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年舊痕
陳年舊痕
寧泊以見遲暮離開好一會還沒回來,順着洗手間找過來,正好看到江永為難遲暮,聽到了最後那句故意挑釁的話。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寧泊以看到遲暮滴水的衣服,以及江永手上的空水瓶,瞬間明白怎麽回事,他快步上前把遲暮攬到身後,對着江永罵道:“你要是實在閑得沒事幹,我勸你找個班上吧。”
他轉頭放緩語氣,問遲暮:“他腦子今天又那根弦沒搭對?”
遲暮本來挺生氣,可被寧泊以這麽一打斷,他突然有點想笑。這會笑太煞風景了,他壓着嘴角回答道:“他之前獎學金沒拿上,把錯算到我頭上了。”
“啧!”寧泊以無語,他又轉回去開麥:“你小子記吃不記打是吧,球技不如人,輸了就出言挑釁,你是沒被教訓夠嗎?成績不如人就自己埋頭苦學,你要是質疑獎學金名額有問題,去給你們老師反應,在這對着遲暮狗叫算什麽本事?”
江永以前因為打籃球和寧泊以他們鬧過矛盾,輸了球不服氣嘴碎被寧泊以在球場上虐得體無完膚。今天他在球隊幫忙,沒成想會看到遲暮,還和寧泊以在一起說笑,最讨厭的兩個人湊在了一起,他見遲暮一個人離開,就忍不住過來找茬。
他被寧泊以怼得啞口無言,最後只能嘴硬扔下一句“惡心的同性戀”,然後立馬轉頭離開。
寧泊以帶着遲暮到球場儲物櫃附近,從自己櫃子裏找出條毛巾,語氣裏還帶着餘怒,他盡量放緩語氣,對遲暮說:“這是沒用過的,先擦擦吧。”
“好。”
遲暮伸手要接毛巾,被寧泊以躲過,“我給你擦。”
遲暮這會穿了件針織紗,寧泊以把前襟用毛巾包裹住,輕輕按壓吸水,安慰道:“你別為了那種人生氣,不值得的。”
遲暮低聲笑了一下,說:“我沒生氣,你也別氣了。”
“我還不是氣你被人欺負,幸好你把外套脫掉了,不然水撒外套上,等下出門一路走回去得得老寒胳膊。”他又換了一片位置用毛巾重新包住,說:“今天算我們倒黴,他還說你什麽了?”
遲暮站着任寧泊以擺弄,把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複述給寧泊以聽。
“這個狗der我真服了,別的本事沒有,逼逼賴賴這門技術倒是練得爐火純青。”寧泊以怕遲暮心裏不舒服忍着不說,趕緊安慰道:“你只給我加油,有什麽問題!同性戀又沒吃他家米,吃一家飯管八家事。”前襟擦好了,移動到左邊袖子,“這些話你就左耳進右耳出,別過心知道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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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遲暮聽話答應道:“我真的沒生氣,而且你來之前我也怼他了。”
“這是怎麽回事?”寧泊以突然皺眉問道。
“嗯?”遲暮低頭一看,猛地躲開寧泊以的手,快速把袖子拉下來,抿着唇,嗓子只發出了氣音:“我自己擦吧。”
寧泊以眉頭皺得很深,他剛才在遲暮左邊胳膊上,看到一片非常猙獰的疤痕,那一塊肉幾乎是重新長出來的,但他還沒看清是怎麽造成的,就被遲暮擋住了。
寧泊以看遲暮反應很大,估計也不會願意說,他把毛巾遞給遲暮,說:“嗯,你擦吧。”
遲暮默默接過,随意擦了幾下,把毛巾還回去,說:“謝謝,我們回去吧...”
寧泊以看着那條濕袖子,接過毛巾,和遲暮商量道:“我不碰你胳膊,給你把袖子擦幹好不好?濕着等下穿外套不舒服的。”
寧泊以說話時一直看着遲暮的眼睛,是那種溫和地、帶着堅定地安撫意味的眼神,遲暮覺得自己快要溺死在這樣的溫柔裏,他鼻頭有點酸,喉頭上下滾動了好幾次,才“嗯”聲來。
寧泊以小心翼翼地捏着袖子,一點一點用毛巾去擦拭。他仿佛又變成了那個開朗的小太陽,笑着問遲暮:“要是我這次能贏比賽,有沒有獎勵啊?”
遲暮這會腦子比較直,脫口而出句:“可體育學院幾乎每年都是第一。”
寧泊以失笑,對這傻孩子有點無奈,他說:“贏一場也是贏啊,明天是初賽,我們預計能打進決賽,不過能不能拿名次就不一定了。”
“哦,”遲暮腦袋轉了一下:“那你想要什麽?”
寧泊以用星星眼看着遲暮,說:“想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遲暮突然有種不好地預感,他回避道:“你給你們學院贏比賽,為什麽要問我要獎勵?”
