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創傷應激
創傷應激
假期結束後緊接着就是期末考試,寧泊以要考得科目少,用了兩天就全部結束,考完當天下午,寝室裏除了寧泊以全部拉着箱子回了家,他坐在空蕩蕩的寝室,突然覺得有點無聊。
遲暮有十多場考試,假期一結束,寧泊以再舍不得,也得乖乖把人送回學校。
遲暮最近就是考試複習,複習考試,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也挺多,遲暮去圖書館的時候,寧泊以就拿着iPad坐他旁邊畫畫。
寧泊以平時不怎麽來圖書館,平時畫畫、看書、複習一個畫室全部包攬。平時畫室随意慣了,在圖書館就格外拘謹,筆落在屏幕上滑動的聲音會被無限放大,每次落筆他都不敢太用力,怕吵到其他同學。
遲暮就在他旁邊,坐得端端正正背挺得特別直,寧泊以覺得遲暮就是小學老師教坐姿時,會被點名表揚的小孩。他新建了張畫紙,開始畫遲暮的Q版小人兒。
遲暮這會腦子裏全是面前書裏的內容,完全不知道寧泊以轉了十八個彎的腦回路,一直學到晚上七點,旁邊出去吃飯的同學都回來了,遲暮還是保持着開始的姿勢,動都沒動。
他們商量好的時間,下午吃飯不可以超過八點鐘,但大部分時候都需要寧泊以提醒,他最近終于了解遲暮之前是怎麽不按時吃飯的,他一忙起來就跟感覺不到餓似的,手裏的事情不結束,他就會一直保持投入狀态。
寧泊以用微信給他發了個表情包,然後就看着遲暮臉都轉過去了,眼睛還盯着眼前的資料,摸到手機後,才舍得分一點視線出去。
[寧泊以:小紅花.jpg]
遲暮沒明白什麽意思,轉頭看了眼寧泊以,兩人面對面用微信聊天。
[遲暮:小紅花.jpg]
[寧泊以:我的小紅花是誇你學習認真,坐姿端正的意思,你的呢?]
[遲暮:我這個是誇你畫畫認真。]
寧泊以笑着擡眼,指了指外面,示意該休息了。
遲暮點點頭,把桌面整理了一下,和寧泊以一起出了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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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圖書館,寧泊以長長地呼了口氣,空氣裏都是自由的味道。
遲暮笑着給他順順背,說:“辛苦了。”
寧泊以剛開始和遲暮一起泡圖書館的時候,覺得這裏簡直禁锢了他的創作靈魂,仰天無聲長嘆,然後轉頭看看旁邊認真學習的遲暮...
遲暮身邊就是他創作靈魂的栖息之地!
寧泊以笑着把自己後背的手拉過來,放在手心裏捏了捏又松開。
他們在學校裏相處時會克制很多,之前江永那個破事讓遲暮受了傷,為了不必要的麻煩,兩人商定在公共場所幾乎不做太親密的肢體接觸。
為了節省時間,他們去了附近的食堂,這會剛好錯過飯點,裏面人也不多。
兩個人面前擺着四個牛肉面空碗,遲暮擦擦嘴,開始坐着發呆。
還有三天就能全部考完,他平時放假就會申請留校。暑假可以住一整個假期,寒假到快過年那段時間,學校裏會開始清人,讓學生全部回家。
青年旅社、民宿、酒店,這是遲暮過年期間的去處,他很少回家,對那個形成了創傷後應激障礙,總下意識回避不願提起。這次放假他想回去一趟,也想帶寧泊以回去,看看他曾經生活的痕跡,把自己的全部都攤開在寧泊以面前。
這是一個艱難、且具有很高風險地決定,在他人面前袒露過往,把自己內心最後一道防線徹底消除,烏龜要把從出生就伴随着自己的殼扔掉,失去遁甲,以內裏柔軟脆弱的身體地域未知的風險。
遲暮在猶豫,在擔心,他沒有不信任寧泊以,也不是不願意這樣做,只是單純地怕,這需要極大的勇氣,正好是遲暮最缺少的東西。
一直等到最後一門考試,這天下着大雪,遲暮寫完最後一道題,轉頭盯着窗外的雪景消磨剩下的時間,鈴聲響起,遲暮回過神把筆帽蓋上,這個學期才算是終于結束。
老師收走卷子後,遲暮把筆放口袋裏,出了教室門。
寧泊以就在一樓大廳處等他,兩人并肩走在漫天大雪裏,已經快二十號,學校裏大部分學生已經離校,越走路上的人越少。寧泊以用手背貼了貼遲暮的手背,就跟外面的大鐵門一個溫度,他伸手握住,放進了自己口袋裏。
遲暮低頭看着被血全部覆蓋地地面,沉默了很久,兩只手的溫度從一開始的天差地別,逐漸縮短距離,到最終趨于一致。
他捏了捏寧泊以的手,等人轉頭後,才終于鼓起勇氣詢問:“你假期什麽安排啊?”
