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奇妙維度
奇妙維度
遲暮心沉了沉,嘴巴開開合合,一肚子話不知從何說起。
他說不出什麽,又覺得這時候該給出一點反應,因為寧泊以的視線始終落在他身上,仿佛他不開口就不移開目光。
遲暮抿唇,從喉嚨裏發出一個“嗯”的氣音,聲音很小。
但寧泊以聽到了,他問:“你會因為我喜歡同性覺得奇怪嗎?”
遲暮緩慢搖頭,說:“不會。”
“那會給你造成困擾嗎?”寧泊以接着問。
困擾确實有,但不是寧泊以造成的。
遲暮一直在自己給自己找困擾。
認清自己心意前,寧泊以對他幫一分,他一定要以同樣的份額還回去,這樣心裏的天平才能保持平衡。他不吝啬對別人的幫助,自己卻不敢接受他人的好意。
一直以來,遲暮都游離在所有人之外,待人友善、禮貌卻疏離,在遇到寧泊以之前,遲暮對每個人都是這樣。
是他自己越了界,他在面對寧泊以的溫柔時動了心,卻又不敢大方表達,更舍不得直接斬斷兩人之間的聯系。
往前不夠貪心,往後不夠果斷。
才有了今天這樣的局面,都是他的原因。
遲暮依然搖頭:“沒有。”
“那就好啊,”寧泊以故作輕松地擺擺手,“畢竟交朋友的前提又不是性取向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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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暮心想,可我們的性取向就是相同的。
“那你呢?”他不經意地問:“你喜歡同性還是異性呢?”
說完又立馬補充道:“你介意朋友間問性取向嗎?介意的話我就不問了。”
“不介意。”遲暮說。
然後寧泊以就笑着用眼神詢問他上個問題的答案。
可遲暮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要是普通朋友說起性取向倒沒什麽,遲暮也從來不覺得喜歡同性是什麽難以啓齒的事情,他光明磊落,從未擔心過被人知道後會産生什麽負面影響,他也不在乎那些無關緊要之人的看法。
可寧泊以不是無關緊要的人,最最最要命的是他在醉酒的情況下吻過人家!現在坦白自己喜歡同性,和直接表白有什麽區別?!!!
難道要說自己喜歡同性,但并不喜歡你,之前醉酒接吻只是意外?你別放在心上。這和渣男行為有什麽區別???
等等...
自己好像就是這麽幹的......
遲暮震驚!本來覺得自己親了人家已經很禽獸了!!現在看來後續操作更禽獸!!!
他一瞬間心裏對寧泊以充滿了愧疚。
遲暮腦中天人大戰,寧泊以就一直看着他的表情千變萬化。
“你...有點冒昧,你如果不想說可以拒絕回答。”最終遲暮非常小心翼翼的問出一個問題:“你以前談過戀愛嗎?”
寧泊以挑眉笑着,有點意外遲暮會問出這個問題,他坦然道:“沒有。”
遲暮有點不死心地繼續問:“男女都沒有過嗎?”
寧泊以笑意更深,感覺今天這話題才剛剛開始。外面太冷了,他帶着遲暮到附近的一棟樓裏避寒,教室裏有在自習的同學,他們就往一樓走廊的盡頭走去,這裏有一整扇落地窗,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外面大風刮起落葉,呼呼地吹着。
頭頂是聲控燈,随着他們過來得腳步,頭頂亮起一盞昏黃的燈,和外面路燈的顏色很像。樓道的暖氣溫度很高,凍得冰涼的身體迅速回暖,然而放眼望去的卻是寒風呼嘯之景。
聲控燈毫無預兆地滅掉了,他們在昏暗中隔着這扇玻璃,有種與外界在不同維度的奇妙感。
誰都沒刻意發聲讓燈重新亮起,好像這樣昏暗的環境更适合此刻的話題,也便于隐藏或是外洩情緒。
“男女都沒有。”寧泊以回答剛才的問題。
完了...
遲暮心裏只剩下這兩個字。
那...那次應該還是寧泊以的初吻...
遲暮閉了閉眼睛,心裏很絕望,很自責,很愧疚。
真正的絕望不是大吵大鬧...
寧泊以懶懶地靠在牆上,正好能和遲暮平視,但他沒有看到遲暮此刻臉上的悲壯,他繼續說:“以前完全沒有談戀愛的想法,也沒喜歡過什麽人,對于性取向這個問題也沒在意過,整體就是悶頭學習畫畫,然後四處玩。”
說到最後他笑了一下。只是一個氣音,但樓道實在安靜,又被昏暗的環境放大數倍,最終傳入遲暮耳中。
有那麽點讓人浮想聯翩的意思。
至少遲暮立馬就聯想到假期去得那個小鎮。
遲暮覺得寧泊以話只說了一半。以前沒有、沒喜歡過、沒在意過,言外之意就是現在有、現在喜歡,所以在意自己的性取向。
“那你呢?”寧泊以又問出了這個問題,仿佛剛才所有的話,都是為了再次引出這個問題,比第一遍更加順理成章,更加不可回避。
“你喜歡同性還是異性呢?”
