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開席
開席
“……你沒事去招惹他做什麽?”
太子打着哈哈走遠,葉尋秋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沒去揪言樾的領子。
“我總覺得他弟弟那小子有些古怪。”言樾搶在他發火之前趕緊說出了實情,“謝铮這人吧,雖然脾氣差了些,但人還是正派的,沒有什麽花花腸子歪腦筋;可那天那小子……我說不出來,但他讓我不太舒服。”
言樾頗為正經地說了這一番,葉尋秋也不好當他只是還在為那天的事鬧脾氣:“……此處人多,回去再說。”
衆客都落座後,越信王便起身代子答謝祝酒。到席的賓客也都清楚他的脾性,并不多作客套。越信王幾杯下肚,眉眼間笑意愈發明顯,拍着薛晟的肩頭向衆人介紹這次操辦宴席的“功臣”。品級高些的臣子自然是聽說過薛家的,再怎麽瞧不起表面也總會給越信王些面子;品級略低些的則正苦于找不到機會攀附薛家,越信王這相當于是白給了他們一個機會。
菜上齊後,衆人便排着隊來同越信王敬酒;偏偏這個時候門口熱鬧起來。眼尖的客人瞅見新的來客,趕緊同座旁的客人通着氣。葉尋秋眼皮直跳,像是有些不好的預感。
“燕王攜禮到——”
越信王聽了這一聲通報,慌忙撇下衆人來迎:“唉呦呦我的好王叔!您可算是來了!我還擔心您太忙來不了了呢——”
燕王淺笑對答:“我何時忙過?不過是看哪裏熱鬧上哪裏湊人頭去,既然你有邀,我豈有不來的道理?”他揮手命人把帶來的東西搬進去,越信王一掃,好幾大箱的東西:
“哎呀呀,小兒不過一個普通生辰罷了,王叔好生破費。”
“怎會。反正這些東西擱在我那兒也是落灰,小世子若喜歡,那是再好不過;若不喜歡,砸了扔了也是無妨的。”
燕王一面說着一面同越信王往院子裏走;越信王這時才意識到燕王還帶了個人來:不是仆從、不是侍衛,倒像是……
越信王突然一陣頭疼。
和他一樣頭疼的還有托辭離席到前院來打探情況的葉尋秋。這時再找理由讓太子離開已經來不及了,況且若太子出來迎面遇到……
“王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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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麽來什麽。
葉尋秋躲進前院的竹林裏。越信王對風雅布設沒什麽了解,只知道學旁人一樣在院中栽植花花草草。竹子是照貓畫虎地學來了,疏密卻沒了分寸把握,剛好能藏進寥寥幾人而不被發現。
“我只當王叔事務繁忙,難以抽身;今日一看,倒是我多慮了。”
太子說的話內容和方才越信王客套的并無二致,奈何聽起來卻完完全全是兩個味道。
“這位是……”
太子的目光從淩也身上不疾不徐地掃過,随後将問句的落點定在了燕王臉上。
“前陣子偶然遇見的,名喚——‘琳琅’。”
淩也随着燕王的話語對太子盈盈一禮。太子點點下颌,權當應和。
“這名字……倒是不多見。”太子走上前幾步,“聽聞從前也曾出過一個‘琳琅’,後來銷聲匿跡了,該不是……被王叔藏到了今日?”
“太子殿下誤會了,”淩也出言道,“燕王殿下與奴實是不久之前剛剛相識;今日能伴于殿下身側一同前來,是琳琅的榮幸。”
一旁的越信王看淩也這般舉手投足,話語又酥柔可親,早就将眼睛都瞪得直了,只礙于燕王的威名不敢上前。
“本宮同王叔說話,一介伶人插什麽嘴?”太子突然提了音量,連自稱都改了,“如此不懂規矩,想來從前那些市井聲望怕不都是虛名吧。”
淩也自知理虧,不再作聲,退回燕王身後。
太子與燕王向來相交甚好,即便是越信王這般胸無城府的也能看出,太子在生氣。一向言辭和婉的太子鮮少在旁人面前失态,更別提在如此人多的場合,在越信王和一衆臣子下人面前。
“往常不論家宴俗會,從不見王叔帶過旁人一道;這伶人是有多大的本事,竟讓王叔都破了例?”
燕王像是沒聽出他話裏的憤怒與揶揄一般,照常微笑着回應:“不過是機緣巧合,偶然聽了他一支曲子,覺得這世上解語之人确是少有,因此多多駐留片刻罷了;太子若好奇他的本領,不如改日到我府上,一起聽一曲如何?”
