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孑然一身
孑然一身
劇本已經進入最終定稿階段，各方意見接踵而來，有的會直接發出具體修改意見，起碼有個修改的方向。
遲暮最怕的就是占滿整個屏幕的語音方陣，或者對方只說某一個部分感覺不太對，讓遲暮自己品...
他整天泡在圖書館裏，改得昏天黑地，除了上課睡覺時間全花在這上面。
臨近期末，還有好幾門課論文，以及近十門多課的考試要複習，大學生期末哪有不瘋的，寝室裏大家最近也不玩了，一個個就悶頭學，學得嗷嗷叫喚。
這天遲暮中午剛下課，突然接到外賣小哥打來得電話，說飯已經放到待取點，讓他記得取。
遲暮聽着對方說話，只覺得莫名，他根本沒點外賣，腦袋裏突然靈光一閃，知道他收獲地址的只有...
遲暮心裏突然升起隐秘的希望，希望是他點的，又怕真是他。
本來在路上慢悠悠徘徊的遲暮，這會腳步飛快，心跳也開始不受控制得加速，他不知道自己在急什麽，但就是想立馬取到外賣，想印證心裏的猜想。
這會正是飯點，外賣待取點也是人擠人，遲暮緊張得手都在出汗，他吐了口顫抖得氣息，眼睛盯着前面放了一大片外賣的桌子，猜測哪個是他的。
他看着外賣一個個被取走，又有新的放上去，等前面的同學陸續離開，終于到他的時候，遲暮才感受到什麽叫近鄉情更怯，他一個個仔細翻找着，終于找到了寫着自己名字的外賣。
是一份鮮蝦水餃和醬牛肉，遲暮注意到周圍同學手裏的外賣，幾乎都是餃子，他點開手機日歷一看，才知道今天原來是冬至。
遲暮提着外賣往寝室走，突然覺得今天的陽光真好，他嘴角不自覺地勾着笑，把口罩拉下來一點，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遲暮想了一路，該怎麽感謝寧泊以，一個個方案不斷被完善，又否定掉。
到寝室的時候，遲暮終于想了好開場白，拿着手機輸入，心就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他反複呼吸，手指懸在發送上，只要點下去，點下去就好了。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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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方彈出一條新消息：
[陸向榆：遲暮，外賣收到了嗎？]
一盆冷水從頭潑到腳，心裏升起得希望瞬間被澆滅，遲暮表情錯愕，眼神重新變得黯淡，整個人石化在原地，只剩輸入框裏的光标一閃一閃。
對面的消息還在繼續發送。
[陸向榆：今天不是冬至嘛，吃了餃子不凍耳朵，我中午給淮頌點外賣，就給你也帶了一份。]
[陸向榆：記得趁熱吃哈！]
遲暮眼神呆滞地看着消息一條條蹦出來，最後一絲希望也随之煙消雲散。身體被突如其來得疲憊擊倒，他癱倒在凳子上，雙肩低聳，眼角下垂，整個人有氣無力地發着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室友吃完飯回來，開門得聲音讓遲暮回神。他把輸入框裏的話全部删除，上次發消息的時間已經是半個月以前，不過才半個月，遲暮回想起之前和寧泊以相處的時光，就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手指點擊返回鍵，他看了眼外賣單上的金額，點進陸向榆的聊天框，發了個紅包過去。
[遲暮：外賣收到了，謝謝你。]
陸向榆他們這會在食堂，飯已經吃完了，排排坐着等消息。
[陸向榆：謝啥，順手的事。]
[遲暮：把紅包收下吧。]
“這怎麽整？”陸向榆把手機屏幕轉過去問，“真收啊？”
坐他對面的寧泊以看了眼消息，“收吧，你不收他不會吃的。”
“啊？”陸向榆一臉為難地看向旁邊的沈淮頌，“我也不靠這個發家啊，買一份餃子，收兩份錢...”
