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煙雨朦胧
煙雨朦胧
遲暮連飯都沒吃,直奔酒店,一進門就打開電腦開始碼字。
劇本名字叫《逆流》,大概講得是一個熱愛畫畫得紅綠色盲症患者,一生追逐夢想,找尋自我的故事。
主角辛霜從小就熱衷于用畫筆描繪眼中世界,為了支持自己歡畫畫的愛好,生活非常拮據。
多年來一直在嘗試把畫賣出去,但他的“抽象畫”并不受到大衆的認可。在多年地打擊、嘲諷下,辛霜開始練習反着用色,學着用大衆眼中的顏色去畫畫,随着技巧的逐漸掌握,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購買辛霜的作品,一時間聲名大噪,他沉浸在人們的贊美中,享受着衆心捧月的感覺,畫作如流水線一般不斷産出。
某天辛霜回自己從前居住的老破舊裏取東西時,看到放在角落已經落灰的從前的畫作。辛霜突然覺得心裏很難受,這才是他眼裏的世界,他拿起筆想要用自己眼裏色彩畫一幅畫,卻怎麽都沒有從前的感覺。辛霜在老房子裏畫了一整天,也沒有畫出一幅讓自己滿意的作品,他不會畫畫了......
買他畫的人越多他越感到痛苦,辛霜根本不喜歡這些如同流水線生産出的畫。他把自己鎖在畫室裏不吃不喝,看着滿牆被大家交口稱贊得畫,就像是一根根繩索,緊緊地勒住他的脖子與四肢。他覺得痛苦、感到窒息。
辛霜開始懷疑自己多年堅持畫畫的意義,無論是哪種用色,他都畫不出來了,最終崩潰地毀去所有的作品,賣掉畫室,遠走他鄉......
遲暮連續好幾天都待在酒店碼字,總算寫出個開頭。把堆在一旁的咖啡罐扔進垃圾桶,起身去行李箱裏找到胃藥,就着冷水吃了一顆就栽到床上沉沉睡去。
迷糊間想起那天走的太匆忙,應該要好好感謝那個人的。
寧泊以又連着去了好幾天陶藝店,也沒見到遲暮再來,就漫無目的地跑到附近一個小鎮閑逛。好巧不巧,在這遇到了。
這是寧泊以第二次見到遲暮。
遲暮今天穿着一件棉麻質地的白色長袖襯衫。肩膀有些被雨打濕了,貼在皮膚上,但他并不着急躲雨,就那樣走在雨中。或許受環境影響,今天的遲暮格外單薄,和周圍的青山綠水幾乎要融入一體。
遲暮出門沒看天氣,穿得有些單薄,也沒帶傘,悶在酒店好幾天沒出門,本來想出來放松放松,沒想到下起了雨。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雨也不大。
遲暮索性就這樣走在雨裏,突然感覺頭頂的光變暗了,有人給他撐了傘,遲暮奇怪地偏頭,發現是陶藝店遇到的那個人,正笑吟吟地撐傘看着自己。
Advertisement
“這位同學,下雨不撐傘會感冒的。”寧泊以用老師教育學生的語氣開口,語氣雖然嚴肅,嘴角卻一直勾着笑。
遲暮剛想反駁小雨而已,就發現雨越下越大了,“...有道理。”但又在心裏反駁,感冒了吃藥不就行了。
“都遇到兩次了,這麽有緣,正式認識一下吧,”寧泊以把傘換到左手,側身對着遲暮做出握手得姿勢:“我叫寧泊以,淡泊的泊,可以的以,今年大三,學畫畫得,這個上次有提到。”
“遲暮,形容黃昏時刻的遲暮,我也正在上學,文學專業的。”遲暮也伸出右手,和寧泊以禮貌地握了個手。
“這雨估計一時半會停不了,”寧泊以擡頭看着陰沉沉的天空,轉頭對遲暮提議:“快到飯點了,我們找家店吃飯吧,順便也躲躲雨。”
遲暮想起自己上次着急忙離開得不禮貌行為,而且寧泊以給自己提供了劇本靈感,“抱歉啊,上次我有急事走得匆忙,你教我做瓷器,都沒好好感謝你,我請你吃飯吧。”
寧泊以也不和遲暮客氣,嘴角挂着大方的笑容:“好啊,附近有家店據說很好吃,我們去嘗嘗。”
“嗯。”
兩個人撐在同一把傘下,斜風夾着細雨,整個鎮子都被青色煙霧籠罩着,遠處的山已經模糊,空氣漂浮着一縷凜冽、清新的植物香味。
不斷弦的珠子順着傘骨留下,形成了一道屏障,好像這個世界只剩傘下的兩人。誰也沒說話,注意力都集中在躲閃地上不斷開出透明煙花的水窪。
雨越下越大,到飯館的時候,兩個人靠外的肩膀都有些濕。落座後寧泊以遞給遲暮紙巾,示意遲暮擦擦衣服上的水。
遲暮出門經常忘記帶傘,淋雨感冒都是家常便飯,但看着寧泊以遞來得紙巾,還是伸手接了過來,道謝後低頭擦起了衣服。
老板拿着記菜的小本本,熱情地推薦着招牌菜:“兩位帥哥,我們這裏的軍魚味道很鮮的,都是自己捕來的,還有堿水粑、荞頭、土雞...都是店裏的招牌,來往的客人都愛吃。”
“怪不得,剛在外面就看到您店裏生意紅火了,”寧泊以和老板打趣的空檔快速掃了一遍菜單,禮貌詢問遲暮:“有忌口嗎?”
