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拜師

還有兩天左右的時間,就該是慕湮這一年蘇醒的時候,楚暮早早做好了準備。

所謂的準備大概也就是穿上慕湮喜歡看的紅色衣裙,然後把洗淨的桃子擺在石桌上,再抱着小藍,摸着小綠和小紅,腳邊是另外四只叫做黃橙青紫的沙狐,最後保持平穩的呼吸去盯着石床上悄無聲息的師傅,等她睜開眼睛。

這感覺像是等待公主醒來的焦慮王子?

楚暮腦海裏亂七八糟地想,發現自己原來現代的印記在自己腦海裏漸漸淡去,比如她不再心疼最後沒被自己吃掉的那塊巧克力。

看來不出意外,她是要在這個世界呆一輩子。

她腳下踏的陸地叫做雲荒,正處在它西邊砂之國的大漠裏,在它的東邊還有豐饒的澤之國、南邊又是什麽什麽海、北邊還有一座埋葬歷代帝王的九什麽山?原諒她打小地理不好,在這裏生活了四年多,楚暮還沒出過大漠和空寂城之外的地方,能知道這麽多,還多虧了慕湮的講述。

慕湮的講述裏,總是充滿了美好的風物和百姓。

楚暮也就當故事聽聽,她師傅總是太過良善、對待事物太過溫柔,她可不相信這是個和平可愛的盛世,從牧民身上可以看出來、也可以從過往的商旅嘴裏知道不少東西。

比如為了壓下游牧民.族游蕩的勢力,帝國強令它們定居空寂城等固定住處的地方,曼戈爾部落不服之下,捉了不少帝國的平民以作人質,想以此為威脅,奈何滄流壓根不理睬,直接鎮壓,只可憐了這群被無辜牽扯到的平民,在這場綁架裏,幾乎死得一個不剩。

哦,還是有幸存者的,楚暮忽然想起吃了她巧克力的小孩,她不救了一個嗎?

想來也就這麽一個活人了。

再比如那次欺負小孩、還罵她‘冰夷雜種’的牧民小孩,就可以看出這裏面還夾雜着尖銳的種.族矛盾,鲛人、冰族、中州人、牧民、空桑遺民......糾纏恩怨不斷,麻煩得很。

鐵血的帝國、各大種族間激化的矛盾、還有這些個奇怪的魔物和法術一類的東西,整個就是一出大戲。

她這樣的小炮灰,還是安穩地窩在古墓裏,平淡無奇地活下去吧。

小綠忽然在她腳邊來回蹭着,時不時發出短促的叫聲。

這顯然是讨食行為,楚暮看向腳下黑豆豆一樣的狐貍眼,裏頭透出閃亮又令人心疼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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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嘛,給它去摸沙蠍子吃。

楚暮搖搖頭,按着小綠一陣薅毛,總不能白給這個賣萌賣可憐的家夥打白工吧?

她薅得自己心滿意足才走出古墓,琢磨着在中午的日頭裏,要去挖哪片沙棘下的蠍子。

她記得空寂山偏北有一片沙棘,腰裏別了竹簍和劍筒,帶上纖長的鐵釺,她也顧不得頂頭的大太陽,小跑着往北去。

然後,她遇見了熟人,的确是熟人,依舊是幾天前在空寂城北門遇見的小毛孩們,連場景都幾乎是一模一樣複制了上次。

叫雲煥的冰族小子被奧普壓在沙地裏打。

楚暮看見他在掙紮,只可惜力氣太小,翻不過身,只能同樣抱着臉免得他打傷自己的面頰。

這次還多了個紅衣服的小姑娘,在一邊揮舞着長鞭,打得啪啪直響。

說楚暮不生氣是假的。

她很生氣,這群小孩是屢教不改嗎?

