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征天

世事總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好的、壞的,都不一定。

就像他們,從未預料到,那個人……會站到比他們更高的位置上。

白塔的聖女忽而換了人,智者親下的口谕,封了雲家姊妹,又賜下了巫真的身份。

前任巫真因為觸怒智者而被抄家滅族,十巫獨缺一人,這樣的格局維持了近十年。

如今十巫又完整無缺了,新晉的巫真是雲家嫡系的長女雲燭。

而雲家原本是什麽身份?

不是門閥,也不是貴族,他們剛被赦罪,回歸帝都,不足數十人的家族蝸居在鐵城的永陽坊裏。

唯一出色的雲家子弟,也不過進了講武堂罷了。

而如今,卻突然大升了地位,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連這個“不過進了講武堂”的雲家子弟,也受到了熱情的追捧。

“哈哈哈,打臉了吧?”楚暮坐在雲煥對面,舉着筷子發出笑來,絲毫不存在“食不言”的習慣。

“你看這群家夥,想要說你壞話又不敢的樣子……嘿嘿嘿,真特麽解氣!”

“這群小王八蛋,我本來還想多揍幾頓的……”

雲煥忽然放下碗筷,極為認真地看着楚暮,說:“我與你說一件事。”

楚暮一撇頭,疑問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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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該說粗話。”

“你怎麽和師傅說的一樣……但是說‘特麽’、‘王八蛋’這種,算粗話?”楚暮還有一堆更高級的詞彙沒出口,她還頗為疑惑地問:“還有,我為什麽不能說粗話?”

“……”

“反正我不打算做什麽名門淑女,偶爾爆.粗.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哎哎哎,你看剛剛那個誰,還想來找你道歉!一準是知道了你家的事!”

雲煥卻沒有多大反應,只點了點桌子,和楚暮說道:“你的飯菜要冷了。”

他對于身份的變化,沒有任何情感起伏,平民或者權貴,又有什麽區別呢?

大約是可能讓自己想要得到的更容易一些。

但是這種外力賦予的,太過虛浮,總歸沒有自己努力得來的牢固,一旦外力撤去,就可能瞬息崩塌。

智者,這個冰族神一般的人物,到底在想些什麽?

他随意的一句話,就足以改變一個家族的命運,甚至于一個國家的命運......

他高居于白塔之上,是如同看戲一般俯視衆生嗎?

“對了,”楚暮想起一件事,“我這一年的實戰課,抽到新老組隊的模式了。”

“什麽?”

楚暮繼續解釋,“就是我要和小一屆的學生組隊,去參加實戰觀摩課程。”

“不是結隊隊友?”他反問一句。

“不是沉乾,新老組隊,我就想問問你的意見,能選你嗎?”畢竟她的小師弟還是新生第一。

聽聞不是結隊隊友的雲煥心情似乎大好了許多,他直接點頭答應她:“可以。”

帝國的風隼從六萬四千尺的白塔上向下滑翔,在油料用盡之前,它可以飛遍整個雲荒。

這些用木頭和鋁塊制作的大型機械,是滄流帝國最引以為傲的東西之一。

帝國三軍,靖海、鎮野、征天,分別是海陸空軍種。

征天軍有可上天的風隼類器械,靖海軍則是能下水的螺舟,鎮野軍就暫且苦.逼.些,還沒出現陸行的類似巨械。

其中征天軍被視為帝國的利劍,也是三軍中地位最高的軍種。

有無數帝國軍人的願望,便是進入征天軍,那是一種了不得的榮耀。

而征天軍的榮耀,并不止是名號,也需要拿血染就,有罪的血、或者是無辜的血,都是榮耀的來源。

“射.殺!一個不留!”冰冷的命令從軍人口中吐出,他看着腳下奔跑逃命的人群,似乎只是無關痛癢的蝼蟻。

“是!”

眼神空洞的駕駛者精準地執行軍人的命令,那是個被穿刺固定在座位上的鲛人。

風隼的每一次向下俯沖,都會射出一輪巨大的弩.箭,迅猛而密集,弩.箭穿透過人.體、再刺入黃沙。

人群的呼喊和嚎叫似乎穿透了風隼的鐵壁,響遍了整個內室。

薩其部叛亂,當滅之。

帝國軍人忠誠地執行來自上級的命令。

但是顯然,這個來自講武堂的學生,不會輕易接受。

“你特麽給我住手!”楚暮幾乎是嘶吼着喊出這句話,她想要沖上去按倒那個軍人,卻被她身邊的人牢牢禁锢在原地。

禁锢着她的人,是雲煥。

“你放開!”她掰扯着雲煥圈住自己的胳膊,然而無論怎麽用力,都無法掙脫。

“你冷靜一點!”

