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驚歡

初見驚歡

一輛出租車行駛在夜晚小鎮的路上,後車窗玻璃上貼着張通紅的臉。

遲暮蜷縮在後座,試圖用玻璃給臉降溫。

社死!真的社死!!太社死了!!!今天腦袋怎麽就不受控制?!!

窗外景色快速後移,遲暮生無可戀地閉上了眼睛。

“你也可以。”寧泊以直視着遲暮的眼睛。

遲暮也眯着眼睛看回去,覺得自己好像有些醉了,不然為什麽心跳得那麽快。

周圍的聲音好像越來越遠,他只看得到眼前這個人,酒館忽明忽暗的燈光打在寧泊以臉上,幽暗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下,高挺的鼻梁,依舊揚起的嘴角,嘴唇上殘留的酒水泛着光。

寧泊以一瞬不瞬地看着遲暮,眼睛好像黏在了對方臉上,怎麽都挪不開。面前的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寧泊以看到對方的睫毛顫了顫,随即嘴巴上就傳來陌生的觸感。

寧泊以只愣了不到一秒,便低頭回吻了上去。他們在喧鬧的酒館裏,接了一個綿長柔軟,帶着酒香的吻。

遲暮的下唇被溫柔地含住,憑着本能也溫吞地回應着,時間好像停止了,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渾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閉,只剩下唇上綿軟的觸感。

寧泊以伸手輕輕環住遲暮的腰,緩慢拉進雙方的距離,遲暮順勢擡手勾住了寧泊以的脖子。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寧泊以感覺到懷裏的人突然僵住了...

遲暮一臉不可置信地退出寧泊以的懷抱,這不是真的吧,我是在做夢吧,對對對一定是夢!

遲暮用力地閉上眼睛,又睜開,又閉上,又睜開,然後他絕望地發現眼前的場景沒有任何變化。

Advertisement

驚恐、尴尬、無措、懊惱等等情緒瞬間浮現在遲暮臉上。

啊啊啊啊!!!救命啊!!!他幹了什麽啊!!!喝酒誤事啊!!!遲暮恨不得立馬原地消失換個星球生活。

寧泊以看着遲暮不斷變化的表情,越看心裏越喜歡,正要開口安慰,就聽見遲暮開啓瘋狂道歉模式:“對不起對不起,我喝多了,我腦袋不清楚,我的錯,冒犯你了,真的對不起。”

話音剛落遲暮就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遲暮今年剛上大三,學的是中文語言文學,平時靠寫小說賺學費生活費。前段時間試着投了個劇本大綱,沒想到能被甲方選中,目前進度走到需要他寫出完整的劇本。

暑假正是旅游高峰期,各地景區都是人山人海。遲暮找了個挺有煙火氣的小鎮,準備在這靜下心寫劇本。

剛入秋沒幾天,秋老虎還是耀武揚威得發着脾氣。

遲暮一臉淡漠地随着人群緩慢前進,額頭被太陽曬得出了層薄汗,深棕色的頭發被打濕貼在額頭上。他随意擡手撥弄了一把,露出濕漉漉的額頭,眼睛被強光曬得微眯,臉頰泛紅。

米白色長褲,冰藍色長袖襯衫,這樣的配色在炎熱的初秋格外讓人神清氣爽。

“呼——”遲暮輕輕吐了口氣,終于找到了。

坐落在這條街角落的一家工坊,牆面上刷着并不均勻的灰色乳膠漆,一旁固定着一片各種小巧的瓷器作為裝飾,瓷器左下角懸挂着一個巴掌大塗着白漆的木頭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陶藝體驗”的字樣。

遲暮進去向老板買了陶土,坐在了靠窗的一個拉胚機前。

袖子被随意往上折了兩層,遲暮拿起一旁的陶土放在拉胚機的正中心,腦海裏慢慢回憶着每一個步驟。手肘頂住膝蓋,十指并攏,大拇指微扣,雙手開始慢慢拉胚。

陽光逐漸傾斜,像摻雜着金絲的綢緞,迎着風從窗外飄進來,輕輕挂在遲暮的側臉、肩頭、手臂上,随着遲暮手裏的動作,輕柔地擺動着,每次眼看要掉在地上,又若無其事得重新落回遲暮身上。

