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
畢竟畫室這會還有其他人,寧泊以怕遲暮介意,就借口清洗畫筆,帶着他出去透透氣。
油畫顏料用清水不容易洗掉,得用松節油溶解,寧泊以把筆放到洗筆罐裏緩緩攪動着,遲暮今天看什麽都覺得新奇,注意力被轉移到筆尖,随着寧泊以的動作移動。
畫了一下午,這會已經六點多了,他們把筆放回畫室,離開去吃飯。
大三課程不算太滿,兩個人現在一天三頓,最少也有一頓會一起吃,有時候沈淮頌他們也會過來,大家說說笑笑一頓飯下來,遲暮嘴角的弧度就沒下去過。
他自己沒發現,但寧泊以總看在眼裏。
沈淮頌私下調侃他看遲暮的眼神可收着點吧,就差黏人家身上去了,寧泊以不以為然;“遲暮那麽乖,我就愛看他。”
陸向榆瞬間地鐵老人表情,說:“以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戀愛腦呢?”
“你沒看出來得多了。”寧泊以瞥他。
籃球賽後來又連着比了兩場,寧泊以他們最終拿了第三名,也算是意料之中,畢竟有體育學院在,剩下的學院只能争一争第二第三。
比賽結束,隊員們各自喝水擦汗,陸向榆搭着遲暮肩膀和簡言侃天,寧泊以過來給他胳膊扔走,陸向榆偏要搭着,寧泊以偏不讓他搭,大家笑着鬧成一片。
有一個大二的學妹朝這邊走來,一路越過所有人,到沈淮頌面前站定,她拿着手機,有點忐忑地問:“學長,可以加微信嗎?”
打鬧停了下來,隊友們面面相觑,眼裏都是對八卦的渴望。沈淮頌看了眼周圍人,沒說話,從一旁外套口袋裏拿出手機,把微信二維碼遞了過去。
微信加上後,學妹道謝離開。
沈淮頌把手機放回口袋,穿上外套,跟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似的,說:“走吧。”
聚餐時大家都喝了酒,結束後依舊各回各家。遲暮喝酒上臉,這會臉到脖子紅了一片,寧泊以送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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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頌伸手準備拉陸向榆,卻意外被躲開,陸向榆擺擺手,說他自己回去就行。
沈淮頌手在半空僵了許久,直到連骨頭縫都涼透了,才失力垂下。
報名當志願者已經通過了審核,時間定在這周六,地點在本市一個特殊教育學校裏。
早上六點,寧泊以、遲暮、沈淮頌同時起床,陸向榆多賴了五分鐘,掙紮着把自己從床上撕下來。快速洗漱後,幾人在食堂集合吃了頓熱乎的早餐,才打車往目的地去。
到地方七點半左右,主辦方給大家發了紅馬甲,進行了一個簡單地小培訓,講明一些注意事項。今天不止有校內的師生,還有社會各界、不同年齡段的一些盲人、色盲色弱與非盲人、非色盲色弱群體來參加活動。
他們一行人被分到去接待外來人員,負責把人帶到指定區域,輔助一些項目地進行。
其中一個項目是觀看一部短片,遲暮和寧泊以幫忙投放到幕布上,也坐在後面觀看。
短片主角是位色盲患者,會把藍色和紅色對調,他與女友相約見面,卻因檢測出色盲而無法拿到駕照,夢裏的女友站在海邊,穿着藍色的連衣裙,和海水一樣藍。
鏡頭從開始就用的是第三視角,主角去到海邊,除了他身上的紅色襯衫,天空、大海全是一片灰色。女友問大海看起來怎樣,鏡頭變為第一視角,畫面裏的一切瞬間變成紅色,大海變成血色向前湧來,他說:
“和我想的一樣,很藍。”
短片就此結束。
遲暮在紅色出現的瞬間被震撼到頭皮發麻,心裏嗡得一下久久不能平複,他神情複雜地盯着已經結束的畫面,急促呼吸。
寧泊以也緩了好一會,才從短片中回過神。他們關掉投影,組織大家進行下一個項目。
平時在網絡上搜索色盲患者眼裏的色彩,不過是一張張圖片,代入遠不如大屏幕播放視頻來得強烈,所有人看完後都格外沉默。
後續發放了專門的眼鏡,切身感受色盲患者的視角。大家戴着眼鏡,四處活動,體驗色盲色弱群體會遇到的困難,了解目前社會上為這類群體做出的一些幫助,和已經投入使用的專門設計得産品。
這個和沈淮頌專業對口,他站在設計者與使用者兩方的角度,跟着仔細體驗學習了許久。
最後一個活動是由學校裏孩子們組成的盲人樂隊表演,在能容納幾百人的場館裏,一位位孩子輪流上臺表演,他們看不見,卻能把譜子熟記心中,表演全程無一人出錯。
表演結束後,觀衆陸續離開。志願者的工作也随之結束,把紅馬甲還給負責人,就可以自行離開或是乘坐大巴返回。
他們一行人沒立馬離開,陸向榆在花園裏看到幾只流浪貓,和沈淮頌買了火腿腸喂貓去了。
