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情深不甘
桑影一直是個倔強的姑娘,說得直白點,就是‘一根筋’,她認定的事情,向來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對中意的男人,更是如此。
雖然她阿爸并不同意,訓斥她不知輕重、告訴她帝都來的冰族将領,從來都不是良配......可她仍舊是日日來到空寂大營邊,愣是想要見到他,便是吃了多少閉門羹都不在乎。
作為天荒部最好看的姑娘,桑影不相信她拿不下自己的意中人。
然而今日并沒有等來沉乾或者他的近侍,而是遇上了一個抱着狐貍的紅裙姑娘。
那個姑娘窩坐在大營的栅欄前,一邊薅着沙狐的尾巴,一邊帶着淺淡的微笑,就那麽仰頭曬着太陽。
桑影拉下自己圍着臉面的紗巾,疑惑道:“這麽大日頭,你不躲着?你們白膚的冰族人不是最易曬傷的嗎?”
“曬太陽暖和,”幽靈紅藫的毒逐漸顯出厲害,從骨子裏透出的寒意似乎只有大漠裏的烈日才能緩一緩,楚暮睜開眼睛,望向這個聲音清靈的姑娘,“是你呀!”
“你認識我?可我沒見過你……啊,你是上次我在軍營前見的那個血人!”
當初楚暮一行人剛從大漠深處跋涉出來,帶着滿身的血氣和黃沙,正好撞見前來圍追沉乾的桑影,彼此留下了淺薄的印象。
“你……你沒事吧?那麽多的血……”
楚暮笑道:“早好了,”她瞅了一眼桑影懷裏的東西,眯起了眼睛:“你這是又給沉乾送東西?”
姑娘眼睛登時一亮,蹲身過來,湊在楚暮身邊問:“這個營裏的統領是叫沉乾嗎?”
楚暮啞然失笑:“你竟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不曾說,連他的手下都不肯告訴我——沉乾,真是個好聽的名字!”桑影咧嘴笑着,顯然高興得很,“你也是軍營的将士嗎?我還沒見過女兵呢。”
“是啊,”楚暮來了談天的興致,這小半月,雲煥和沉乾都忙着滿大漠地找如意珠,而自己被強令禁足在空寂營裏,連給小綠抓沙蠍子都不準去,是有些百無聊賴,她湊上前八卦道:“你很喜歡沉乾麽?我看你隔三岔五便會來這裏.......你懷裏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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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個,桑影毫不忸怩,直爽道:“是,我喜歡他!這是我織的雲紋紅錦腰帶,專門用來送給心上人的,他若是接了,便算作同意我們的親事。”
她抖開一條精美的環錦腰帶,指着上頭的紋絡,繼續說道:“我織的紅棘花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楚暮點頭稱贊,頗喜歡這個看上去直爽的姑娘,“好手藝!你真是心靈手巧,繡得那麽好看,我就不行,我能紮個奇醜無比的東西出來.......”
“嘿,多練練就好了,很簡單的,你若想學,我可教你呀。”桑影毫不藏拙,笑得明亮又好看。
楚暮看着她,搖了搖頭說:“沉乾真是辜負美人情......這麽好一個姑娘,你怎麽喜歡他呢?”
“他幫忙打跑了沙匪!”
“他的劍招特別厲害!”
“他笑起來也很好看!”
“用你們的話來說,就是‘一見鐘情’,他救了我,又年輕、好看、有能力,我打聽過了,他沒有成親——這些就足夠了,我喜歡他,所以天天來等他見我,等他見到我......一定也會喜歡我的!”
她揚起的笑容自信極了,将自己的心思袒出得明明白白也不絲毫露怯。
“是啊,你加油哦!”楚暮笑着給她打氣。
“我并不喜歡你。”那一聲清冷的回答自她們身後傳來,桑影猛地轉身,便見着戎裝的年輕男人走來,面沉如水,那日在大漠上見到的燦爛笑容都消失無影。
“近侍沒有和你說過,請你不要再出現在空寂營前了嗎?”他壓着聲,近日的疲累都積成難忍的不耐煩,“斷了你的心思,然後離這裏遠遠的。”
“你、你不喜歡我?”部落姑娘的臉色有些發白。
沉乾只盯了她一眼,冷聲道:“不喜歡,所以,請不要再來糾纏。”
桑影咬着牙,仍是倔強地說:“我打聽了,你并未成親,也沒有意中人,為什麽不會喜歡我?現在不喜歡,難道将來也不會喜歡嗎?我那麽漂亮、我阿爸是天荒部的頭人......”