寧泊以本來在附近閑逛,被這副景象留住了腳步。

拉胚機運轉時發出轟轟得噪音,老板穿梭在店裏的各個角路,為不會操作的客人傳授着經驗。

客人之間相互談笑,時不時拿出手機拍照記錄着完成的作品,小孩捏出一個歪歪扭扭的瓶子,開心地指着給一旁的父母看。

那人就在這樣嘈雜擁擠得陶藝店裏安靜地坐着,周身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玻璃罩子,隔絕了外界一切噪音,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陽光在他的五官上形成了蜿蜒的明暗交界線,靠窗一側的臉被曬得有些泛紅,嘴唇輕抿,身體輕微前傾。一塊被捏得亂七八糟、歪歪扭扭看不出來形狀的陶土轉動在白皙纖長,有些骨感的一雙手中,穿過指縫,形成一段段漣漪。

寧泊以推門走了進去,老板正要招呼新客人,擡眼發現是熟人,走過來搭上他的肩膀,“小寧來了?”

寧泊以看了一眼靠窗的位置,對方還在努力和手裏的陶土作鬥争,轉頭笑着應了老板一聲:“是啊,又來打擾你了。”

老板勾着寧泊以肩膀的手用力拍了一下,“你小子,有什麽打擾的。”

“正巧路過,看你店裏忙,進來搭把手。”

老板“嘿嘿”笑道:“最近是旅游旺季,我一個人還真忙不過來了,來來來,這有現成的泥,你随便用。”

“好嘞。”

寧泊以取了陶土,穿過一片嘈雜,坐到了與那人相鄰的拉胚機前。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你好,請問這裏沒有人吧。”

突然有人搭話,遲暮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回答:“沒有。”

寧泊以看着遲暮的側臉,試探道:“老板比較忙,可能教不過來,你要是有問題,可以問我的。”

遲暮聞言下意識準備回答,謝謝,不用了。但看了一眼自己手裏奇形怪狀的陶土,有點無奈,“那麻煩你了。

說完又怕接下來自己實在太笨,又補充一句:“基本的理論知識我都知道的,只是沒有上手實踐過。”

“沒事,來這的人大部分都不會。”寧泊以笑着安撫了一句,又問:“你想做什麽瓷器呢?”

“我,想做一只茶杯。”遲暮覺得自己手裏這坨奇形怪狀,怎麽也看不出來是個杯子......

“沒問題,你跟着我的步驟做就行,其實不難的。”

遲暮學着寧泊以的手法,把陶土固定在拉胚機正中心的位置上,兩只手捧住胚體,眼睛不斷往返于寧泊以和自己手中的陶土。

“右手大拇指壓在左手大拇指上,從胚體的中心往下摁,然後緩緩加力。”寧泊以擡起手肘,對着遲暮比劃了一下。

遲暮來之前看了很多失敗案例,他不想因為操作不當把泥甩出去,于是學得格外認真。

“是這樣嗎?”遲暮放緩呼吸問。

“操作沒問題的,底部大概控制在一厘米左右,太厚太薄都會不利于後面做造型。”寧泊以到底是熟練一些,教人的同時自己手裏也不慌不忙,三兩下就完成了這一步,然後停下查看“學生”的進度。

看着對方小心翼翼的樣子,寧泊以也放輕聲音:“你別緊張,放輕松,這個只要掌握技巧做起來不難的。”

遲暮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太緊張了,深呼口氣調整了一下,“下一步是不是該闊口了。”

遲暮拇指內扣住剛摁下去的位置,慢慢向兩邊拉開,“是這樣嗎?”

“嗯,是這樣,”寧泊以問:“你也是來這裏旅游的吧?”

“也?”

“是啊,我也是來這邊玩的,”寧泊以笑着反問:“怎麽,看起來不像?”

