他的身影剛一轉過院牆,言樾立刻身手敏捷地往後跳了一步,與葉尋秋拉開一段距離。

葉尋秋:“……”

“……你要幹嘛?”

“沒幹嘛。”

“不許打我。”

“不打。”

葉尋秋滿面微笑,言樾将信将疑地緩步靠近,鎖骨上卻還是挨了小禦史重重一擊。

“哎疼——不是說不打嗎!”言樾揉着受到重創的地方,眉毛眼睛都擰在了一塊兒。

葉尋秋白了他一眼,不打算再多搭理他。言樾三兩步追了上來,卻又不敢湊得太近,只在後邊小步小步地跟着。

“喂,小秋。”

葉尋秋放慢了腳步,表示自己在聽。

“青哥和我師姐先不提……我師父他睡中覺去了。”

“嗯。”

“淼兒剛剛好像也被奶娘抱去睡了。”

“嗯。”

“江遼哥……”

“你想說什麽?”

葉尋秋打斷了他的顧左右而言他。顯然言樾知道他剛剛聽牆角獲取到了一些東西,卻又糾結要不要直接開口問。倘若他問了,葉尋秋當然是會說實話的,畢竟他也并沒有聽到什麽實質性的內容。

“我……我就是想說……那個……”

言樾支支吾吾了好半天,直到葉尋秋頗不耐煩地停住腳步,才給了他理順思路的機會,

“……你好久沒親我了。”

葉尋秋兩眼一黑。

“剛才的不算。”言樾偏還要耍一個賴。

葉尋秋轉身便往院中走,腳下動得飛快。言樾讓着他先跑了幾步,随後才悠哉悠哉地趕上前來,佯作追得氣喘籲籲的模樣。

“你現在倒是戲演得越來越好了。”葉尋秋被他黏得沒法,又看穿了他的小把戲,“從前編個謊都會心慌嘴笨的,剛剛反應倒快;現在還來戲弄我了?”

“我哪敢,”言樾超到他身前去,倒退着行進,“我剛剛真就是一時沖動;在宴上找你沒找見,着急了。”

葉尋秋見他只字不提關于太子的事,挑了眉毛:“哦?”

“這不……你替我在師父面前說了好話,我當然是感激不盡的。”

原來是為了這事。葉尋秋不知為何,聽他這麽一說竟覺得有幾分失落。

“你就是這麽‘感激’我的?”葉尋秋稍稍低了頭,覺得脖子後方有些微微發熱。

“那、那你說,我都行。”言樾無意識地往他跟前靠近了一步,衣服上的皂角氣味全沾在了葉尋秋的袍袖上。言樾勾下頭來,定定地盯着他看,葉尋秋被他逼得向後踏了一步,

“……但你能不能先親我一下?”

又是這種可憐巴巴的被遺棄的狗狗的眼神。葉尋秋實在很難把他這樣和軟的語氣和方才霸道而蠻橫的動作聯系到一起。

“……青天白日的,一會兒你師父師姐來了我怎麽解釋?”

“不會來。來了你就推我頭上。”言樾胸有成竹地回應,一面将他往僻靜處的院牆帶。

“點到為止,下午還有安排。”

“好,都聽你的。”

葉尋秋繞着牆根走了一陣,來來去去還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言樾都有些不耐煩了。

“來這兒吧,”葉尋秋終于選定了地點,踏進院角一處廢棄已久的小亭中,“這兒風景好。”

亭外的蒿草長了幾尺高,又是草長莺飛的季節,言樾撥開蔓草才進了亭來,豔陽被阻隔在了外面。

誰想他一進來,葉尋秋便就着亭柱定定心心坐了下來:“這裏沒人聽了;你想問什麽?”

言樾尋思要将這個滿腦子都是事業和工作的人的思路帶跑還真是有點難度:“……剛是太子?”

“嗯。”

“為何他不來找你,反倒舍近求遠去找江遼哥?”

言樾話一出口自己便已經知道了答案。于大局而言,江遼自帶立場與家世背景,行動自然比葉尋秋更有分量;于小情而言,太子寧可讓不熟的人冒這個險。

“……你知道是什麽事?”言樾學習着觀察他的臉色。

“不知,”葉尋秋抱着手,搖了搖頭,“但我猜與燕王、安王之事有關。”

言樾的表情閃過一瞬的複雜。

“謝铮有沒有同你說,他懷疑安王之死與太子有關?”

言樾“啊”了一聲,很快速地甩了甩腦袋。

葉尋秋嘆一口氣:“想來他不會和你說了。這事是找不到證據的;但倘若真與太子脫不開幹系,你猜猜安王之後,下一個輪到的會是誰?”

葉尋秋抱膝坐着,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亭外半人高的蒿草。言樾看着他似乎永遠緊張着的眉頭和相互交疊的指尖,不由伸手将他拉到了自己對面。

“我不是來問你問題的。”言樾将他的指尖托在掌心裏,“別想那些了,今天應該是個高興的日子。”

葉尋秋轉回頭來看他,瞳仁裏劃過一只飛鳥。

言樾沒忍住,在他的眉骨上又親了一下。那只飛鳥撲棱着翅膀,飛向正午的太陽。

“恩人說要如何報答,我便如何報答。”言樾輕手輕腳地将他放平在鋪了甘草的地面上,傾身上前,松了腰帶,“收費很低的,只要恩人一個吻。”

葉尋秋趁他占着手時抽開身,不輕不重地往他臉頰上刮了一掌:“大半年的食宿,都不要錢?”

“那我給你看家當護衛了,抵了。”言樾沒羞沒臊地腆着臉。

“抵不了。”

“怎麽抵不了?”

“我收費很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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