“現在不喜歡,将來也不會喜歡。”他似乎并不想聽桑影的種種理由,直接無情地下了決斷。
“為什麽?”部落姑娘瞪着灼灼的眼,滿心不甘。
“我有意中人,而那人并非是你,這個理由足夠了,”他伸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和桑影說道:“你可以走了,請以後也不必再來。”
楚暮覺得這麽傷一個女孩子的心未免太過了,于是伸手拉了拉沉乾的衣角,沖他搖搖頭。
沉乾卻并未軟化下來,仍舊舉着讓她離開的手,冷淡地看向桑影。
部落姑娘再大的勇氣都被他一而再的拒絕逼退了,桑影往後連退數步,分辨出沉乾臉上足夠無情的神色,終于一咬牙開口,卻帶了幾分澀音:“好!我不會再來!”
楚暮看着桑影扭頭便跑的樣子,嘆了一口氣,說:“沉乾你這是傷了一個姑娘的心。”
“既然不愛她,就要斷絕她所有的念想......”他轉眼盯着楚暮,目光深沉,最終開口道:“情深不甘,到頭來只會愛極自傷。”
楚暮被他看得一愣,腦中倏忽晃過雲煥和她說的那句話——‘沉乾喜歡你’,她本是毫不相信的,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吸引人的優點,怎麽會讓他喜歡?
“你喜歡我?”她到底還是直接詢問了。
沉乾面色不變,只下垂着眼睫,嘴角浮上笑,道:“不喜歡,你想多了,不要太自戀。”
楚暮聽聞此言,覺得心頭一松,她跟他着笑道:“是啊,我太自戀了,”雲煥這家夥果然是瞎吃醋,“那你說之前和她說的意中人是誰啊?”
“沒有誰,胡編的,”他想伸手去摸她懷裏的狐貍,卻被小綠呲着牙警告拒絕了,沉乾縮回手,“你的小狐貍真兇。”
“你和它不熟而已,多給它喂點吃的就好,”楚暮往他身後看了看,問道:“你回來了,雲煥呢?”
“他仍在帶人搜尋。”沉乾回答她,見她流出頗為心疼的神情,原本浮在嘴角的笑容都慢慢消減下去。
“你把他叫回來吧,都連着很多天了,這麽下去,我還沒中毒身亡,他倒是要先累死了......還有你也是,注意休息。”
“好,”沉乾答應下來,看着她蒼白沒有血氣的唇,而面頰上卻浮現烈日毒曬後的暗紅,囑咐她:“雖然你中的毒寒氣侵體,大漠的烈日能有所緩和,但仍舊是大曬傷身,你還是回帳中吧。”
“我讓人給你多備了火爐和裘皮毯,會好過很多。”
“你說的對,我臉都曬裂了,”楚暮拍了拍兩頰,表皮的幹熱燥裂和內裏的冰冷寒氣真是來回折騰自己,“我回營帳裏窩着吧。”
她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又回頭,重複對沉乾叮囑說:“你記得告訴他回來休息,我怕他身體吃不消,你也是。”
直到看見沉乾點頭答應她,楚暮才安心離開。
沉乾的轉達異常迅速,這一日入夜,雲煥便收隊回營。
他拖着疲累的身子,第一件事卻不是回帳休息,而是輕手輕腳進了楚暮的寝帳。
帳裏燒着火爐,映照得裏襯紅光融融,然而裹着裘毯的楚暮卻并不覺得有多暖和,整個人縮成一團,緊貼在火爐一角。
雲煥将火爐提遠了些,怕這東西被她不小心碰翻下來灼傷人。
“雲煥?”帶着困倦的沙啞喊他。
他的動作很輕,然而楚暮睡得更淺,她一睜眼便看清了來人,直接撐坐起來:“你回來了?”
