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時間論證
時間論證
有時候記性太好，也不是什麽好事。
遲暮清晰記得每一塊砸在自己臉上玻璃碎片形狀，記得滿臉傷疤上學時同學們的議論，被老師單獨叫到辦公室的詢問，記得某天放學後校站在校門口接他回家的爺爺，記得他爸一家人是怎樣的溫馨和睦，記得自己像外人一樣尴尬得站在牆角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記得爺爺去世時失去支撐垂下的手，記得自己從此放學回家後面對的空無一人冰冷的房間。
冰冷灰暗的過去，讓遲暮對外界的感知力持續下降，忽視自己在生活中一切需求，報複般任由自己的随風漂泊。他把自己裝在殼子裏，不體會，不感受，永遠客氣疏離。
寧泊以小心翼翼地捧着遲暮的胳膊，低頭把吻貼在上面，又輕輕吹着氣，嘴裏反複呢喃：“不疼了...不疼了...”
他把遲暮緊緊揉進懷裏，吻去遲暮側臉的淚水。
遲暮從剛開始默默流淚，到隐忍着小聲抽泣，在聽到寧泊以那句哄孩子的話，實在難以忍耐，埋在寧泊以懷裏嚎啕大哭。
終于，終于。
幼時躲在牆角的遲暮，少年時在爺爺病床邊的遲暮，與此刻寧泊以懷裏的遲暮重合。
過去所有的委屈傷痛，在這一瞬間如同洪水沖破水壩噴湧而出。
“好疼啊...好疼啊...”遲暮緊緊攥着寧泊以後腰的衣服，放聲哭喊：“耳朵疼...臉疼...頭疼...手疼...好多血...好多血...怎麽都擦不幹淨...”
“我做錯了什麽？”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為什麽承擔後果的永遠是我？”
遲暮一個接一個的問題，嘶喊着質問過去對他施加暴力的母親，冷漠的父親。
過去不會給他回答，遲暮終極無力改變，只能成為過去的犧牲品，永遠承載着傷痛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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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遲暮偶爾流露一點負面情緒，寧泊以總能恰當地接住，哄他，安慰他，可今天的遲暮太痛了，眼淚不斷滴落在寧泊以脖頸，燙出一片與遲暮胳膊上一模一樣的疤痕。
寧泊以只能不斷親吻着遲暮的耳朵、臉頰、脖頸、手臂，安撫着眼前這個孤單無助的小孩。
“擦幹淨了...都擦幹淨了。”寧泊以的吻最後落在遲暮顫抖得嘴唇上，臉貼着臉，淚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不是你的錯...”
這是一個充滿苦澀與淚水的吻，卻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溫柔，他們交換着對方口中的氧氣，環抱住對方的身體，遲暮仰頭回應，哭聲從唇舌交纏中溢出，變成低啞的嗚咽，如同冬日剛出生得幼貓，躲在草叢裏發出顫顫巍巍的叫聲。
“寧泊以...寧泊以...”遲暮含糊不清地喚着寧泊以的名字，眼角的淚水淌得更多，睫毛被完全浸濕，一簇簇打着顫，“你不要走，別離開我。”
“我在...我在的。”寧泊以一句一句回應着：“我不會走，我會永遠陪着你。”
一吻結束，遲暮紅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寧泊以，一開口盡是哭聲：“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我又很怕，怕自己配不上這樣好的你，怕真的在一起後，發現我和你心裏期盼的男朋友差距太大，對我失望。”
“我說這些并不是想要博得你的同情，讓你可憐我，只是想你知道我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遲暮說着面上露出自嘲的神色，“但其實借着生病跟你說這些，還是想要你心疼我。”
遲暮閉上眼睛，眼淚奪眶而出，他深深嘆了口氣：“真的已經很多很多年沒體會過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了，我想走到你身邊，想和你有以後。”
他哭着說：“我不想失去你。”
寧泊以知道這些話已經憋在遲暮心裏很久了，今天忍者疼把所有的傷疤袒露在自己面前，卻只為換得一個“以後”。
可寧泊以只有心疼，他毫不厭煩得反複擦拭着遲暮的淚水，一下下撫摸着他的後背，仿佛是在幫遲暮把這些年積攢在心裏的郁氣徹底順出來。
“遲暮，我愛你。”寧泊以捏着遲暮的下巴，讓他擡頭和自己對視，“從第一次見面就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愛的是遲暮，只是遲暮，不是前面帶有任何标簽的遲暮，我心裏期盼的男朋友就是以你為标準，标準随時為你的改變而改變，怎麽會失望呢？”
“也沒有什麽配不配的上一說，你有優點，我也有缺點，我們在一起不是兩個完美假人的結合，而是兩個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人相互吸引、相愛。”寧泊以親親遲暮又重新蓄起眼淚的眼睛，“我沒有可憐你，是心疼，心疼你小小的年紀就受了那麽多欺負。”
“可是...”遲暮還在猶豫，“據說我爸媽結婚感情很好的，可是日複一日的柴米油鹽消磨掉了他們所有的熱情，感情出現裂縫，裂縫裏生出第三人。”
“我不是在在懷疑你對感情的忠誠，而是現實如此，某一天熱情褪去，只剩下兩個性格經歷千差萬別的人湊在一起。”遲暮說着眼前已經開始浮現那的情景，想象着寧泊以冷漠的表情，身體又開始不受控的顫抖，“最終只有分開一條路，無論是和平分手，還是像我爸媽一樣撕破臉最終不歡而散，都不在我的接受範圍內。”
“我再也受不起一次離別了...”
寧泊以把渾身顫抖得人重新攬進懷裏，在他耳邊慢慢說着：“你父母只是世上千萬夫妻中的一對，他們婚姻失敗并不能代表所有相愛的戀人也會走向分離。”
“愛人永遠是愛人，茶米油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考驗，未來還會遇到更多未知的阻礙。”寧泊以握住遲暮的手，低聲問：“你會出軌嗎？會不會有一天對我厭倦，從而提出分手？”
“當然不會！”遲暮脫口而出。
“上天安排我們在事先沒有任何聯系的情況下相遇了三次，人一生會遇到很多人，有的擦肩而過連長相都沒看清，有的建立親密關系刻骨銘心。”寧泊以唇角微微勾起，繼續道：“我知道你之前拒絕我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可你既然願意在雪天跑出來找我，說明你對我的喜歡遠大于對未來不确定的恐懼。”
“既然已經勇敢踏出這一步，那就請你多給自己一點信心，多給你男朋友一點信任。”寧泊以拇指撫摸着遲暮低垂的嘴角，往上輕輕推了推，“時間會告訴你一切，我也會努力用行動向你證明，我們的感情會在時間的打磨下，越來越深厚，越來越密不可分。”
遲暮仰頭看着寧泊以堅定明亮的眼睛，裏面不多不少，承載着自己小小的身影，眼眶裏最後一滴淚水随着瞳孔顫動，在臉頰上劃過一瞬亮光，被寧泊以接在手裏。
掌心合攏，淚水四散。
“我愛你。”遲暮說。
“我也愛你。”寧泊以笑着吻上他的唇。
有寧泊以在，遲暮再也不會是一個人。
寧泊以會用多到溢出來的愛，沖刷掉遲暮由過去産生的恐懼，用兩人共同美好的經歷代替悲痛地回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