寧泊以心說該精明得時候傻,該傻得時候一股聰明勁,說:“就當是單獨給我的好不好,反正你也只來給我加油。”
“我也給沈淮頌加油。”遲暮說。
“他有陸向榆就夠了。”寧泊以給遲暮保證道:“放心,肯定不是讓你為難得事情。”
遲暮猶豫了幾秒,勉強答應道:“那好吧。”
他們這會站得很近,寧泊以剛打完籃球,身上的熱氣夾雜着一陣很淡的清香飄過來,像夏日陽光照在青草地上的味道,遲暮呼氣不自覺地放緩,心跳得飛快。
衣服被擦得半幹,寧泊以把毛巾放回儲物櫃裏,和遲暮一起回了球場。
簡言見他們才回來,關心道:“怎麽去這麽久?”
寧泊以開了瓶水遞給遲暮,自己又拿了一瓶打開喝了一大口,說:“衣服不小心弄濕了,擦幹花了點時間。”
溫然掃到遲暮有點紅的耳朵尖,和簡言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秒,說:“這裏溫度高,學弟再多待一會,等走得時候衣服就能幹了。”
遲暮點點頭,說:“好的。”
寧泊以喝完水,返回場內繼續訓練,沈淮頌路過時問他:“沒事吧。”
寧泊以把球傳出去,說:“沒事。”
最後結束得時候,隊長率先伸出手,“明天加油!”
紀嶼笑道:“好中二啊。”
大家嘴裏嫌棄,但還是把手都疊了上去,舉高再快速落下:“加油!”
寧泊以出去之前捏着遲暮衣服撚了一下,說“差不多幹了。”
遲暮正低頭穿外套,聞言“嗯”了聲。
—
遲暮回寝室後,先把今天的衣服換掉放洗衣機裏清洗,然後拿着睡衣進浴室洗澡,出來後衣服剛洗好,遲暮給拿出來晾在陽臺上。
把寝室地板從頭到尾掃了一遍,感覺不夠又拖了一遍,寝室裏溫度高,幹完這些頭發差不多已經幹了一半,他突然想起昨天說好要給寧泊以帶特産的,今天給忘記了。
他們兩學院寝室距離走過去得十多分鐘,遲暮沒猶豫,給寧泊以微信上說了一聲,換了衣服,找了個紙袋,裝得滿滿地拎着出了門。都走到樓梯口了,他返回來戴了頂棒球帽,才重新出門。
他蹬着自行車,把袋子挂在把手上,沒用幾分鐘就到了。寧泊以看起來也剛洗過澡的樣子,套了件很大的羽絨度,裏面的衛衣帽子戴在頭上。
遲暮把自行車放在一邊,袋子遞給寧泊以,說:“抱歉啊,下午那會忘記了。”
寧泊以笑着說:“沒事,其實明天再給也一樣的。”說完他注意到遲暮頭發還是濕的,伸手捏着帽檐讓遲暮擡頭,“頭發沒幹就往出跑?”
“我專門戴了帽子的!”遲暮連忙解釋。
“奧,那你真棒?”
寧泊以搖他帽檐,遲暮腦袋也被迫跟着轉動,他伸手讓帽檐脫離虎爪,說“那我下次等頭發幹了再出門。”
“這才聽話。”寧泊以滿意收回手,正色道:“遲暮,你還沒給我說加油呢。”
“加油!”遲暮立馬給他說。
寧泊以不滿意道:“給誰加油啊?”
“寧泊以,”遲暮補充道:“加油!”
“好!”寧泊以拍了拍遲暮的帽檐,“快回去吧,晚安。”
“嗯,晚安。”
遲暮窩在被子裏還在想回味這句話,他挽起左邊袖子,慢慢摩挲着那片疤痕,眼裏的溫度逐漸流失。
遲暮印象中的父母好像永遠在吵架,有時候吵得兇了就開始摔東西,無論手裏抓起什麽,全都夾雜着怒氣摔碎在地上。遲暮那時候還在上幼兒園,也沒人管他,每次家裏發生争吵,他就縮在角落默默流眼淚,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後來他爸出軌了,還和外面的女人有了孩子,母親勒令他爸和外面斷掉關系,但沒用,他爸維護小三,根本不顧夫妻情分。
母親崩潰大哭,摔碎了眼前能夠到的所有東西,整個房間一片狼藉,有玻璃渣迸到了遲暮身上,很疼,但他不敢伸手去捂,他不敢有任何明顯的動作,他怕引起父母的注意。
即便如此,遲暮的名字還是會出現在他們地争吵中。
父親要母親帶着遲暮走,母親嗤笑,說憑什麽孩子給她,這些年她早就受夠了,要不是因為遲暮她早走了。兩個人對于遲暮的撫養權推三阻四,誰都不願意要。
這時候遲暮七歲,剛上小學二年級,小孩子其實什麽都懂。
母親時常會說遲暮就是她的累贅,遲暮自己也這麽覺得,他的出生帶給父母負擔。
父母并不喜歡自己,但小孩會無條件愛父母。
小遲暮不想父母離婚,即使他們每天都會争吵,但只要家還在,自己還是有父母的小孩。
大人的決定,不會過問小孩的意見,等遲暮知道得時候,婚已經離了。誰都不要他,遲暮是沒人要的小孩了。
他害怕地大哭,拼命想要挽留離開得父母,但都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