“沒有,我都可以的。”
“那就來份軍魚,一份堿水粑。”
“再來一份荞頭,一份苦槠豆腐。”遲暮補充道。
點完菜兩個人合上菜單遞給老板,寧泊以對老板說:“老板,麻煩上菜快一點,剛過來淋了雨,怕等久了感冒,謝謝了。”
“好嘞,我在後廚說一聲就成。”
遲暮靜靜地看着寧泊以游刃有餘的和人打交道,心裏很佩服對方。遲暮也知道多笑一笑,待人熱情一些會更容易融入集體,但自己從小就不是這樣的性格,也不适合和人有太近的關系。
菜果然上得很快,也和老板描述得一樣美味,遲暮好幾天沒正常吃飯了,菜一上來就悶頭開吃,寧泊以跟他說話,也只是用耳朵聽,時不時點頭或者“嗯”兩聲回應着。
寧泊以看着遲暮圓鼓鼓的腮幫子,随着咀嚼一動一動,像只倉鼠一樣,忍着笑給遲暮遞了張紙巾:“慢點吃,我又不跟你搶。”
遲暮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紙巾擦了下嘴角,把飯都咽下去才開口道:“抱歉,前幾天比較忙,都沒怎麽吃飯,我沒影響到你吧?”
“沒有,和你一起吃飯很有食欲,”寧泊以眼睛都笑彎了,夾了一口遲暮剛吃過得那道菜喂到嘴裏,點評道:“這家店味道确實不錯。”
遲暮不住地點頭表示贊同。
“不是放假了嗎,你們假期還有作業啊,出來旅游還這麽忙。”
“不是作業。”遲暮嘴巴塞得滿滿的,口齒模糊地回答了一句,伸手拿起旁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才繼續說:“是我自己在試着寫劇本,說來還要感謝你,本來卡了好多天,上次做杯子突然有了靈感,才匆忙回去碼字,怕突然想到得內容又忘記了。”
“厲害啊,寫一個劇本需要考慮得問題很多吧,”寧泊以一邊說,一遍用掰着手指計算:“故事背景、人物設定、情節安排啊一大堆東西都要想清楚。”
“确實費腦筋,不過做什麽都沒有容易的,能把自己腦袋裏的靈感變成切實的文字,對我來說也算是一種放松的方式。”
“理解,就像我畫畫一樣,從來不會覺得枯燥,畫畫是我喜歡的事情,畫得也是我喜歡的內容,是很有成就感得一件事情。”
遲暮依舊點頭表示贊同。
遲暮沒有什麽愛好,從小遇到不開心的事,就躲起來寫日記,所有不能或是不願表達出的情緒,都化成文字宣洩在日記本上,每寫完一篇,自己心裏就能輕松一點。
後來高中畢業後為了生計開始寫小說,遲暮就把自己身上缺失得、內心所渴望得,都賦予筆下的主人公。所以遲暮的小說,雖然過程曲折,但都有一個美好的結局,這也是對自己未來的期望,盡管幾乎沒有實現的可能。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外面的雨漸漸停了下來。遲暮很餓,寧泊以也一直陪他吃着,所以幾乎是一起放下得筷子。
遲暮掃碼結了賬,寧泊以順勢掏出手機,打開微信二維碼,“加個好友吧,遲編。”
遲暮被這句“遲編”鬧了個不好意思,邊掃碼邊回道:“好啊,寧大畫家。”
寧泊以被遲暮逗得笑到肩膀都在抖,遲暮也抿着唇淺笑着。
遲暮其實還想多逛逛,但是穿得單薄又淋了雨,冷得直發抖,開始在心裏組織語言,想着該怎麽跟寧泊以說自己要先回去。
寧泊以注意到遲暮被冷得有些發抖,步伐稍微快了半步,擋住了一部分冷風,對遲暮說:“天不早了,等會可能還會降溫,我們打車回去吧。”
遲暮點點頭,說:“好。”
兩個人掏出手機開始研究路線,意外發現他們入住得酒店就在一條街上,寧泊以心裏不住地感嘆,緣分真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東西啊...
