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時間最無情

師傅那裏竟是得了好消息!

如意珠找到了!

那粒小小的珠子,被牧民的孩童們從沙漠中撿來,又放入了供奉石墓的花籃裏,若不是慕湮順手翻看了一下,想必是不會想到如此重要的神物,竟在一個簡陋的花籃裏。

湘拿到如意珠,卻沒有立即給他解藥,她怕雲煥反悔太快,自己根本逃不過,也很難拿着如意珠回到鏡湖大本營。

“等我安全到達目的地,便會托人給你幽靈紅藫的解藥。”她緊緊護住手心裏冰涼的珠子,這麽回答索要解藥的雲煥。

“她撐不過這麽久!”雲煥死死盯着她,說:“給解藥,我說到做到,放你走!”

湘挑眉一笑,道:“你當我是傻麽?我可信不過雲少将的人品——你人想要救、任務也不想失敗,等我給了你解藥,你反手就能招人捉了我。”

似乎從雲煥眼裏看出淬了毒的恨意,她大笑起來,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想來楚少将的肢體末端已經出現石化了吧?再拖些日子,可就救不回來了,到時候,雲少将便只能對着她的石像默哀了。”

“就算讓你回到鏡湖,她也等不及那時候再服用解藥了,我怎麽會放你走!”

湘擡手扔了一小瓶藥水出來,解釋說:“這是幽靈紅藫解藥的一半,可以緩解她所中的毒,待我順利到達,自然會給你另一半。”

雲煥接過,打開瓶蓋細細地聞了,盯着她問:“若你不給,我當如何?”

“我們鲛人一族,向來信守承諾,”湘盯着他,“你若不信,便拿她的命來試試。”

雲煥捏緊拳頭,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他最終擡手一揮,命圍着古墓出口的士兵讓開去路。

“走吧!”

湘飛快地四下一瞧,抱了抱拳頭,朗聲笑道:“那便希望雲少将,說話算話!”

眼見着鲛人縱身快步離去,雲煥捏緊了手心裏的東西,轉身便向慕湮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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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煥兒,”慕湮卻叫住他,伸出手去,索要那瓶解毒的藥水,“你将解藥讓我看看,或許我能知道些什麽。”

雲煥皺了皺眉,沒有立即給出。

“戒心如此之重,竟連師傅都不相信了?”慕湮擡着手。

“并非懷疑!”他将手裏的藥水給了慕湮,解釋道:“只想速回軍營,多得一秒便少些變數。”

“雪罂子、碧落草...深鳕...”慕湮思索了一番,将玉瓶還給了雲煥,搖了搖頭,“看來的确複雜得很...你速回空寂營給小暮送去吧,我這裏再翻翻古籍,說不準能得出些什麽。”

“是!”雲煥答應她,目光卻定在慕湮臉上,沉默良久之後,最終開口道:“有勞師傅了!”

看着他轉身便跑,慕湮嘆了一口氣,推着輪椅回到古墓中去,她手裏其實有解藥。

那位鲛人姑娘其實并不是狠心的人,她已将解藥給了她,告訴她鲛人一族恩怨分明,掙紮數千年,只為回歸碧落海,但并不忍以他人無關的性命為代價,楚暮是個不錯的人,不該死——等她逃得更遠些,便将解藥給煥兒吧。

楚暮僵着兩只腳坐在軟椅上,還有已經冷硬的左手,她已經失去這些地方的感覺,倒是不心慌,她還蠻有意思地研究了一下自己的僵手的構造。

這果然是奇幻世界才有的□□,就這麽半個多月,能将血肉組織變成岩石構成物?

啧啧,真是厲害。

團在她膝上的小綠突然“吱”了一聲,擡起了頭。

帳簾猛地被掀開,急速奔來的雲煥還帶着急促的喘息。

楚暮趕緊收起了僵住的左手,又将腳往裘毯裏藏了藏,笑着問他:“怎麽了?”

雲煥上前,一把拉過她藏起來的左手。

看着她灰白的整只手掌,他冷着臉,面色極差,又去查看她往後藏的雙腳。

“啊,沒事的沒事的,你......”楚暮突然被他整個抱起,她趕緊抓開了還在自己腿上的小綠,然後環住雲煥的脖頸,驚疑道:“你做什麽?”

“帶你去解毒,”他沉聲說道,語氣裏還帶了幾分憤怒,“師傅有解藥!”

“啊?”楚暮一愣,沒有明白過來雲煥話裏的意思,“如意珠找到了?師傅有解藥?”

“湘應該已經将解藥給了師傅,她卻不打算現在拿出......”雲煥冷笑一聲,“為了讓她有足夠的時間逃跑?師傅真是心善啊!”