他倆蹲在草叢邊,把火腿腸掰成小塊放手心伸到小貓面前。
陸向榆說:“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在公園玩,那裏有只脾氣很大的貓,你為了護着我,反倒自己被抓傷。”他摸了摸小貓的頭,“這裏的貓脾氣倒挺好。”
沈淮頌看着手心埋頭進食的小貓,勾了勾嘴角,懷念道:“你那會哭得驚天動地,把附近的人全引過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被貓抓傷的人是你呢。”
陸向榆有些羞惱,哼哼唧唧地說:“後來我可是每天都過來看一遍傷口,還照顧你幫你背書包呢。”
說着他看了眼沈淮頌的手,慶幸道:“幸好沒留疤。”
火腿腸不夠了,沈淮頌拆了根新的,掰碎放在陸向榆手裏。
“那天你加的女孩子微信,聊得怎麽樣啊。”陸向榆問。
沈淮頌掰火腿腸的手頓了頓,垂着眼睛說:“挺好的。”
陸向榆笑了一下:“那感情好啊,泊以在追遲暮,你這也快了啊。”他用手指一下一下順着小貓的毛,嘀咕道:“也不知道他帶遲暮幹啥去了,重色輕友的家夥!”
“你要想知道,剛才怎麽不跟着去?”沈淮頌問。
陸向榆癟癟嘴:“我才不當電燈泡呢。”
“是嗎...”沈淮頌輕聲說。
所以那天拒絕我送你回去,是這個原因嗎?
他們之間,無論是有人對沈淮頌有好感,或是陸向榆未來有一天戀愛,只要有第三人的介入,這維持在表面岌岌可危的朋友關系,就會越走越遠,最後分道揚镳。
他做不到看着陸向榆和別人恩恩愛愛,沈淮頌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坦蕩一些,起碼表面要裝的像,而不是因為那天陸向榆拒絕他獨自回寝室,耿耿于懷這麽多天,寧泊以也沒天天送遲暮回寝室。
還得自覺一點,就像陸向榆會主動不去當電燈泡一樣。代入陸向榆未來女朋友的角度,誰會容忍自己男朋友身邊有一個心懷不軌的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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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泊以帶遲暮返回剛才的場館,孩子們還在繼續練習樂器,寧泊以過去找到正在彈鋼琴的小孩,兩個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了什麽悄悄話,小孩輕快地點點頭,然後往遲暮站着的方向偏了一下,“哥哥,你在這裏嗎?”
“在的。”遲暮連忙快步走近,回應道。
小孩确定了方向後,笑得很開心,他捏着腔調,對遲暮說:“接下來請欣賞鋼琴雙人合奏。”
寧泊以和小孩并排坐在鋼琴凳上,朝遲暮笑了一下,随後指尖落下,音符飛出琴鍵,組成一簇細流,萦繞在鋼琴四周旋轉飛舞。
遲暮望向寧泊以,心中小王子的形象此刻變得具象,琴聲環繞,正好彈到那句——
“逆着光行走,任風吹雨打。”
他們的距離在此刻仿佛被拉近,小王子近在眼前,而遲暮自己,也早已捱過獨自流浪的生活。
遲暮心裏好似有團火焰在燃燒,有一個聲音在說:
可以相信,可以靠近,可以比肩。
一曲結束,寧泊以歪頭俏皮地問:“哥哥,好聽嗎?”
小孩也面朝遲暮的方向,灰蒙蒙的眼睛裏閃爍着期待。
遲暮強忍着心裏的沖動,又因那句“哥哥”臉熱,他擡手摸了摸小孩的頭,勾起嘴角溫柔地回答:“很好聽,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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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沈淮頌一個人坐在副駕駛,剩下三人坐在後排,陸向榆今天話格外的少,一上車就望着窗外不說話。寧泊以察覺他倆氣氛不對,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沒說什麽。
快到學校的時候,寧泊以叫司機在附近停下,和遲暮提前下了車,他回頭跟車上的兩人說:“我們先走一步。”
沈淮頌點了下頭,陸向榆招蒼蠅似的叫他們快走。
車子開走,遲暮轉頭問:“我們去哪裏?”
寧泊以伸手攬了一下遲暮肩膀往前走,說:“去我的畫室。”
“啊?”遲暮問,“今天就去嗎?”
“是啊,正好是周末。”他們并肩走在路上,寧泊以繼續說:“今天先去看一下,你要覺得合适,明天就可以直接帶電腦過去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