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暮然回首
暮然回首
其實遲暮是真沒生氣,就是純純害羞,畫裏的姿勢,寧泊以之前哄着他也做過,今天一看到,總會想起當時的混亂場景。
在他心裏寧泊以的畫應該是集高超技巧、深刻內涵為一體,他在面對模特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副即将要完成的作品。
寧泊以畫遲暮和他畫其他模特不同,他筆下的遲暮美好、純淨、陽光、溫暖、不染塵煙,又或是極具生活氣。
這些都是作畫者對模特獨有的偏愛。
而遲暮後來看到的是,對人體曲線絕對的把控和熟練的用色,其下掩蓋着欲望,像隐藏在草叢裏捕獵的食肉動物,避其鋒芒,又虎視眈眈。
遲暮不會懷疑寧泊以對這些畫的保存能力,他知道不會有除他們以外的第三人看到。
就是有一種遲暮自己也說不清的別扭,寧泊以畫這些應該提前跟自己說一下的,自己偷偷畫算什麽啊......
“你怎麽能這樣呢......”遲暮摳着手,低聲說:“你要畫起碼給我說一聲呀......”
“暮暮說得對,都是我的錯,我以後再畫肯定提前給你——啊?”寧泊以慌亂哄人,腦子有點沒轉過彎,“暮暮,你剛才說什麽?”
遲暮輕輕“哼”了一聲,“好話不說二遍,你自己想吧。”
說完就挂了視頻,留寧泊以在那邊盯着手機屏幕傻眼。
所以他是哄好了嗎?
暮暮剛才的意思是不是說以後還能畫?
寧泊以站着頭腦風暴,遠處的同學喊了他一聲,“別發呆了,該走了。”
“來了!”
寧泊以他們今天要去當地一個古鎮,參觀少數民族現存的非遺文化。
坐上車他還在低頭跟遲暮發消息,把他昨天畫的一張水彩小畫發了過去。
[貓薄荷:寶貝你看,這是昨天剛畫的,我們暮暮穿少數民族的衣服真帥。]
遲暮也背着書包準備去上課了,在路上邊走邊看手機,他把那張畫加載原圖後,放大看着每一個小細節。
寧泊以是真的很用心,不怪他連那些圖也能畫得格外細致,今天這張畫了遲暮身穿藍白相間的彜族服飾站在洱海邊,笑容如陽光明媚。
天空、洱海、遲暮,暈染出一幅藍色的畫。
這是寧泊以心裏的美景,是無時無刻對遲暮的挂念。
[貓薄荷:如果用一個顏色來形容暮暮,就是和天空一樣悠然的藍色。]
遲暮喜歡這副畫,他保存下來設置成手機壁紙,然後返回給寧泊以回了句:
[小貓:那你就是和太陽一樣的黃色。]
寧泊以這邊看着“黃色”二字表情一言難盡,放在今天之前,完全不用懷疑這個詞是褒義,畢竟遲暮總說他是小太陽來着,可今天事發突然,這兩個字不由得叫寧泊以浮想聯翩。
這還是在誇他嗎?
總覺得別有深意呢......
生氣的遲暮可真難猜啊,寧泊以手抵着下巴輕笑,但還是那麽可愛。他掏出平板,趕在到目的地之前,畫了一只張牙舞爪,鼓着腮幫子正在生氣的Q版小貓。
這張算作私藏,寧泊以沒發給遲暮火上澆油,他可不幹這作死的事。
寧泊以不在,遲暮白天除了上課就是泡在劇組,晚上算好時間,趕在寧泊以視頻過來之前結束手頭所有的事,然後兩個人膩膩歪歪打一個小時電話。
徐昇最終決定還是要專門找人畫那些油畫,就是畫家人選還得再找找。
這部電影預計在明年夏天播出,也就是遲暮他們大四畢業的時候,徐昇把大結局的戲份放在最後拍,算是為油畫準備空出了足夠的時間。
程澈果然不負衆望,小夥子外在形象本來就符合大家對辛霜的想象,演技也沒得挑,徐昇老牌導演,雖然對細節的把控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但在他的指導下,程澈相比開始時進步得不是一點半點。
遲暮整天待在劇組,遇到問題就虛心請教,大家也都不藏私,特慷慨的跟遲暮解答,連着很多天下來學到了不少東西。
寧泊以這些天總在遲暮說想他的時候,變戲法似的發來一張畫着遲暮的小畫,哄着人說再堅持一下,就快回來了,回來給我們暮暮帶特産。
遲暮都不知道他哪裏來的這麽多空餘時間,明明每天都在四處奔波,還得畫老師布置的寫生作業,晚上回酒店的時間也都在和遲暮視頻聊天。
遲暮覺得他的圖庫像哆啦A夢的口袋一樣神奇,總能随時随地變出好看的畫來逗他開心。
自從遲暮認識寧泊以後,手機壁紙、各類社交軟件頭像、背景都不需要自己找圖,甚至遲暮換頭像速度快到,他微博的粉絲起初還在感慨,厘米又換頭像啦?到後來已經見怪不怪,厘米換頭像了?哦,姐妹你是新粉吧?
