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疼痛感知

疼痛感知

一到醫院,寧泊以直奔急診。

已經晚上十點,急診幾乎沒人,只有冷白色的燈悠悠撒下,遲暮穿着白色的羽絨服坐在椅子上,身體和整個背景幾乎融為一體,襯得臉色桑白,他眼皮半聳,沒有聚焦地看着地面,右手手心縫了三針,這會纏着厚厚的紗布,還在絲絲滲血,被随意搭在腿上,無人在意。

寧泊以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寧泊以出門着急,短袖外面套了件羽絨服,跑得頭發都亂了。他一個箭步沖過去,蹲在遲暮面前,捏着他胳膊四處檢查,說話聲音帶着控制不住地顫抖:“他打你了?除了手還有哪受傷了?”

遲暮聽到聲音,眼神逐漸聚焦,對上寧泊以擔憂的目光。

他動了動嘴唇,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沈淮頌接到陸向榆電話的時候,就聽到一句話,說遲暮和江永打架了,這會人在醫院。

然後他原封不動地傳給寧泊以。

寧泊以第一反應就是遲暮肯定是被人欺負了,平時文绉绉的,打起架來不得吃大虧。

檢查了一圈沒看到其他傷,寧泊以又輕輕捧着遲暮的手檢查,皺着眉問:“這是怎麽弄的?!傷口深不深?怎麽還縫針了...都處理好了嗎?是不是很疼...”寧泊以懊惱得自言自語:“廢話,能不疼嗎。”

遲暮垂眼看着寧泊以,聽着他絮絮叨叨地關心,嘴角扯了扯,啞聲安慰他:“我沒事,是我打他的時候玻璃不小心割了一下,他沒還手。”

“能讓你動手,他怎麽欺負你了?”寧泊以小心捧着遲暮的右手,不知道該怎麽替他緩解疼痛,眼裏燃着怒火:“上次跑來挑釁,今天又作什麽死了?”

遲暮看着他嚴肅的表情,好似只要他說出任何一條江永作死的事情,寧泊以下一秒就會沖過去幫他還回來。

遲暮忍不住抿唇笑了起來,眼裏含着悲傷,嘴角朝下。

像是苦笑,又帶着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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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責備,無條件偏袒,這種被人護着得感覺有點新奇,遲暮從未體驗過。

寧泊以被他笑得心髒一抽一抽地疼,他輕輕揉着遲暮的頭頂,又移到側臉,拇指摩挲着遲暮的嘴角,輕聲哄道:“不開心就說出來,不用強顏歡笑,有我在呢。”

遲暮死死咬着嘴裏的軟肉,臉頰凹進去一片,直到出現一條凸起的肉條,被咬痕包裹着。

寧泊以感覺到遲暮在微不可查地向後移動,他頓了頓,眼裏帶着疑惑,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沒等他問出口,附近一個診室的門被打開,陸向榆和警察從裏出來,走到遲暮面前。

“醫生已經看過了,傷不重,但是對方不願意和解。”其中一位警察說:“你們年輕人太容易沖動了,解決事情的方式有很多,動手是最不提倡的。”

陸向榆剛在診室裏又被江永氣了一通,明明傷勢不算嚴重,非得在警察面前龇牙咧嘴地叫喚,嚷嚷着要住院。

“麻煩警察叔叔了。”陸向榆忍着氣跟警察保證道:“都是小事,一時沖動動了手,以後肯定不會了。”

寧泊以半天都沒弄清楚怎麽回事,但能讓遲暮動手的肯定不是小事。

“是你先動的手。”警察又對着遲暮苦口婆心地勸:“我建議你們還是好好溝通一下,道個歉,都是學生,鬧大了對你們以後也不好。”

“謝謝您,我會跟他好好溝通的。”遲暮點頭保證道:“不會再動手了。”

警察這才放心。

陸向榆去送警察離開。當時動手後,在場的幾個男同學一起陪着來醫院,看兩人傷勢都不嚴重,畢竟是班長生日,陸向榆就給他們勸回去。

這會樓道只剩下遲暮和寧泊以,遲暮還保持着剛才面對警察的方向站着,寧泊以面朝着遲暮。

他們沉默了一會,遲暮擡腿往江永在得診室走去,寧泊以緊随其後。

遲暮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寧泊以。

“我陪你去。”寧泊以說。

“不用,”遲暮搖頭,“我自己可以。”

寧泊以皺眉看着診室門被打開,又重新關上。

陸向榆回來後,眼睛四處找了一圈,知道遲暮已經進去找江永溝通,他過去坐在寧泊以旁邊問:“淮頌怎麽沒來?”

“調監控。”寧泊以沉聲問:“到底怎麽回事?”

江永還歪歪扭扭地坐在病床山,頭上貼了兩個大紗布,嘴角一大片青紫。這會房間裏就他們兩個人,看到遲暮進來了,他坐直一臉警惕地盯着遲暮。

遲暮無視他的警惕,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問:“你不願意和解?”