“那珪便靜候王叔邀約了。”太子抱了個拳,似是不想再在這裏多停留一刻,急吼吼地就擡腳離開了。越信王杵在一旁摩拳擦掌了好半天,又見太子突然轉身走了,一時不知道該先顧着哪邊,還是經薛晟提醒,派了人去追太子,才過來迎燕王與淩也。
越信王雖說神經大條了些,到底也是在殷城這潭深水裏耳濡目染了這麽些年。旁人摸不着頭腦,以為太子是與燕王争那伶人也就罷了,越信王再怎麽說也是個天家血脈,怎會看不出太子是在生燕王的氣。
畢竟曾經拉扯過那麽多年,即便時過境遷,又怎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垂花門,葉尋秋這才找到機會,準備從竹林裏鑽出來。忽而林裏像是起了風,細窄葉片一陣陣地簌簌響動,葉尋秋疑是有人經過,便在原地多等了片刻。
“是哪只小貓流落此地?”
撥開竹枝的是暗紅衣服的江遼。想來他也是代表江家來參與越信王世子的生辰宴的。江遼今天穿得同平日相比更為浮豔了些,黑發用一只銀冠高高挽在腦後,一直垂到肩頭。
隔着竹葉看不分明,江遼這裝束的輪廓又實在同言樾有幾分相像,葉尋秋剛要松一口氣,又把這口氣提了起來:
“……江遼哥?怎麽這時才到?我方才在廳裏轉了幾圈都沒找見你啊。”
葉尋秋這話糊弄糊弄譚青或許是夠的;糊弄江遼就有些小巫見大巫了。
“家中有些急事,因此來遲了。”江遼将自己的事由匆匆一筆帶過,轉而反問他,“你這是就醉了?怎麽都跑樹林裏頭來了。”
“啊……我掉了塊扇墜,尋思着應該是在這附近掉的,又不是很熟,摸着摸着就過來了。”
“噢這樣……找着了嗎?長什麽樣的?我見過沒有?”
“還沒——”
不等葉尋秋答完他連珠炮般的問題,江遼直接扒開竹枝也鑽了進來,像是要幫他一起尋找。葉尋秋背過身去,打量着自己身上有沒有戴什麽可以臨時摘下來丢出去應付一下的東西,卻是後頸一痛,接着沒了意識。
“……對不住了。”
江遼穩穩地把人接在臂彎裏,借着竹林的遮擋挪到靠近角門的地方,朝停在門口的馬車囑咐了幾聲,回來時便是孤身一人了。
這邊一時沒跟上人的言樾偶然被自來熟的越信王拉上,然後就開講了。不知他是戳到了越信王哪一處興味點,越信王只覺得葉禦史今天帶來的這人與他十分聊得來,加之酒菜下肚,越說越興奮了,言樾好半天沒找着機會脫身。接着是燕王帶着淩也一起過來,礙于之前在身份上撒的謊,言樾又不得不坐在原地聽淩也述說那些三分真七分假的“舊時故事”,用如坐針氈來形容也不為過;再後來是江遼來了,言樾忙趕上去問他見過葉尋秋沒有,江遼只是一臉茫然地搖搖頭:
“沒見。平常不都是你寸步不離地跟着他麽?怎麽,你倆又吵架了?”
言樾沒空也沒心思應付他的玩笑。與葉尋秋相熟的人都彙聚于此了,他也不是會在席間随意游走與人攀談的性子。他又不好聲勢浩大地四處去問詢,只覺得今天眼皮跳動得格外勤。
燕王坐得夠了,不等散席就打算先行離開。正在四處亂撞的言樾好巧不巧被他盯上,一個眼神便召喚至了身前:
“同你一起來的人呢?”
言樾能感覺到今天的燕王似乎不太一樣。平時他哪會關心這些細枝末節而又無礙于己的問題,頂多是随意掃過兩眼就丢到一邊了。
燕王特意避開了旁人,甚至連淩也都被他支走。言樾低聲回了他實情,燕王像是料到了一般,“一會兒你和我一起走;暫且不必擔心那邊。”
于是燕王寬敞豪華的馬車毫不費力地裝下了三個人。言樾與淩也坐在同一側,等車開動時言樾才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他糾結了一會兒,想了想車裏的兩個人跟自己也不算不熟了,“那個……我是不是……換個位置比較好?”
燕王沒說話,擡起眼睛瞥了他一眼,反倒是淩也沒忍住先笑出了聲。
“你就那麽想和殿下坐一起?”淩也笑他。
“不、我不是——”言樾的舌頭又開始不聽使喚。
“你莫逗他了,人家着急着呢。”燕王道,“你那位好大人多半是被太子的人帶走了。”
“啊?!”
“所以本王剛才讓你不要擔心;太子和他關系那麽好,不會苛待他的。”
言樾一時間沒能想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知怎麽,燕王的話不僅沒讓他松一口氣,反而更加憂心了起來。
“至于你麽……”燕王撚着下颌看他,
“你是知道我的,我對你可沒什麽情分可言——你既上了這輛車,我不說讓你走,你且走一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