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設宴
設宴
“你當真不認得他?”
“我認得他做什麽?”
葉尋秋真是要被這人愛吃飛醋的別扭性格氣笑了:“虧人家兄長和你還是生死之交。”
“??”言樾反應了一陣,覺得在自己二十年來的生命裏應該還談不上太多的生死之交,“……謝铮有弟弟?我怎麽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啊?”
葉尋秋一攤手,表示自己也是剛剛得知。
“……該不會是從哪裏撿來拐來的吧!就謝铮那樣,他弟弟怎麽會——”
葉尋秋頗為無語地沖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是在司裏頭,別口無遮攔的。”
言樾趕緊往自己嘴上拍了兩下,閉嘴不說了。
“……這,什麽?”言樾伸長了脖子來瞧那請帖,“和你們剛剛在說的事情有關?”
“嗯,”葉尋秋懶懶地将帖子倒扣在桌面上,“有人參越信王為其子辦生辰宴過于鋪張,這不,帖子就送來了。”
葉尋秋沒告訴言樾這人就是譚青,一來于公他不該随意洩漏文書的內容,尤其是會得罪人的落款者;二來于私也沒有必要,言樾知道了只會把這事想得更加複雜。
“你……要去嗎?”言樾問,“你向來最讨厭這些嘈雜熱鬧的。”
“不去也得去啊,”葉尋秋道,“去露個臉,做個順水人情;順便把這事結了。”
葉尋秋一到現場就知道這事沒有那麽容易“結”。
首先是生辰宴的規模和排場,即便是在晏河殿有了備案,以越信王的品級也辦不出如此宏大的宴會;再說越信王世子,小兒十歲還不到,哪裏懂得什麽鋪張奢侈,只知道熱鬧便是了;那這熱鬧裏究竟有幾分是為了小世子、有幾分是為了旁人?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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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在越信王府不知何時已經混得如魚得水的薛晟。似乎是因着薛妃有喜的消息傳了開去,世人皆以為聖人寵信薛氏,因此近來薛家人在京中的聲望一天高過一天;只不過因着上頭有個葉家擋着,還不敢太過橫行罷了。
葉尋秋早該料到他這次過來必定會碰見薛晟的。從上回冬獵時言樾同他提了一嘴,他便知道薛晟必是攀上了越信王這個耳根軟的主兒。只是後來事情太多,分身乏術,他便沒太過在意此事,直到現在才又回想起來。
他并不是怕見薛晟——他怕的是同老宅那些人扯上關系——暫且不包括他爹和他弟弟。
葉老爺雖有人望,到底不如薛氏人丁衆多。薛晟正值盛年,難保沒有些過分的想頭,到時老宅究竟姓葉姓薛,都還不好說。
“暮之——不對,這裏該喊‘葉大人’了。”
薛晟倒是不慌不忙地迎接了上來:他似乎就是今日這生辰宴的實際操辦者,迎接賓客、宴席座次、人員安排等他都了如指掌,甚至還有閑工夫在這裏同每一位賓客扯家常。
“舅父客氣了,叫暮之便好。”葉尋秋也不知自己是哪裏來的好脾氣,竟然應付起他來了,“今日這宴會,都是舅父操辦?”
“嗐,不過是給我們王爺打打雜,何來操辦一說。”薛晟還是同往常一樣,喜歡兜着圈子說話,“倒是好長時間沒見你……身體如何?”
葉尋秋知道他是在問上回回老宅時遇到的意外:“都大好了,舅父放心。”
薛晟雙手攏在袖子裏,從喉間“嗯”了一聲:“……過年的時候你爹他們都念着你呢,想你忙,才叫沐漪給你送了些東西過去——都收到了吧?”
“都收到了。”
時近暮春,薛晟才同他談起過年時的事情,說來多少也有些好笑。
言樾安頓好了車馬才急匆匆地過來找他,剛好看見葉尋秋一臉難以脫身的模樣,便過來救場:“葉大人!那邊謝大人找!”