楚暮一個躍動,已從高陡的沙丘上跳下。

葉賽爾只看到一個同樣紅衣的姑娘跑過來,翩跹起來的衣裙就像博爾古上漂亮的紅棘花,女孩子向來是讨厭有人和她穿得一樣,特別是當那個人比她更好看的時候。

最好看的紅棘花,應該只有一朵。

“別來打擾我們!”葉賽爾一聲清喝,擡手就是當空的鞭子抽出去。

楚暮只一個閃爍,葉賽爾甚至沒看清她怎麽躲的,只覺得她身子抖了一下,竟然就避開了她的鞭子。

楚暮把手按在自己的劍筒上,語氣頗為冷凝,“你們不聽話啊,又仗着人多,欺負弱小?”

奧普趕忙從雲煥身上離開,吃了不少塵土的少年吐出一口沙子,擦了擦嘴角從地上爬起來,盯着突然出現的楚暮。

雲煥搖了搖頭,說:“是我找他們單挑的。”

楚暮倒沒想到是雲煥倒挑的事,看他一臉髒兮兮的樣子,越發覺得眼熟。

“我是不是見過你?”她終于問出這句話。

雲煥的眼睛一亮,他道:“見過。”

楚暮撓了撓腦袋,實在想不出在哪裏看到過雲煥,難道是在薩其部野的時候拉過他?

“地窖。”他沉着聲音,提醒她,也在提醒自己這段令人作嘔的經歷是誰賦予的。

楚暮猛然想起那個吃了她巧克力的小孩,有些驚訝,還帶着幾分開心,她跑過去仔細地看他,“是你?”

“你都沒事了吧?”

“我還真認不出來......”

楚暮上下看着他,看得雲煥別過頭去,她才收了眼,她拍拍雲煥的肩膀,“越長越帥啊!”

雲煥竟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接這句話。

葉賽爾顯然不滿意自己被直接無視,她揮舞着鞭子,突然插到兩者之間,高聲說:“我要和你打一架!”

楚暮這才正視這個和自己似乎同齡的姑娘,歪着腦袋問她:“和我?”

“對!”

“為什麽?”楚暮不能理解。

葉賽爾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只說,“你管那麽多做什麽?和我打一架就對了!”

“又沒好處,我不幹。”楚暮抱着雙肘,搖着頭。

“說吧,你要什麽好處才和我打架?”葉賽爾咄咄問她。

楚暮眼珠一轉,忽然想到一個偷懶的好主意,她笑得略帶狡黠,說道:“輸的人可以答應贏者一個力所能及的要求,怎麽樣?”

葉賽爾想了想,并沒發現什麽坑人的地方,自然答應了。

雲煥瞥了一眼楚暮腰上的竹簍,又望見鐵釺,立馬就想明白了什麽,他不說話,只随着其他人往外退,給兩個姑娘空出一片可以打架的沙地。

奧普雖然總是被葉賽爾欺負,可是在這一刻卻是站在她那一邊的,他站在圈外,大叫着給葉賽爾加油鼓勁。

葉賽爾倒是嫌棄奧普的聒噪,直接吼了一句,“你閉嘴!煩死了!”

奧普瞬間蔫下去。

楚暮微微笑着,這丫頭脾氣很炸啊。

葉賽爾只手腕用力,啪的一聲,軟鞭打在沙地上,劈出一條深痕,看上去抽人很痛。

楚暮也不托大,雖然她現在對自己的劍法還是有些小自信的,可是楚暮仍舊是出了八分勁,擡劍一招就是‘蒼生何辜’起手,手裏的長劍倏忽無形,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又突然出現,它再次出現的時候,劍身上已經絞了大股鞭子,微微一震,便絞碎這根摻了些許秘銀的長.鞭。

葉賽爾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覺得入手的鞭子重量忽然輕了,等她在凝神再看的時候,發現近一丈長的軟鞭幾乎被削盡了,只剩不足七八寸的鞭身還留着。

圍着的孩子顯然也沒想到就這麽迅捷地結束了,陷入了奇怪的啞然。

楚暮輕松地收好劍,然後給自己鼓掌作為結束,又喚回這群孩子的神思,和葉賽爾道:“我贏了吧?你鞭子都壞了,我不賠的哦。”

葉賽爾看着這個笑得狡猾的小姑娘,一時竟然不知如何開口。

“還有剛剛說過的話,要算數!”

