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執着
執着
“……起這麽早?”
言樾前一陣養病的日子習慣了一覺睡到日上三竿,今日醒來覺得自己應該已經不算太晚了,沒想到揉揉眼睛,葉尋秋早已起身在換衣服了。
許是沒想到他這時候會突然醒來,葉尋秋被他吓了一跳,趁着背對他趕緊系好衣帶。雖說他并沒有和言樾擠在同一張床上,但言樾的房間地方有限,共處一室,總歸還是有些不方便。
“今日青哥要回京,一會兒便走了,我去送送他。”葉尋秋說,“誰想到你今天又這麽早醒了。我還說等我回來你剛好能睡醒呢。”
言樾繃着臉,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什麽異常,沖他招了招手。葉尋秋以為他有什麽話要說,便過去了。
“我說呢,葉大人今天穿得這樣好看,”
言樾趁他不防,将他拘在自己的臂彎裏。葉尋秋意識到他要使壞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撤走。
“原來不是為我;是為的旁人。”
“……你好像還沒睡醒,不然再睡會兒,我晚點來叫你?”
言樾用了更大的力把他箍住:“那你給我抱一會兒。”
葉尋秋想趁他改變動作的時候偷偷溜走,不想言樾閉着眼睛也能猜到他想做什麽,“不許走。”
“別鬧,”葉尋秋生怕他把自己這唯一一套能穿出去見人的衣服給弄壞了,“一會兒誤了青哥下山,他晚上到不了殷城。”
“就一會兒,耽擱不了你太久的。”言樾嘟囔着,低頭在他額前輕輕吻了一下,“我只是忍得太久了,葉大人多少也體諒我一點。”
“……你跟誰學的這麽叫我。”葉尋秋打了個寒噤,“怪瘆得慌。”
“我覺得挺好的呀,”言樾仍不思悔改,舔上他的耳廓,“葉大人……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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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尋秋再怎麽正人君子也禁不得他這般撩撥。言樾卧病在床這些日子兩人本就沒什麽機會親近,一來言樾自己身體不争氣,二來葉尋秋這廂也有顧慮——如今言樾竟敢這般,可見是大好了。
“再叫一次試試?”
言樾被他一改往日溫和的語氣震了片刻,好像發現了葉尋秋身上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一般,興奮地眨了眨眼睛:
“葉——”
這回是葉尋秋粗暴地堵住了他沒說完的字眼。
“還沒大好,就少在我跟前賣弄。”
言樾極少在這方面落他下風,一時竟被他親得七葷八素緩不過神來。他後知後覺地摸摸自己的嘴唇,上面還留下了火辣辣的咬痕。
“快睡去吧,”葉尋秋推了他一掌,言樾便順着他的力道躺回枕頭上,“我回來再找你算帳。”
葉尋秋理理被他弄亂的衣衫,拍平肩胛與衣擺處新鮮的褶痕,披上外衣,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
可憐譚青已經在山門前等了好一陣,黎莺都催了他好幾回了,葉尋秋才匆匆趕到。
這還是葉尋秋第一次來到山門前;上回言樾抄的石洞門小路,這些日子他也都沒什麽機會下到這裏。赤霞派時常搬遷,山門前并無明顯标識,只是聽言樾說山上有各門門主合力設下的結界,因此外人難以進犯。
“我就說他一定會來。”譚青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
“行了,人也來了說兩句話趕緊趕路去吧。”黎莺聽起來着急,卻是把譚青的衣領翻來覆去整了又整。
“青哥回去,自己當心。”葉尋秋插言道,“我……估計再過些日子也就會回去了。”
他和黎莺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當即便被譚青瞧出了端倪。譚青轉身,對黎莺道:“你先回去吧,一會兒太陽要出來了。小葉陪我走走便好。”
黎莺點了頭,回身往山中走,譚青便把葉尋秋拉得遠些,劈頭問道:
“你回去做什麽?在這兒待着不是挺好的?”
“青哥……我總不能一直在這兒躲着。”葉尋秋說,“眼下江遼哥已被卷入朝中紛争,于你也是遲早的事;我這個時候缺席,将來便永遠都回不去了。”
譚青沉默了一陣。他原本想的是“就讓小葉在這兒待一輩子也沒關系”,但如若葉尋秋自己是想回去的,那他也絕沒有攔着的道理。
“言樾的傷還未好全;我答應過他會陪他康複,這期間我家的大事小事就交給青哥了。”
葉尋秋言下之意也就是,待言樾傷好,他會抛下他獨自回京。
譚青頃刻便想抓住他的領子問問清楚。
“……已經鑄成的錯我改不了,”葉尋秋頗帶歉意地望着譚青,不光是為言樾的事,更是因為黎莺為了給言樾治傷再次重創了自己的眼睛,“但我不想再犯錯了。”
“你覺得是你錯了嗎?!”