江永聞言勾起一邊嘴角,張狂道:“是啊,你敢動手,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遲暮了然,“這話我也送給你。”

江永眼神瞬間惡狠,“什麽意思?”

“你可以接受不和解,我也不接受,你追究我打人責任,我追究你惡意侵犯他人名譽權。”遲暮眼裏無波,平靜地說:“包廂裏有監控,你當時說的話都有證據,你做好被我起訴得準備。”

江永沒想到遲暮這麽豁得出去,一時啞聲,嚣張得氣焰被澆滅。

江永也不傻,遲暮動手時留了分寸,他這點傷,就算去傷情鑒定,遲暮不過是賠錢,最多拘留幾天,而他當時那些話,要是真追究起來,麻煩可就大了。

遲暮就是進來跟他講清楚,話說完了,他也沒有再留着的必要,起身就往外走。

遲暮用纏着紗布的右手搭在門把手上,握住,然後轉動,血從傷口滲出來,紗布紅了一片。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

“我答應和解。”江永突然對門口喊道。

門被關上,只剩一句淡淡地“哦”,飄進江永耳朵裏,在安靜的房間裏回蕩。

江永打了個寒顫。

寧泊以出來的時候着急,晚上不好打車,就開了自己的車過來。

三人出了醫院,找到停車的地方,陸向榆自動繞到駕駛座,寧泊以把車鑰匙給他。

車子啓動,遲暮和寧泊以坐在後面,一時無人說話。

剛在外面,陸向榆把事情經過一字不落地說出來,寧泊以越聽眉頭皺得越深,他以為是江永和遲暮的矛盾,卻沒想到讓遲暮忍無可忍最終動手,是因為他...

寧泊以擡手撐在額頭上,眼睛一閉,看到的全是遲暮為了他跟江永動手的畫面。

寧泊以顫抖着嘆了口氣,把遲暮的手輕輕拿過來檢查,卻發現紗布早已被血糊滿。

“怎麽一會時間流這麽多血?!”寧泊以驚道。

寧泊以從旁邊袋子裏拿出幹淨紗布,他盡量放輕動作,把遲暮手上染了血的紗布拆下來,傷口足足有近四厘米,被線猙獰地縫在一起,傷口紅腫,血從縫隙滲出來,流得滿手心都是。

寧泊以這會感覺自己的手鑽心得疼,他眉頭緊鎖,用碘伏把血擦幹淨,抹上醫生開的藥,再用幹淨的紗布包在傷口上,一圈圈纏繞打結。他把遲暮的手放在自己手心捧着,以免車晃動傷口又裂開。

遲暮一直靜靜地看着寧泊以,看着他擔心的樣子,心裏描繪他五官的每一處轉折,從額頭到鼻梁,再到他緊緊抿着的嘴唇。

寧泊以的疼寫在臉上。

遲暮的疼刻在心裏。

手心貼着手背,遲暮仔細感受着來自寧泊以的溫度,傷口連着心髒在跳動,遲暮嘴裏泛着苦澀。

遲暮遇到寧泊以,是他二十多年發生的最好的事情。

可寧泊以遇到遲暮,只有無窮無盡的麻煩、非議、擔心...

半路拐去KTV接沈淮頌,他一上車把U盤遞給寧泊以,臉色陰沉得駭人。

寧泊以接過死死攥在手裏,他轉頭看着遲暮,車平穩停下時,眼球幹澀布滿血絲。

遲暮客氣道:“抱歉,今天給你們添麻煩了。”

陸向榆半個身子都從駕駛座扭過來,擺手說:“哎呀,你客氣什麽,要不是我叫你出去,也不會有今天這事...”他越說聲音越小,心虛地偷瞄沈淮頌。

“你還知道心虛?”沈淮頌瞪他,“老實交代,叫遲暮出去幹什麽?”

寧泊以也看他,剛他就奇怪,陸向榆講了遇到江永後的所有細節,就是沒說他和遲暮為什麽會在KTV。

陸向榆支支吾吾,眼神飄忽不定,就是說不出緣由,“就...我和遲暮不能約着出去玩嘛,有什麽好奇怪的...”

一看就知道他沒說實話,寧泊以轉頭問遲暮,一瞬間三個人目光都落在遲暮身上。

寧泊以和沈淮頌等他開口,陸向榆則一臉緊張地看着遲暮,用眼神求他千萬別說。

“就是出去玩的。”遲暮垂着眼睛回答。

好好好,一個兩個都不說實話。

沈淮頌氣得要捶陸向榆,陸向榆拼命躲開,嘴裏大喊:“哥!哥!!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

沈淮頌用拳頭推了他一把,“還有下次?”

陸向榆抱着胳膊委屈保證:“沒了沒了!”

寧泊以無奈地看着他倆打鬧,指尖點點遲暮眉心:“小騙子。”

遲暮抿唇,下巴埋進衣服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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