于是他們坐了同一輛車返回酒店,車先到了遲暮的酒店樓下.
遲暮下車得時候寧泊以也擡腿跟着下車,問了句:“你不是還有一段才到嗎?”
“下午吃多了,我走路回去消消食。”寧泊以回答。
遲暮點點頭,和寧泊以一起下了車。
寧泊以給遲暮叮囑:“回去記得洗個熱水澡,今天淋了雨,別感冒了。”
“好,謝謝,你也是,那我先走了。”
“嗯,再見。”
遲暮轉身走了兩步,腳步頓了一下,回頭準備叫住寧泊以,卻發現對方還是以道別得姿勢站在原地。遲暮楞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開口:“你...着急回去嗎,我有東西給你,可以稍微在這裏等一下嗎?”
寧泊以沒想到遲暮會突然回頭,有點尴尬,又覺得慌張,心髒開始不受控的加速跳動,他悄悄呼了口顫微微的氣息,才回答遲暮的話:“不着急的,那我在這等你。”
遲暮怕寧泊以等久了,點點頭就快速離開了。
寧泊以聽到遲暮要給他東西,心裏好奇又期待,他知道遲暮很快就會回來,但依舊覺得這幾分鐘過得漫長。
他來回踱步,不斷調整着呼吸,怕遲暮看出他的異常,又怕遲暮覺得唐突。寧泊以不知道遲暮要給他什麽,但什麽都好。
寧泊以覺得遲暮很不一樣,從見到遲暮的第一眼,他的眼睛就挪不開了。絲毫不誇張地說,那一瞬間他甚至連以後家裏鋪什麽顏色的地毯都想好了。
寧泊以一直望着遲暮離去的方向,至到遲暮的身影重新出現在視野裏,他故作鎮定地站在原地,看着遲暮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遲暮一路上走得很快,取到東西就立馬下樓,本來急匆匆地步伐,在看到寧泊以的瞬間不自覺放慢了。
對方站在落日餘晖裏,路燈已經打開,來自兩種不同源頭的暖光,融合在一起,灑在寧泊以身上。身後行人車輛來來往往,落葉被風夾雜着飛向地面,金黃色的水窪倒映着寧泊以挺拔的身影。
寧泊以一只手插在褲兜裏,遲暮的身影出現時,手從口袋拿了出來,垂在褲邊,微笑着看着遲暮。
遲暮拿出手裏的茶葉罐,定了定神介紹道:“這是我之前去浮梁鎮自己采得茶葉,上次你說要用自己做地瓷器喝浮梁茶,才算不虛此行,這個送給你,謝謝你教我做瓷器,教我畫畫,帶給我寫作靈感,今天還給我打傘。”
寧泊以沒想到遲暮會送他茶葉,還是自己親手采摘的,随即接過遲暮手裏的罐子,說:“謝謝,不過你說的那些都是舉手之勞,我又沒費什麽力氣,該是我謝謝你才對,采茶葉再做成幹茶,中間太費功夫了,你自己都沒多少吧,就送我這麽一大罐。”
“沒事沒事,”遲暮不想寧泊以拿得不踏實,連忙解釋:“我給自己留了的,你放心收着吧。”
“遲暮。”寧泊以突然出聲。
“嗯?”
“這裏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我們,可以結伴嗎?”寧泊以試探地問。
“我要寫劇本,并不每天都出來的,”遲暮有些猶豫,又覺得和寧泊以一起聊天很放松,“那我要是出來逛,就聯系你,可以嗎?”
“可以的!”
“那我就回去了,再見。”
“再見。”
下過雨的傍晚,空氣格外清新。寧泊以覺得今天的一切都是那麽舒心,空氣好聞,夜景好看,連地上的水窪、路邊的行人、馬路上穿梭得車輛都是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