譚青終于忍不住打斷他,
“是誰當初義正辭嚴地跟我說,是遇到了命定之人,無論千辛萬苦都打定了主意要和他一起過;如今聽聽你說的,都是什麽話!”
葉尋秋被他吼得一愣。他原以為譚青不喜歡言樾,定會為了他的決定感到欣慰呢。
“我難得見你有如此志同道合之人,這才三番兩次地幫他、容他,你以為我都是為了誰?!你就是這般回報我的麽?你就是這般對待你的執着?!”
他的……執着?
原來在旁人看來是這樣的。
“……言樾知道了麽?”
葉尋秋只好搖頭。
“他若是答應,我絕不多說一個字。”譚青說得幹脆,“馬車就在前面,不用送了,早些回去陪他吧。”
葉尋秋還想再說點什麽,譚青早已與他拉開好遠,背着身朝他揮手。
看來是在他想好之前打定主意不再和他說一個字了。
葉尋秋無奈,站在原地望着譚青離開的背影,立了好一會兒。
連譚青都看出了他放不下言樾,他又怎會知道應該如何說服言樾也答應。
從言樾剛醒時他不明不白地丢下一句“等你好了,我就離開”起,有什麽東西不知不覺地改變了。在山中生活時他以照顧言樾為頭等大事,自然也就能拿這當作借口,逃避自己總有一天要離開、只身回京的事實。
但倘若言樾真的好了……不是倘若,他今早那般生龍活虎的,眼瞅着就要好了。
他倒不是希望言樾會一直躺着;只是他遲早得面對選擇言樾、還是選擇殷城的決定。
起初他也以為可以兼得;但一路走來,言樾為了他傷得如此,還拖了黎莺與一幹人等下水。他覺得自己好像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
他是該救下言樾,這沒有錯;言樾沒有穩定的食宿,他幫助他,這也沒有錯;錯的是後來。
言樾要走時他不該因着自己的事就拉着他不讓他離開。如果他那時沒有阻止言樾離開,也就不會有後來發生在晴泠居的那場鬧劇,他和言樾也就不會——
他會收獲一個志同道合的夥伴;但他倆不會像如今這般,相互牽絆,如魚似水。
該結束了。
葉尋秋下定決心把譚青所言丢到一邊。好好陪言樾養病,然後好好回殷城把該辦的事都辦結了。至于之後……之後的事之後再說吧。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葉尋秋發現自己也會下意識地為未來的事作打算。以前的他可不會如此,過一天就是一天了。
葉尋秋調轉方向,沿着來時的小徑走回山門。道旁的灌木窸窸窣窣的,圓形的薄葉在初陽下閃着細碎的油光。
忽然從身旁的灌木裏竄出幾個人影。葉尋秋暗道不妙,加快了腳步往山門奔去,沒跑兩步就被突然竄出的黑影追上。黑影似乎也正在躲避着什麽人,領頭的将葉尋秋迷暈之後,扛着人又重新躲回了灌木。
一股濃郁的異香鑽入葉尋秋的五髒六腑。他感到脫離自己控制的身體正被人搬運、拖動。
就這樣結束……也太爛了。他還什麽都沒有完成呢。
誰會知道他消失了呢?說不定大家只會以為他跟着譚青一起回去了。
言樾嗎?他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畢竟大鬧殷城這種事,做了也不過是讓他倆早些在地下相會而已。他可不想看到被切得四分五裂的言樾。
至于兇手……他不必問,也猜得到是誰。
只是言樾還沒有告訴他,那天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薛晟早已收到山中傳來的消息,說今日譚家那個礙事的小子終于要回京了。
賭上他知道的葉尋秋與譚家這小子情同手足的信息,葉尋秋必然是會來送行的。
到時便是動手的好時候。沒有言樾的阻撓,也沒有譚家小子護着他,即便有幾個不入流的外門子弟,只說是山匪劫財,誤傷了修道之人,也很容易蒙混過去。
薛晟沒想到赤霞派人如此自大狂妄,竟敢放葉尋秋獨自下山,連一個跟着的人都不曾派。
“你莫要怪我,”薛晟在心中默道,“要怪便怪自己生不逢時,又偏巧投胎到了如此時局之下的葉家。”
薛晟緊盯着葉尋秋的背影。譚青剛一消失在他的視野裏,他立刻就要命人動手。
“主子!!主子——”
近處傳來的壓低了聲音的叫喊讓他很難不分散出一點注意:“怎麽了?”
“那邊——好像真的有山匪!”
薛晟再擡頭往剛剛葉尋秋站着的地方看去——哪裏還有一點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