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滴水落花
滴水落花
從墓地出來後雨越下越大,雨霧從山中飄來,斜風夾着細雨,傘幾乎起不到遮擋的作用,衣服濕了一片,因為是郊區,車并不好打,寧泊以在切換了好幾個打車軟件都沒人接單,周邊沒有建築,他們站在雨裏,頭頂的傘只能起到點心理安慰。
等了快半個小時,還是沒車,雨依舊沒有減小的意思,遲暮忽然想起附近有個寺廟,可以暫時躲雨,距離這邊不算太遠,走路就可以過去。
遲暮開口提議,“我們要不先去附近的寺廟躲躲雨,等雨小一點再出發。”
寧泊以點頭應了一聲,“走吧。”
說着他把手機放回口袋,一手撐着傘,一手攬着遲暮的肩膀往寺廟的方向走去。
天氣原因,雖然正值假期,今天的寺廟門口不像平時那樣熱鬧,只有零零散散幾人,看起來和遲暮他們一樣,也是臨時過來躲雨。
早上轉了一大圈,現在也還沒到中午,遲暮他們過去的時候,正好碰上裏面在敲鐘。這座寺廟建成已經有上千年,被銀杏、梧桐、楓葉、杉木等圍繞其中,進門先是一條長階梯,兩人加快腳步,直奔中心大殿。
裏面的建築保留了被歲月侵蝕的痕跡,途中寧泊以擡頭看了一眼,屋檐上爬滿了青苔,雨水劃過屋檐的縫隙,形成一個天然的雨簾,淅淅瀝瀝地滴落在地上。
兩人進到大殿後,寧泊以收了傘,胳膊伸到門外把傘上的水甩了甩,立在門口的角落,殿裏供奉着神佛,正中心下面放着三個蒲團,前面有一個紅色的功德箱,上面貼着二維碼。
“這是我第二次來這所寺廟了。”遲暮擡頭仰望着高大的佛像。
寧泊以聞言轉頭看他,等着遲暮接下來的話。
“上一次是初中的時候。”遲暮的目光環視了一圈大殿裏的陳設,最後看着身邊的寧泊以,問:“你知道這裏什麽最靈驗嗎?”
“什麽?”寧泊以問。
“平安,健康。”遲暮嘴角劃過一絲苦笑。
他沒再繼續說下去,只嘴角挂着微不可查的笑,努力做出一副輕松地樣子,掩蓋不願流露出得情緒,這是他長久以來下意識得習慣。寧泊以也擡頭久久看着佛像,角落的傘一滴一滴往下淌着水,落在地上,開成一朵透明的小花,花聚集得多了,又變成一條條蛛網形狀的水流,四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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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等我。”寧泊以突然留着這麽一句話,轉身出了殿門,跑進雨裏。
遲暮回頭追了兩步,站在門口只看到寧泊以匆忙離開得背影。
寧泊以去旁邊領線香的地方,問裏面的師傅買了兩份,又到旁邊蓮花燈上把香點燃,一手拿香,擡起另一邊胳膊擋在上面,奔跑着穿過大雨,極力護住手裏的線香,直奔遲暮所在的地方。
遲暮一直站在門口,等寧泊以的身影重新出現在視野內,他撐着傘跨過門檻迎了上去,把寧泊以罩在傘下。遲暮急忙拉着他往殿裏走,皺着眉頭一臉心疼,嘴裏嘀咕着衣服都濕掉了。
寧泊以頭發濕成一條一條,雨水續在發尾,随着寧泊以的動作抵在臉上,然而他本人毫不在意,嘴角高高揚起,眉眼彎彎,獻寶般把手裏得線香舉到遲暮面前。
“你不是說這裏祈求平安健康最靈驗嗎?”他喘着粗氣,意氣風發,笑容燦爛:“我們也試試。”
遲暮愣怔地看着眼前的線香,又擡眸看着寧泊以期待得目光,香被點燃的地方亮着絲絲星火,飄出一縷輕煙,混雜着外面雨中泥土和樹葉的味道,環繞在遲暮周身,寧泊以面上的笑意沖散了其中的苦澀,只留下被雨水沖刷後的沁人心脾,于是他僵硬着點點頭,擡手把香拿了過來。
他們并排跪在蒲團上,雙手卧香,舉在額頭,閉眼默默祈禱。良久後,他們睜眼偏頭看着對方,眼裏包含情誼,心裏懷揣着真誠的祈禱,回頭對着佛像拜了三拜。
香被插入香爐,兩簇線香并列,在冷冽的空氣中徐徐燃燒。
拜完佛兩人站在門口賞雨,寧泊以偏頭看着遲暮,覺得此刻和他們第二次遇見時的場景很像,遲暮還是那樣單薄,隐在雲霧中,但這次又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寧泊以不用再擔心他會随風飄走,人就在身邊,伸手就能抓住。
這麽想,也這麽做了。
寧泊以伸手輕輕牽住遲暮的手,說:“再往裏站一站吧,雨被吹進來了。”
遲暮回握住寧泊以的手,依言往後退了一步。
到中午時,遲暮說這裏的素面很好吃,于是兩人又去吃了兩碗熱乎乎得面,來得時候匆忙,沒注意到還有一家賣手串的店,這會雨漸漸轉小,遲暮和寧泊以進去轉了一圈,買了兩串開過光的十八籽,寧泊以順便給沈淮頌和陸向榆也帶了兩串。
這次打車比較順利,等了十來分鐘,兩人終于坐上了回家的車。車裏開着暖氣,寧泊以把遲暮兩只手放在一起來回捂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這話,遲暮有點累,這會感覺頭特別沉重,後背靠在座位上,面朝着寧泊以,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寧泊以察覺遲暮狀态不對,臉頰泛着不正常的紅,一摸額頭才知道發燒了,趕緊跟司機師傅說,轉道去了附近的醫院。
到醫院又是挂號、排隊、看醫生一條龍,醫生給開了吃得藥,說最近有流感,想要好得快,還是得輸液。寧泊以細細記下醫生地囑咐,帶着遲暮去付款取藥,到輸液的地方等護士過來紮針。
一頓忙前忙後,已經到下午,寧泊以在醫院附近買了兩份清淡的飯,兩人排排坐在醫院裏吃着。
寧泊以把包裝蓋子打開,拆了筷子遞給遲暮,突然笑着擡頭,說:“這個場景有點似曾相識啊...”