“畫畫稿子,閑下來就去四處走走看看,也沒什麽特別的。”寧泊以想了想又問:“你呢?前幾天看你忙就沒問,這下終于考完了,家裏是不是已經在催你回去了?”
“要很多天都見不到了...”他說着捏了捏口袋裏遲暮的手,開始感慨:“還沒分開就已經開始想你了。”
都說下雪不冷,但遲暮這會卻冷得面色蒼白,渾身冰涼。
“我...”他嘴唇反複開合,艱難道:“沒人催我回去。”
寧泊以愣了一下,有點沒聽懂,他轉頭看向遲暮,這才發現他面色極差,皺着眉頭,眼裏情緒複雜。他趕緊把遲暮兩只手都放進自己口袋,然後擡手捂住遲暮的臉和耳朵,來回輕輕搓着。
“怎麽這麽冰...”寧泊以也不自覺跟着皺眉,問:“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差?”
“沒人催我回去。”遲暮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深吸了口氣,閉眼依戀得在寧泊以手裏手心蹭蹭,再開口時聲音沙啞:“家裏就我一個人。”
寧泊以還是沒懂,他小心詢問:“是出去工作了嗎?”
說完又覺得不像,陸向榆父母工作忙,平時心大的一批,提起自己爸媽的時候也就嘴上抱怨兩句,然後轉頭就挨着沈淮頌耍賴,和遲暮現在的狀态完全不一樣。
遲暮搖搖頭,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心裏認定得家人只有爺爺,所謂的有血緣關系的爸倒确實是在工作,但人家下班後回得是自己的家,他媽早多少年前就失去聯系,沒人知道她現在在哪。
“不是的...”遲暮放棄掙紮,語氣裏帶着懇求:“你可以和我回家嗎?家裏沒別人,就我一個人住。”
“你不是準備四處看看嗎,去我家那裏可以嗎?我們那有很多特色小吃,城市建設雖然不及這裏,但也有地方特色,景區風景不錯,很适合寫生...”
遲暮怕寧泊以不願意去,努力回想小時候爺爺帶他去過的地方,說了一大堆好處,和景點名稱,想讓寧泊以提起興趣,答應和他回家。
“好了好了,又沒說不去。”寧泊以捏捏他的臉打斷,柔聲哄道:“就算什麽都沒有也沒關系,去的是你家,你家住旅游景點啊?”
遲暮的臉被揉成一團,嘴巴在縫隙處軟軟地撅起,寧泊以低頭親的發出“啵”一下,然後笑着說:“正好看看我們暮暮從小到大的生活軌跡,走你走過的路,吃你吃過的飯,再看看我們學霸小遲同學曾經就讀的母校。”
說了要走,寧泊以當即就定了明天的機票,在寝室樓下等遲暮回去收拾行李,晚上先把人拐到自己家裏住着,方便第二天一起出發。
寧泊以的行李大部分都在自己家,他把行李箱攤在地上開始一樣樣往裏裝東西,遲暮就在旁邊給他參考。
沒說要去幾天,但南方冬天濕冷,遲暮叫他把厚衣服都帶着,寧泊以就聽話照做,過了會遲暮又委婉地說家裏很久沒住人了,什麽生活用品都沒有,建議寧泊以把平時習慣用的都帶着,怕過去買不到一樣的。
寧泊以一肚子疑問,家裏長時間沒人住,遲暮平時住在哪裏?得是多久沒人住,才會連洗發水這類家庭必須用品都沒有。
但他一直忍着沒問,遲暮的焦慮不安寫在臉上,甚至半夜睡覺時,寧泊以被他不斷翻身的聲音吵醒。他眯着眼睛把人攬到懷裏,迷糊間口齒不清地哄着。
快睡,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