葉尋秋尋思他就不能換個人喊,一會兒謝铮真聽見了又掰扯不清。
“啊那暮之你先忙,先忙……”
薛晟答應着目送他離開——他也很忙,葉尋秋不過是他交際場裏普通而又不怎麽稀罕的一枚棋子罷了。
另外一則沒料到的,就是太子竟會無聲無息地到場。
葉尋秋掀開隔簾,看見太子坐在圓桌前,險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想要放下簾子重新掀一遍。
“——诶暮之,是我。”太子拉着他就往自己邊上的空位帶,“趁這兒還沒別人,我們先說說話。”
這更可疑了。太子在的地方,為何只有他一個人被安排帶來了此處?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是我拜托五哥,你若來了便先将你帶過來的。”太子即便做了太子,對越信王還是一口一個“五哥”地叫着。他倆雖不是一母同胞,開朝那會兒一同在承明殿裏被皇帝關了三年,多少是有些情分在的。
“太子殿下這般大費周章,是有何事?”葉尋秋想起在莊園時太子與江遼瞞着他的事,一時只覺得不能讓太子覺察出端倪。
“薛妃有孕之事,想來你也知道了。”太子開門見山,也不多繞圈子,“這其中必有古怪。”
“?殿下何時對陛下後宮之事如此關心了?”葉尋秋不由失笑。
“咳……是前幾日去看望母妃時聽說的。”太子欲蓋彌彰地解釋了一番,“因着是陛下登基後的頭一個孩子,薛妃身子又素來虛弱,陛下的本意是令此事密而不宣,等到胎兒穩定下來再公開此事的——未曾想這事竟傳開得這樣快。”
太子關心薛妃的孩子,也好理解——畢竟若皇帝有了自己的親骨肉,待他能不能像從前那般,就有待檢驗了。
“此事公開不好麽?”葉尋秋故意假裝聽不出他的意圖,“有異心之人便不敢打薛妃的主意,那這個孩子也就更加穩當了。”
太子被他意料之外的反應噎了一下,才接着自己的話說下去:“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可三人成虎的道理你不會不明白,既然這消息能傳得出來,那旁的杯弓蛇影之事也都能傳得出來……”
太子招招手讓他靠近了些,附在他耳畔說了句什麽,葉尋秋的臉色瞬時就變了。
原來查越信王鋪張之事只是個由頭;皇帝、太子,都想查的其實是另一件事……
“茲事體大,殿下即便同我說了,我也擔不起其中幹系;還望殿下另尋他人。”葉尋秋果斷後撤一步,直面着太子的眼神躬身推辭。
“诶,放輕松,只是同你說一聲,讓你好有個心理準備;怎麽會讓你去查此事呢。”太子仍是笑吟吟的,但除了笑,葉尋秋在他臉上已經看不出別的表情了。
也是,這事就算交給譚青也比交給他來得對口;但太子特意叫他來此告知此事,總不是沒事讓多一個人知道、多一份風險的。
“我這位好王叔啊……可真是麻煩不斷。”太子無奈感嘆。這倒是讓葉尋秋又想起不久前的另一件事,思量再三還是依了淩也的話沒有向太子吐露分毫。
“太子殿下信麽?”
葉尋秋問的沒有偏向,也沒有說得分明,全看太子如何回答。
“我信不信不重要;陛下的意思才重要。此事關乎天家臉面與龍嗣,陛下不可能棄之不理。”
太子避開了他的鋒芒——這才是他身處漩渦中心時正确的處世之道。
“對了暮之,怎麽不見言公子?”
這話便是太子有意逐客了。方才明明是他命外頭的人攔着言樾不讓進,這會兒卻又自己問起來了。
于是太子與葉尋秋一道從屋中出來時,先是受了在場衆人好一番跪拜行禮,才在遠離正廳的位置找到了看起來正在吵架的言樾和謝铮。
鑒于之前與謝铮相處的經歷,葉尋秋已經能看出那不是在吵架,只是言樾單方面地在挑事。
言樾沖太子行了個禮便高高興興地跳過來挂在葉尋秋身上;謝铮一向沒有什麽好臉色,只是在看到葉尋秋和太子一起出現時微微變化了表情,而後對二人各行一禮。
“聊什麽呢?”太子客套了幾句,“這麽熱鬧。”
“這厮實在讓人惱火,”謝铮當着太子的面就指着言樾,“三番五次對我謝家出言不遜,你們葉家究竟還有沒有尊卑主仆之分!”
葉尋秋趁他對着太子訴苦,轉轉手腕讓言樾站到他背後去。
“他向來是這直來直去的性子,若言語有冒犯之處,我代他向謝大人賠罪;另外謝大人将此事對準我葉氏,是否也有失妥當?畢竟言樾他姓言,不是依附于我葉家的什麽寄生之徒。”
言樾一時間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想把自己擇幹淨,還是在為自己說話,想了想還是悄悄給他比了個拇指——然後被葉尋秋迅速摁下。
謝铮見他們人多勢衆,“哼”了一聲便甩袖子走人。太子挑挑眉毛,也十分好奇言樾究竟說了些什麽把謝铮氣成這樣。
“老實交代。”謝铮一走,葉尋秋就把言樾扯了出來。
“也就是……問了他弟弟的事。”言樾說話的聲音和氣勢都與方才挑釁謝铮時判若兩人。
“謝卿的弟弟?我見過的,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太子也附和道。
“然後呢?”葉尋秋才不信就這事能把謝铮氣成剛才那樣。
“然後……我說小謝弟弟溫潤如玉、一表人才,将來到了你身邊必然有大出息……”
葉尋秋已經明白言樾剛剛在瞎說些什麽了;礙着太子在場他不得已改了措辭,核心概念卻是沒變。
言樾看着葉尋秋越來越黑的臉,真想故技重施扯個人把他拉走——可剛剛用過的謝大人已經被他氣跑了,這會兒找誰來頂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