“不是,”遲暮眼睛盯着陶土,輕微搖了下頭,“看你做陶很熟練的樣子,還以為你是當地人。”

“之前有段時間特別感興趣才學會的,不是本地人。高樓大廈看多了,好不容易放假,當然要找個安靜的地方避避世啊。”寧泊以嘴巴說着話,手裏捏着陶土,眼睛還時不時看一眼遲暮的完成度,“我是學畫畫的,這裏很适合寫生。”

“畫畫?”遲暮稱贊道:“好厲害。”

寧泊以看着他一臉認真地誇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擡手摸後腦勺,意識到手上有泥,又放了下來,打趣道:“你都沒見過我的畫,就知道我厲害啊。”

“專業的學院派,差不到哪裏去的。”

“是嘛。”

“對了,你知不知道這裏個縣叫浮梁縣,縣裏有個村叫寒溪村,村裏有座千畝茶山,茶山産出的茶葉叫浮梁茶!”寧泊以說到每句後面幾個字就放慢語速,俏皮地學着小學生讀課文地語氣,扯着嗓子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出蹦。

遲暮心裏覺得好笑,也學着這個語氣接着說:“知道,是’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的浮梁。”說到“浮梁”兩個字還刻意加重了語氣。

寧泊以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眼睛會笑成兩個好看的月牙,嘴角肆意地上揚,正如此刻窗外的陽光,熱烈、張揚。

遲暮低頭也抿了抿唇。

寧泊以笑夠了,又重新轉回話題,“可見浮梁茶歷史悠久,要是能用自己做得茶杯喝浮梁茶,也算不虛此行了。”

“是啊。”

遲暮覺得應該再加一條自己親手采摘得茶葉,才算是不虛此行。

“所以今天這個杯子可得做好了。”寧泊以手裏不停示範着,內外手指相互借力輔助,做出了一個表面光滑,造型精致的小茶杯。

“後面就會稍微輕松一些,用海綿把胚體多餘的水分吸收掉,再輕輕擦杯口,能起到讓杯口更加光滑圓潤的作用。”

擦好後,寧泊以從旁邊扯出一根線,用兩只手繃緊,貼着茶杯底部劃了過去,小心翼翼和之前做好的放在一起,就跟一個模具裏刻出來的一樣。

遲暮在寧泊以的指導下,不像一開始那麽緊張,最終也做成了一對茶杯,擺在一起,還挺像那麽回事。

“還有最後一個步驟,在杯子上畫畫!”寧泊以活動了一下胳膊,渾身放松靠在椅子背上。一手拿杯子,一手握畫筆,微微思忖了下,蘸取綠色顏料打底,黑色顏料勾線,畫出一個小圖。

是一棵被風吹得有些傾斜的胖乎乎、圓滾滾的茶樹。

“怎麽樣?”寧泊以嘴角勾着笑,看向遲暮。

“很可愛。”遲暮如實回答。

寧泊以又問:“那你呢,想畫什麽?”

遲暮腦中突然浮現出兩只花花綠綠的醜杯子......

“還是算了吧,我不會畫畫,會破壞美感的。”

“沒事兒,我教你。”

“那,畫一朵煙花吧。”遲暮垂眸看着杯子,“畫在杯子裏面,我知道長什麽樣子,但是不知道用畫筆怎麽表現。”

寧泊以聞言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心大小的本子,翻到空白頁,把本子朝着遲暮的位置微微傾斜,好讓遲暮可以看到。

寧泊以握着一支極細的勾線筆,水滴形的筆尖吸足顏料後點在空白的紙面上,幹脆的掃出了一條弧線,寥寥幾筆,向四面八方散落的流星劃出了一朵叫做煙花的軌跡。

遲暮覺得很神奇,他見到的浮梁茶和煙花,和眼前的不太一樣。

寧泊以畫得“形”很像,“神”卻被注入了本身并沒有,或是說遲暮從來察覺不到的生機。

遲暮想畫煙花的初衷是悲觀的,而寧泊以筆下的煙花,沒有一絲頹廢感,哪怕即将消失,也在用最後的光熱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溫暖,熱烈,張揚,就像畫他的人一樣。

遲暮這些天一直在嘗試把劇本靈感寫出來,卻怎麽都不滿意,今天倒是誤打誤撞點亮了腦袋裏一直朦胧的霧。

他很開心,連着最終畫在杯子上的煙花都少了一分悲觀。

兩人把做好的杯子交給老板,老板承諾燒好之後,會打包寄給他們。

遲暮很慶幸今天來了這家店,今天一下午的收獲比他這半個月的都多,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酒店碼字,向寧泊以道謝後,邁着明顯比來時輕快的步伐走了。

寧泊以看着對方離開的背影,十分懊惱,待了一下午,別說聯系方式,連人名字都沒問出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