楚暮開始打自己的算盤,說:“我也不為難你,你幫我捉五十只沙蠍子就好了。”

葉賽爾一愣,盯着她,“沙蠍子?”

楚暮把自己的竹簍和鐵釺塞過去,說:“小心沙蠍子的毒,用鐵釺勾出來扔到竹簍裏就好了,你看這片沙棘地,根下都是沙蠍子!”

葉賽爾死死捏着她塞過來的竹簍,咬着牙,重重地噴出一口氣,最後還是認輸地跑過去捉蠍子了。

奧普一見,忙趕上去搶着幫忙,被葉賽爾一臉嫌棄地推開了。

奧普只能動員圍着的其他孩子一起去捉沙蠍。

雲煥可不參與到這場捉蠍子的活動裏去,他只站到楚暮身邊,說:“你很厲害。”

楚暮要是有尾巴,應該已經翹起來了,就算是小孩子的稱贊也聽得她身心愉快,她噙着開心還帶着傻氣的笑,回答他:“那是,我這可是劍......”

‘劍聖’的最後一個字到底被她咽了回去,楚暮及時住嘴,發現自己一得意就嘴巴不太牢靠。

雲煥沒有注意到她說話的另一層深意,只是躊躇了一陣,最終還是猶豫地開口問她,“你可以教我功夫嗎?”

楚暮猛然轉頭盯着他,奇道:“教你?”

“我可以拜師。”

楚暮連連擺手,覺得自己完全會誤人子弟。

“別別別,我這個......”她這個劍法還不好外傳,師傅說過,一世一雙劍聖,當世只能有兩個劍聖,等上輩的劍聖死去,這一輩才會繼承名號,且收徒都是很嚴的,要看資質、看心性......她剛學也不過四年,九問尚還留有三式沒學會,哪會教別人呢。

雲煥垂下眼睫,不再說話。

“要拜師嗎?”

楚暮和雲煥猛地回頭,看向身後忽然出現的白衣女子。

她坐在石制的輪椅上,對他們露出笑,笑容清淺而明亮,就像她那身的白衣一樣,十分剔透幹淨。

雲煥發怔。

而楚暮就是直接蹦起來,撒開腳丫就奔向白衣女子。

“師傅!”她開心至極,幾乎是用了最快的步法趕到慕湮身邊,“你醒了?”

慕湮點頭,然後微微擡頭去看楚暮,又比了比她的個子,最後笑着說:“你又長高了,裙子很漂亮。”

楚暮抿着笑唇不說話,忽然想起什麽,趕忙拿手去擋慕湮頭頂曬到的陽光。

慕湮輕柔地拉下楚暮的手,笑着說沒大礙,她又不是連陽光都曬不得。

“你要一個師弟嗎?”慕湮重新提起這個話題,去看不遠處的瘦弱少年。

楚暮疑問地‘啊’了一聲,也随着慕湮轉頭去看在七八步之外的雲煥。

雲煥直視她,回以的是清亮而灼燙的眼神,看得楚暮下意識避開。

他眼裏的渴望太過明顯,明顯得她能一眼看穿。

楚暮想了想,想到這個總被打、總是輸別人的小子,最後說;“可以啊,我可想要一個小師弟來欺負!”

慕湮拍拍她的手,對于楚暮的想法有些好笑,道:“小師弟是拿來欺負的?”

“對啊,拿來欺負的,”楚暮說得理直氣壯,又去看雲煥,笑問:“你讓我欺負欺負?”

雲煥愣了愣,忽然綻開笑,這個笑難得發自內心。

他只和她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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