遲暮把飯盒放在腿上,擡眼環視了一圈,點了點頭,有點無奈道:“是哦。”
上次遲暮生病,高燒到三十九度還躺在寝室裏,寧泊以打電話才知道人生病了,帶着遲暮在校醫院裏輸液,也是現在這個場景。
遲暮輸液針紮在左手,這會右手拿筷子格外艱難,寧泊以意識到趕緊把自己的飯放到旁邊,接過遲暮的筷子,夾了口飯放在對方唇邊,輕聲哄道:“啊——張嘴。”
遲暮抿着嘴有點緊張,寧泊以就維持着喂飯的動作,也沒催促,等着遲暮做好心裏建設,然後張嘴吃飯。
遲暮最終頂不住寧泊以的目光,張開嘴巴低頭吃了下去,兩個人離得近,寧泊以慢慢喂着,等遲暮全部咽下去才遞上下一口。
遲暮強壓着心頭的悸動,在寧泊以垂眸夾菜時,偷偷盯着對方看,擡起眼睛喂飯時,遲暮又趕緊垂着眼皮,順從地張開嘴巴,只把目光放在筷子尖上。遲暮能感覺得到自己這會耳朵連着脖子燙得吓人,心裏慶幸現在在發燒,為臉紅提供一個合理的解釋。
寧泊以一直盯着遲暮因為發燒紅潤的嘴唇,覺得自己簡直禽獸,怎麽可以在遲暮生病的時候起邪念,于是他也不敢再看了,只專心喂飯。
遲暮生病胃口不好,飯吃了一半就實在吃不下了,寧泊以也沒勉強,把飯放下,又拿着旁邊的勺子,盛着湯一口口喂進遲暮嘴裏,兩個人的眼神隔着勺子對視,湯表面漂浮得油花,透着頭頂燈光的顏色,熾熱滾燙。
湯倒是全部喝光,寧泊以扯了張紙折成方塊要給遲暮擦嘴,筷子左手不會拿,勺子也沒人計較,擦嘴這個事遲暮實在臉紅。
他往後躲了一下,輕聲說:“...我自己來吧。”
寧泊以手停頓了一下,意識到還在外面,太親密不好,點了點頭把紙遞給遲暮,自己就着遲暮剛用過得筷子,把剩下的兩份飯全部吃完。遲暮欲言又止,又看着寧泊以毫不嫌棄的樣子,最終低着頭沒說話。
寧泊以把垃圾扔到垃圾桶裏,回來坐在遲暮旁邊,繼續陪他輸液。遲暮紮針的手有些冷,和另一只手相比蒼白了很多,寧泊以小心翼翼避開紮針得位置,用自己的手包裹住遲暮的冰涼的手指。
自從在一起後兩人不知道牽過多少次手,今天只是簡單的手指觸碰,卻格外讓遲暮心動,心跳快得不受控制,他輕輕呼吸,平複着心頭的悸動。
“你的手好暖啊...”
遲暮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口,說完眼神飄忽,連寧泊以看都不敢看。
寧泊以以為是遲暮太冷了,把自己外套脫下來蓋在遲暮身上,今天兩個人都淋了雨,遲暮怕寧泊以也感冒,剛想開口拒絕,另一只手也被握住。
遲暮在心裏着急藥為什麽還不起效果,燒得自己出了一身汗,他仔細感覺了一下,就數手心的汗最多,但寧泊以就像感覺不到一樣,依舊緊緊握着他的手。
遲暮忽然覺得真的到時候了,到他把心裏的話全部攤開告訴寧泊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