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寧泊以一回去,第一時間就把U盤插上電腦看監控,他需要清楚的知道,江永到底怎麽是刺激遲暮,能讓他說出那些違心的話。

他緊緊盯着屏幕,看着遲暮在自己被诋毀時毫不在意,卻為了維護他跟江永動手。視頻高清,寧泊以可以清楚看到那片玻璃碎片是怎麽紮進遲暮手裏,遲暮又是怎麽面不改色得任由自己受傷,好似全無痛覺。

寧泊以這會坐在陽臺,頭後仰靠在牆上,心裏被擰成一團得難受。

“遲暮。”寧泊以看着窗外,喃喃自語,“遲暮,遲暮...”

他不斷叫着遲暮的名字,一聲比一聲自責,一聲比一聲無力。

“遲暮,”他又叫了一聲,聲音裏含着愧疚,夾着心疼,“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說好我來愛你,卻讓你陷入那樣的境地,讓你為了我受傷。”寧泊以眼睛逐漸泛紅,句句呢喃無人應答。

他可以有一百種理由,一百種方式見到遲暮,可見到以後呢?問題得不到解決,依舊得分開。

視頻進度被拉回起點,在遲暮出現的鏡頭點下暫停,然後放大,直至占滿整個屏幕。

寧泊以戳戳遲暮向下的嘴角,試圖讓他看起來開心一點。雖然剛才見過,但寧泊以覺得好像已經分開很久很久,心裏被急切地思念填滿,他恨不能鑽進屏幕裏抱他。

遲暮第二天起了個大早,上完課就去圖書館,寝室、教室、圖書館,三點一線,所有的空餘時間都被填滿。

左手碼字速度慢,他也不急,就這樣磨着,至到全部寫完;左手不會拿筷子,很久沒出現的面包成堆放在桌角;早出晚歸,時刻帶着耳機和帽子,非必要不和人交流,不關心任何事物,遲暮的狀态比之前更加消極,他把自己活成了沒有靈魂的木頭人。

這天上課時老師照常點名,點到江永的時候,班長上去給老師遞了張請假條。旁邊有同學随口問了一句怎麽突然請假了,有知情的同學給他解釋說住院了,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遲暮翻書得動作頓了一下,帽檐遮擋下的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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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屏幕亮起,陸向榆發來了消息。

[陸向榆:遲暮,你手該拆線了吧?]

[陸向榆:那天的事我也有責任,你準備什麽時候去醫院,帶着我呗。]

老師在講臺上滔滔不絕,遲暮盯着手機看了一會,用左手點着鍵盤回複。

[遲暮:準備今天五六節課結束後去。]

對面好像在專門在等他回複,遲暮這邊消息一過去,那邊跟怕他反悔一樣立馬秒回。

[陸向榆:好嘞,那我們在學校南門見哈。]

[遲暮:好的。]

陸向榆把手機拿給旁邊人看,瞄着對方臉色,說:“想到一句歌詞,我用官方的回答了你的廢話...”

陸向榆看到遲暮的時候,他穿着黑色的羽絨服站在路邊,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下半張臉被口罩擋住,鼻梁上架了一個黑色眼鏡,低着頭,看不清神色。

他快步走過去,莫名沒有像從前一樣勾着他肩膀打招呼,遲暮動作有些遲緩,注意到陸向榆後,愣了兩秒才摘下耳機。

語速很慢地說:“走吧。”

聲音也很小,隔着口罩透出來,陸向榆只聽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去的是距離學校更近的一家醫院,他們挂了號坐在外面排隊,遲暮看着地面發呆,陸向榆在旁邊欲言又止,急得他如坐針氈,不停動來動去。

他身體後靠,掏出手機回了句消息,然後又沒事幹,仰頭盯着天花板數上面的紋路。

“江永好像住院了。”遲暮突然開口道:“你知道嗎?”

陸向榆猛得坐直,眼睛咕嚕咕嚕地轉,手指刮了刮鼻尖,“啊?他住院了?我不知道啊...”

遲暮眼睛垂得更低,“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陸向榆被他這樣愁得直皺眉,“他住院是他活該,你就把這人忘掉,別管啦。”

遲暮聞言轉頭看着陸向榆,探究得眼神從黑色鏡框透過來。

陸向榆學法的,課上模拟法庭,和對方辯護人你來我往、争辯不休的時候眼都不眨一下,這會卻莫名心虛。以前他不懂喜歡一個人時那些彎彎繞繞,現在自己切身體會了,也多少能明白他們的做法。

遲暮看了他幾秒,最終什麽都沒問就收回了目光。

他很怕陸向榆提到一個人的名字,那時候他該做什麽表情,說什麽話,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奔潰逃走。他甚至都不敢在心裏讀出全名,只要一想到,心髒就疼得他難以呼吸。

醫生叫到了遲暮挂得號碼,陸向榆堅持要陪着一起進去,遲暮低着頭默許。

拆線的時候,陸向榆看着都疼,他龇牙咧嘴地觀察遲暮的反應,結果對方一臉淡漠,半聳着眼皮看着醫生操作,就好像手不是自己的,他只是一個學習拆線手法的醫學生。

拆完線,醫生囑咐注意事項,陸向榆也在旁邊仔細聽着,一條條記在心裏,“傷口愈合的不是很好,回去兩天內不要沾水,飲食要清淡,手不要拿東西避免傷口再次裂開...”