“嗯,”他走過去,蹲下給她掖了裘毯,“你睡吧,我這便回了。”
楚暮看到雲煥滿布血絲的眼,知道他沒日沒夜的這幾天定然疲累得很,風塵仆仆回來的第一時間卻是來看望自己……
真是……他不會先回去睡一覺再過來嗎?
她又沒這麽容易嗝屁。
心裏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心疼,她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胳膊。
“怎麽了?”雲煥疑問道。
楚暮掀開了裘毯一角,整個人鑽出來,一邊發抖一邊抱住他的腰,“抱一個。”
他連忙将毯子拉過來,将楚暮露出的身子裹住,皺眉道:“我身上帶着外面的寒氣,松手。”
“不松。”楚暮拒絕,雙手扣得越加緊了。
“……”他去掰楚暮環繞自己的胳膊,卻絲毫掰不開,他問道:“我再叫人給你添一個火爐?還很冷嗎?”
“冷……”楚暮忽然擡頭,建議他:“你把外衣脫了。”
雲煥愣了愣。
“你身上是熱的,”沒什麽不好意思,楚暮直接說道:“我想抱着你睡覺。”
“你睡在這裏好了……沒什麽好忸怩的,我們是未婚夫婦嘛,怕什麽?”
原先小綠還肯窩在她懷裏,而在她越來越冷後,它死也不願貼着她睡,楚暮現在缺個恒溫的貼身熱源……雲煥就仿佛是個人形暖寶寶。
“好。”他答應下來,快速脫了外衣和鞋襪,然後鑽進楚暮裹身的裘毯裏。
她身上帶着冷冰的寒意,雲煥鎖眉将楚暮環抱在懷裏,下颌抵在她的發頂,沉聲說:“毒又加深了?”
“還好……”她小心地捏了捏自己已經無法動彈的小拇指,卻是毫不在乎地安慰道:“你別急,我沒那麽容易死掉。”
“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完……比如完成我的變革夢想、比如給師傅找到續命的神藥、比如……跟你成個親,”楚暮帶了笑,給他規劃一個似乎幸福美滿的未來,“再生個小孩玩玩,名字我都閑着無聊想好了,男孩叫雲舒、女孩就叫雲卷……小名叫狗蛋和狗剩,好養活……”
雲煥輕笑了一聲,笑她:“你這取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名字。”
“‘雲卷雲舒’啊,多好的名字。”
“我說的是你取的小名,狗蛋和狗剩?”
“反差萌!”楚暮堅持意見,從骨子裏泛上來的寒意讓她在雲煥懷裏貼得更緊,她将臉埋在他的胸膛上,低聲說道:“我發現,我真的……很喜歡你。”
若是就這麽死了,想來還讓人挺遺憾,她在這裏活了十六年,有一些人和事已經割舍不掉了……
而這漫漫十六載,會是她現世的大夢一場嗎?
“我怕自己在做夢……等夢醒了,你和師傅叫什麽、長什麽樣我都記不清了……”
“還不如就這麽變成石頭,不疼不痛的,證明我存在過,石頭可比肉身保存得更加久遠……”
雲煥撫摸着她的後脊,然後在她額角落下一吻,沉聲說:“你沒有做夢,也不會變成石頭,都會好的……你想的狗蛋和狗剩也會有的……很晚了,要睡了麽?”
後來的雲舒和雲卷從未想過,這麽個坑娃的小名,娘胡來便算了,爹竟然也就這麽簡單地答應下來了?
“嗯。”楚暮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在他懷裏安心地閉上眼睛。
雲煥輕輕繞住她的腰身,原本帶笑的眼角眉梢漸漸沉下來。
如意珠……遍尋不得,心底湧動的焦躁幾乎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他需要冷靜……會好的……都會好的……
明日再去古墓詢問一遍師傅,看看牧民那裏有沒有回音。
作者有話要說: 雲狗蛋&雲狗剩: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