寧泊以低頭看着手機，上面顯示他和遲暮的聊天界面，“你就當他請你喝奶茶了。”
“哦。”
遲暮這邊顯示紅包被領取，他這才拆開外賣包裝，餃子已經涼透了，他夾了一個喂到嘴裏嚼了嚼，嘗不出餃子的味道，只有滿嘴的苦澀。
是他癡心妄想了，他親口說了拒絕的話，又憑什麽奢求別人還能記得自己。
遲暮大口吃着餃子，眼淚不知何時糊了滿臉，大顆大顆的淚滴落在餃子上、流進嘴巴裏。他止不住地哽咽，嘴巴顫抖到無法咬合，餃子憋在嘴裏混着眼淚被整個吞下。
遲暮哭得時候從來都是靜音，他不會發出任何聲音被別人知道。室友已經上床午休，只有他一個人坐在下面，用了一個中午的時間，才吃完整份餃子。
馬上到上課時間，遲暮拿起旁邊的黑框眼鏡戴上，口罩、帽子、耳機一個不落，他把自己整個包起來，在室友起床前，拎着垃圾出了門。
—
寧泊以把屏幕不斷往上滑動，直到最開始的地方，又盯着看了很久，他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兜裏，跟對面兩人說：“走了。”
寧泊以下午沒課，他們這個專業到期末反倒清閑，大部分專業課不需要書面考試，成績是根據交上去作品打分，期中一幅，期末一幅，再算上日常若幹幅做平時成績。
這學期只有兩門理論課，複習起來也容易，寧泊以成績向來好，這些對他來說都不是問題。
沈淮頌他們以為他整天泡在畫室畫作業，去了幾次也沒逮到人，又去寝室找，結果他室友說寧泊以最近晚上也不回來。是泡在畫室，卻不是這個畫室，知道他心情不好，沈淮頌他們也就沒再問什麽。
失戀這種事還得是自己能想通，別人怎麽勸都沒用。
陸向榆等會還有課，纏着要沈淮頌送他，兩人并肩走在校園裏，他就老是往旁邊人身上靠，沈淮頌也懶得躲，就由着他靠。
不知道什麽原因，陸向榆最近特別粘人，也不喊他名字了，一口一個哥叫得響亮，沈淮頌不知道他葫蘆裏憋得什麽屁，卻也不由得懷念起小時候。
那會陸向榆喊得是小頌哥哥，邁着小短腿成天跟在他後面跑，上了小學後稱呼變成哥哥，又沒過幾年，這臭小子直接開始喊他名字，說什麽喊哥沒面子，還膽大包天讓沈淮頌反過來喊他哥！
臭小子！沒大沒小！！
“哥！”
“有屁放。”
陸向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淮頌，一臉期待地問：“餃子好吃嗎？”
沈淮頌喉嚨上下滾動，仔細回味了一下，味道是真不錯，他斜眼看向一邊，說：“一般。”
“才一般啊...我還專門找了我們小時候一起吃過得那家。”陸向榆有點失落，“我感覺他這麽多年味道沒變呢，你以前可愛吃了。”
他點開外賣軟件一家家篩選，嘴裏嘟囔着失策失策，沒選好店，“那咱下午還吃餃子呗，我換一家點。”
“誰家一整天都吃餃子？”沈淮頌無語道。
“冬至就是要吃餃子啊！我們以前在家裏自己包，也是中午吃不完，下午繼續吃啊。”他抱着沈淮頌胳膊搖來搖去，撒嬌道：“吃吧吃吧，哥哥哥哥哥，吃吧。”
正是中午上課時間，來來往往都是人，沈淮頌有點臉熱，他把胳膊抽出來，沖陸向榆喊道：“吃就吃，下蛋呢你！”
陸向榆也不惱，“嘿嘿”笑着，又重新過來貼着他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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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暮又連着熬了十多天，按照各位甲方發來的意見，一遍遍地修改，終于在這個月結束前發了出去，後面還得繼續審核，但現階段他總算能松口氣。
整個劇本從最開始構思，到現在全部完成，遲暮一共花了近一年時間，不得不說，還是很有成就感的。這是遲暮寫得第一個劇本，傾盡了他全部心血，今年甚至都沒有分出精力寫新小說。
本學期課程已經全部結束，論文也交上去了，時間進入考試周，全天沒課，圖書館爆滿。
遲暮平時上課認真，期末複習只需要過一遍筆記就行。他又把時間全部放在複習上，整天抱着筆記連看帶背，室友都怕了，尋思遲暮最近打雞血了，卷得他們睡不踏實，也爬起來熬夜複習。
筆記看了一遍又一遍，該背的不該背的，遲暮都背得滾瓜爛熟。複習完知識點，他又把之前跟讀者挖得一個坑找出來，開始寫人物小傳，寫大綱。
反正就是一點都不能閑，他怕自己一閑下來就開始路思亂想，只能不斷給自己找事做。
一直忙到月底最後一天，接下來有三天假期，寝室除了遲暮外的三個人，一早就跑沒影了。
有女朋友的和女朋友出去玩，本地的回家團聚，單身的和班裏其他同樣單身孤寡的同學組團出去嗨，走得時候叫遲暮一起去，然後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拒絕。
遲暮哪也沒去，他搬了把椅子坐在陽臺，看着窗外發呆，從白天坐到晚上。
他沒有戀人，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平時一個人也習慣了，可是每逢佳節倍思親，一到這種阖家團圓的節日，遲暮就格外孤單。
他向往熱鬧，又懼怕熱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