醫生講得很清楚,可傳到遲暮耳朵裏就自動變成“嗡嗡”的聲音,從左耳進,右耳出。

等“嗡嗡”聲停止,遲暮才恍惚回神,緩緩點頭道:“好的,謝謝醫生。”

“咚——”

一支纏着繃帶的手,一拳接着一拳,狠狠砸在沙袋上。

寧泊以眼神狠厲,不知疲倦重複着擊打動作,汗完全浸濕發帶,順着額角流下,滴到眼睛上,他随意用手背抹了一把,關節處滲出的血和汗融在一起,印在沙袋上。

旁邊休息的沈淮頌趕緊過來,用手掌接住他即将落下的一拳,把人往旁邊帶,“可以了可以了。”

沈淮頌強行把他按在座位上,又給手裏放了瓶水,無奈道:“歇一歇吧,你就是除陸向榆以外的第二個活祖宗。”

說完他扯了張紙,任勞任怨地給擦沙袋擦幹淨,寧泊以擰開水一口氣灌了半瓶,手肘搭在膝蓋上劇烈呼吸,一直沒說話。

寧泊以最近一有時間就待在畫室裏畫畫,陸向榆他們約了好幾次飯,結果連人都逮不到,在“社會主義兄弟群”裏發消息,圈遲暮,遲暮不回消息,圈寧泊以,寧泊以不回消息。

沈淮頌他倆覺出點不對頭,還沒等問出口,寧泊以主動找過來了,說是讓陸向榆陪遲暮去醫院拆線。

陸向榆孩子傻,納悶地問:“我去當然沒問題啊,但問題是你為什麽不去呢?照你倆的關系,這事還能輪到我啊?”

寧泊以煩躁地搓了把後腦勺,“你就說你去不去?”

沈淮頌看他情緒不佳,給陸向榆遞了個眼色,讓他別多問。

“去去去!”陸向榆接收成功,“我去!”

然後他就當着寧泊以的面給遲暮發消息,他剛發出去一條,正等回複呢,寧泊以在旁邊指揮道:“得說一個讓他沒法拒絕得理由,不然他肯定得說自己去就行。”

陸向榆又飛速輸入,趕在遲暮拒絕之前發了第二條,果然不出寧泊以所料,遲暮沒有拒絕,直接發來了時間。

寧泊以又皺着眉問:“你們平時聊天,他都是這語氣嗎?”

“啊?”這又難到陸·心大·向榆同學了,他仔細回憶了之前的聊天,沒品出什麽不一樣來,茫然得看看沈淮頌,再看看寧泊以,“我不知道啊。”

別說寧泊以,沈淮頌都無語了,抿着嘴憋笑。

“我回來了!”陸向榆直沖他倆跑過來,然後站定做彙報工作,“線已經拆了,但是醫生說傷口恢複得不是很好,叮囑暫時還不能碰水,人現在已經回寝室了。”

寧泊以啞着嗓子問:“他還好嗎?”

“嗯...”陸向榆沒骨頭似的靠着沈淮頌,回憶道:“感覺氣壓很低,其他的...沒看到。”

沈淮頌用肩膀推他,問:“什麽叫沒看到?”

“他戴着帽子、眼睛、口罩,表情、氣色什麽的都被遮住了,耳機都是見我來了才摘掉,也不怎麽說話。”陸向榆坐直認真回答:“這又是冬天,大家都穿得厚,胖瘦更看不出來。”

寧泊以聽他敘述,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完整的遲暮,和跟他在一起時很不一樣,甚至和初見時也有很大差別。

寧泊以沉默了許久,才擡頭對陸向榆說:“謝了。”

“客氣啥。”陸向榆斟酌着問:“你倆到底怎麽了?分手了?”

寧泊以聞言自嘲一笑,一口氣把剩下的半瓶水喝完,擰緊蓋子,擡手輕輕一抛,精準投進垃圾桶,他笑着反問:“就沒在一起過,分得哪門子手?”

頂多算失戀了。

寧泊以心裏有口氣吐不出來,找到江永給人揍進醫院,賠了一筆醫療費。

又擔心遲暮的傷,知道他不會照顧自己,他連條消息不能發。沒理由,沒名分,他倆現在連朋友都不是,充其量是個認識的同學,還是那種路上碰見了,招呼都不會打得陌生同學。

而且他怕自己終于發了一條,結果顯示對方不是好友,那個紅色感嘆號就跟個隐形炸彈一樣,不出現就沒事,一旦看到,就預示着他倆是真完了。

雖然現在情況跟完了沒區別,但寧泊以總還是抱着點隐秘的希望,自欺欺人想着只要炸彈沒出現,連接他們的那根線就還在。

人總得給自己留點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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