時間一直到距離寧泊以寫生結束還有五天,晚上遲暮跟他打電話。
遲暮趴枕頭上問:“今天累不累?”
“還好,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畫畫可比坐在學校畫室裏輕松多了。”寧泊以剛洗完澡出來,正擦着頭發,補了一句:“當然最輕松的地點還是和暮暮一起待在我們家裏了。”
遲暮聞言臉埋在枕頭裏“嗤嗤”笑着,好一會才擡起頭抹了下眼角,說:“我發現你最近花言巧語張口就來啊。”
“此言差矣。”寧泊以搖頭,“這叫甜言蜜語,寶貝。”
但不得不說,這樣的話總能哄得遲暮開心,見面時表達愛意的方式有很多,現在分隔兩地,寧泊以不得不啓用自己這項隐藏技能。
睡前這會哄遲暮笑一笑,就能減少他晚上失眠的概率,睡個好覺,對之前的遲暮幾乎是一種奢望,這次沒在寧泊以寫生期間有過非常嚴重的失眠,兩個人都能松口氣。
“聽說那邊的紫外線很強的,你們又每天都待在戶外。”遲暮意有所指地問:“你有沒有被曬黑啊?”
寧泊以這邊秒懂,他沖着攝像頭扯開一點領口,勾起一邊嘴角說:“等回來給暮暮好好檢查檢查不就知道了。”
“好啊。”遲暮接着他的話說:“那可得仔細檢查呢。”
第二天寧泊以他們去參觀了紮染博物館,結束時又體驗了一下少數民族的紮染技術。
這邊店裏可以自己帶布或者衣服過來,寧泊以出發之前就知道有這個項目,所以帶了件遲暮沒穿過的白襯衫過來。
旁邊會有老師指導,寧泊以根據自己設計的圖案,把玻璃球包在衣服裏,然後用繩子反複捆綁打結,直到整件衣服被捆成一個硬邦邦的條形,再放入染料裏浸泡。
這是一種純植物提取的染料,存放在一個巨大的缸裏,深不見底的暗綠色液體,上面漂浮着泡沫。
隔一小段時間要把衣服撈起來接觸空氣,顏色會越變越深,布料被完全浸透,五分鐘後再把衣服重新放進染料,然後一直重複此操作兩到三遍。
寧泊以一共染了三遍,然後放到清水下面沖洗,清澈的水流淌過衣服,混合着上面的沉澱和浮于表面的染料變成深邃的藍,嘩嘩落入池子裏。
衣服的顏色逐漸變淺,等沖洗的水完全變成透明,才重要到了激動人心的拆線時刻。剪刀剪開打結的地方,衣服在桌子上滾了兩圈,桌上逐漸積攢了一座小山形狀的零碎線頭。
寧泊以捏住襯衫兩邊肩膀的位置抖了抖,然後放在陽光下檢查着上面一條條紋路,和他原先設想的圖案幾乎毫無差別——一個個橢圓形深淺不一的水波紋散在衣服上,像本身毫無波瀾的湖面,突然被天空落下的一陣雨水打破,淅淅瀝瀝開成一朵朵透明花朵。
衣服的袖口,寧泊以用蠟染的方式畫了兩只憨态可掬的小貓,正舉着爪子玩逗貓棒,逗貓棒的位置正好可以用珍珠袖扣點綴。
五月份的天氣,衣服挂在外面不一會就能幹,熨燙過後一件完整的紮染作品才最終完成。
一起做好的,還有幾個小文創作品,寧泊以準備帶回去給他爸媽,還要沈淮頌陸向榆。
做紮染幾乎花了寧泊以他們大半天時間,後來大家又在附近吃了頓當地美食,一直玩到晚上九點多,才坐車返回酒店。
寧泊以和室友聊了一路繪畫技法。這位室友最近陷入瓶頸期,畫什麽都覺得不滿意,本想借着這次出來寫生度過瓶頸期,可這麽多天過去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畫畫難免遇到瓶頸期,這個問題沒辦法刻意解決,只能是哪天突然感覺作畫順暢了,然後驚喜發現畫畫技術提升了一大截。可是誰也不知道具體是哪天,或是一個什麽樣奇妙的契機,才能突然打開任督二脈。
寧泊以手裏拎着白天做好的東西,和室友聊着天慢悠悠從酒店大門進來,路過大堂時餘光看到一個人,覺得有點眼熟,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居然有點像遲暮。
寧泊以垂眸無奈笑了笑,覺得自己真是想遲暮想到魔怔了,怎麽會把別人看成是他。
走出去幾步,他下意識回頭又看了一眼。
然後整個人都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