“我...”遲暮內心在掙紮,他不想對寧泊以說假話,但現在真話絕對不是最優選,他閉了閉眼睛不去看面前的人,逼自己說:“我喜歡異性。”
話說出口得瞬間,遲暮心裏仿佛有塊巨石,壓得他幾乎喘不上氣。
“是嗎...”寧泊以喃喃道。
“那你是怎麽知道自己喜歡異性的呢?”
“這,”遲暮噎了一下,心裏發虛又硬是直着語氣說:“被就是知道啊。”
“我是遇到了喜歡的人才知道自己喜歡同性的。”寧泊以往前站直,和遲暮拉近了距離,“你也是遇到過喜歡的人嗎?”
果然,撒一個謊需要用一堆謊來圓。
“是。”
“什麽時候?”
“...高中。”
“看不出來啊,”寧泊以故意笑着打趣,“你看起來這麽乖,還會早戀呢。”
“沒,沒早戀,”遲暮硬着頭皮說。
“啊——那你就默默地暗戀人家啊,喜歡要說出來才好呢,說不定對方也喜歡你呢。”寧泊以這會特像一個騙小孩的大人,招着手說:來啊來啊,來叔叔這,叔叔這有吃不完的糖果。
“我怕影響學習,”不早戀的理由簡直張嘴就來,他接着說:“我不想給對方造成困擾,而且不會有人喜歡我的。”
“有的,有人喜歡你!”寧泊以不想聽遲暮這樣說自己,他急切的否定這個說法,話在喉頭又無法說出口,他抿唇強壓着自己即将脫口而出的那句“我喜歡你”。
“就算有,又能喜歡多久。”遲暮看着窗外,淡淡地開口:“我沒見過所謂的幸福生活是什麽樣,也不相信真的會有人經過漫長的歲月,雞毛蒜皮的生活,愛人逐漸老去的容顏,還能保持愛意一如往昔。”
他眼前浮現出一些碎片,玻璃、陶瓷或是其他什麽,還有無窮無盡地謾罵、嘶喊、哭泣圍繞着他。
遲暮晃了晃頭,把這些東西從面前甩出去,他嘲諷地笑了一下,繼續說:“或許是我想得太多太遠,我覺得認定一個人就應該過一輩子,可是一輩子太遠了,其中的不穩定太多,我不想重蹈悲劇,既然最終要失去,那我寧願一開始就不去擁有。”
他經歷過太多的離別,那種一無所有、痛徹心扉的感覺他再也不想體會了。
今天這話其實說的有些多了,遲暮沒和人這麽談過心,這些話以前只存在于心裏或日記裏。或許是環境影響,又或許是寧泊以前期鋪墊太成功,讓遲暮有了傾訴的欲望。
寧泊以一直靜靜地聽着,看着遲暮臉上忽明忽暗的光,他不知道遲暮口中的悲劇是什麽,但總算清楚知道了遲暮之前躲他的緣由。
遲暮的從前他沒法參與,但他用行動抹去那些留在遲暮身上的傷痕。沒見過幸福生活是嗎?不相信有人會永遠愛你是嗎?好,那我就做給你看。
千言萬語最終化成一句:“遲暮,會有人來愛你的,會不求回報的永遠愛你。”
遲暮露出一個極淺的笑:“或許吧。”
寧泊以還想說什麽,有同學從教室出來,開門得瞬間引亮了聲控燈,方才的低沉的氣氛散了一些。遲暮有點別扭,他看着那位同學離去得方向,說:“我們也該回去了。”
寧泊以沒應,他繞到遲暮面前,站的很近,言辭懇切道:“你要睜開眼睛去看,別輕易否定所有人好嗎?”
遲暮沉默了兩秒,換了種方式回答這個問題:“我平時接觸的異性只有班裏的女同學,可大家都是上課來下課走,交流很少的,應該不會存在誰喜歡我這種情況。”
寧泊以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道:“對哦,你喜歡異性的。”
“是的。”遲暮點頭。
“是該回去了。”寧泊以收回目光,沒再說什麽。
室內外溫差大,出去得瞬間遲暮縮了縮脖子,寧泊以不動聲色的給他擋着風。他們在路口道別,遲暮頂着寒風離去,寧泊以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久久站着,直到遲暮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
良久,他頗為無奈地搖搖頭,帶着點對自家小孩做錯事又舍不得責怪的意思,喉嚨裏“哼”了一聲。
小騙子。
信你才有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