“我哪裏不冷靜了!”楚暮瞪着他,吼道:“你就看着他們殺掉薩其部的老弱婦孺?!”

雲煥出奇地平靜,他看着楚暮,只愈加圈緊了她的腰身。

“軍令如山,你不知道?”

楚暮用力抵開他的懷抱,有壓不住的眼淚往外冒,她搖頭哽咽着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殺人那麽容易!”

“為什麽要殺掉他們?”

“薩其部......!”楚暮腦子裏蹦出來那些跟在她後頭的小孩兒,各個鮮活可愛,怒道:“他們憑什麽就這樣殺人?!”

“因為這是軍令,因為這是上級的指令,因為你沒有足夠的力量去阻止。”雲煥附在楚暮耳邊,一連說了三個“因為”,他覺察到楚暮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襟。

“你能阻止什麽?”

“你阻止了,真的能救他們一命?只會把自己送進監.獄而已......”

“不要太心軟,以為你的慈悲可以拯救一切。”

“楚暮,你清醒一點。”

是啊,她能阻止什麽?

帝國的力量,帝國的軍令,又豈是她一人可以阻止的。

她的劍技再強,又能強過一整個帝國機器?

楚暮忽然覺得自己疲憊不已,她到底能幹什麽呢?

為天下蒼生拔劍?

那底下遭殺.戮的薩其部人,不是蒼生的一部分嗎?

軍人面無表情地立在一邊,拿着紙筆,對于兩個學生的交談和動作目不斜視。

每年講武堂的實戰課,都會安排學生進入軍團進行實地觀摩。

這次的二人,是新老生組隊的兩人格局,進了征天軍的滅殺任務分隊。

而他們這次的任務,是滅殺叛亂的薩其部。

就實戰課而言,這位帝國軍人負責對兩個學生進行評比打分。

少年冷靜、利落,高分,他畫下一個勾;少女卻過于心軟了,他的筆尖觸紙一豎而下……

他忽然想起有人給他的囑咐,這兩位學生背後,站着的可是門閥,一個巫真,一個巫姑……最後到頭,進的還不是征天,說不準哪天成了頂頭上司,切莫得罪。

一豎的尾巴上,他又補了上挑斜飛的一筆,畫出少女打分選項後的大勾。

白紙上的成績,赫然表示

——雲煥,通過;楚暮,通過。

楚暮已經徹底安靜下來,不再叫喊,也不再想要掙脫,只悄無聲息地埋頭在雲煥的肩膀上,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似乎是明白她心裏的感受,雲煥也保持沉默,只輕輕拍着她的脊背。

“主人,射.殺完畢。”鲛人傀儡平穩地交待結果。

“确認目标數量,全部完成了再走。”

“是。”聽話地操縱着巨大的機械下降高度,風隼圍繞着屠.戮的沙地,低空盤旋了一陣,确認沒有留下活口,才振翅離去。

風隼已經回程,內室的少女從少年肩膀上擡起頭,眼眶通紅。

楚暮摸平了他肩膀處的褶皺,又按在那一團被淚水浸濕的地方,她咬着牙說:“我原本只想自己過得平和安靜,師傅無病無災,師弟也幸福美滿……後來又曾想過把這個世界掰回正軌……”

“為天下蒼生拔劍……最好的境界是蒼生安穩,無需拔劍……”

“我想得太過天真了,是吧?”

“這個世道,不會安穩。”

她踏入帝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會平和安靜。

雲煥想去擦淨她臉頰的淚痕,卻終究伸不出手,因為她原本的失落傷心都漸漸隐去了,只露出逐漸堅定的表情。

“想通了?”他輕聲問道。

楚暮點點頭,她想通的不是人力不可及、安然接受現實,而是堅持自己的正義,然後強大到足以将她的正義觀去命令整個帝國的行動。

楚暮現在是講武堂的學生,但是未來可以是滄流帝國的軍人、将領、元帥……她可以成為下達命令的上級,然後下達出正确的命令。

眼見她的情緒越來越平穩,雲煥暗自松了一口氣,原本頗為煩躁的心也逐漸安靜下來。

他見不得楚暮的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巫真設立時間和原著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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