“什麽?”她依舊聽不懂。

雲煥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直接抱着她出帳去坐沙舟。

“你剛剛說的什麽?”楚暮問他,皺着眉表示不能理解。

雲煥将她輕放在沙舟上,替楚暮攏了攏防沙的圍脖長袍,說:“帶你去解毒。”

“你說師傅......”她還想再問,雲煥卻沉着臉摸了摸她的發頂。

“聽屬下彙報,找到如意珠了?”沉乾顯然很高興,他跑過來,看見的卻是面帶怒色的雲煥和一臉不知何事的楚暮。

看到她明顯石化的左手,沉乾臉上的笑容一瞬消失,皺眉道:“解藥哪裏有問題嗎?”

“我帶她去解毒,你帶兵去水路截人,”雲煥翻身躍入沙舟,口中快速地安排好事情,“如意珠被那個鲛人帶走了,她和她的同伴應該會遁水路。”

他擡手便抽了一鞭赤駝的後臀,冷聲說:“抓緊時間,趁她未走遠,抓住她!”

“好!”沉乾立馬答應下來。

赤駝被鞭打得低叫一聲,吃痛快跑起來,方向是向西去的。

沉乾轉頭便招了将士,要去截住攜珠逃遁的鲛人,自西荒到鏡湖,大小支流略去不算,便只有一條直彙入鏡湖的赤水,去河口攔截已經晚了,鲛人潛水的速度極快......水流、水體......他皺着眉頭,想到了一個辦法。

捏了捏拳頭,他最終下了決斷。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時候也并無不可。

慕湮沒想到雲煥回來得這麽快。

他小心地将楚暮抱至石榻上,然後單膝跪下,沉聲說:“請師傅給出解藥。”

她的小徒弟果然夠聰明,竟是知道了。

慕湮嘆了一口氣,看着還明顯不知緣由的楚暮,緩緩從袖中掏出那一瓶解藥,遞給她,輕聲說:“喝了便好。”

楚暮傻愣愣地接過她遞過來的小瓷瓶,疑問道:“師傅?”

“喝了再與你細說。”

楚暮也不問,‘哦’了一聲,仰頭便喝下藥水,那是極其苦澀的藥,又沖又腥,咽下之後便如火焰般,從內裏寸寸燒開,讓她忍不住縮起身子。

雲煥沉着臉過來,将楚暮摟在自己懷裏,摸了摸她的額頭,低聲問:“還好嗎?”

“嗯......有點燒......”

“熬過便好,”慕湮說道,一眼看見她灰白如石的手掌,忍不住自責:“倒是我讓你受苦了,久拖之下的幽靈紅藫,怕是會給你帶來畏寒的後遺病症。”

“師傅?”

慕湮搖了搖頭,輕聲與她解釋說:“那位鲛人姑娘,走前已将幽靈紅藫的解藥交予我,她并不想害了你的性命——鲛人千年不易,如意珠是他們的至寶,我便想在不害你身體的情況下,留一留解藥,讓她多些時間逃跑......”

“卻未料到煥兒即刻看穿了。”

楚暮倒是很贊成慕湮的做法,反正不害她的性命和身體,壓一壓服用解藥的時間也并無不可。

雲煥卻冷聲道:“如意珠是我們此次執行的任務——若是失敗了,連同上次失利的處罰一并累積,依照軍律,并不會有太好的下場。”

楚暮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務——在有限的時間裏找回如意珠。

就像他說的,如果這次任務失敗了,連同上次的失利一起追責,依照嚴苛的帝國律令,不會有他們的好果子吃。

這樣的話,讓她選自己和雲煥、還是選鲛人,她果真是難以抉擇,因為安穩自保和慈悲他人,有些時候就是相互沖突的。

沒有人是毫不自私的。

慕湮愣了愣,最終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這是我少慮了.......”

“為師與你們道歉。”

她微微頓首,卻被楚暮攔了。

“師傅不必道歉的,這并不是什麽過錯,”楚暮搖搖頭,“能收下我和雲煥當弟子,師傅您已經是很了不起了,到底,我們是冰族人,與您本族為仇......我現在才明白這些冰族、鲛人、空桑人糾在一起的麻煩......”

“真的是太煩了。”

她憐憫鲛人也憐憫空桑人,可鲛人和空桑人若要成功複國,便又是以冰族人的失敗為代價,而她這個冰族人的身份又擺在明處——楚暮想要內部變革帝國,可是他們想要的不是變革後的帝國,而是一個被滅的帝國。

讓楚暮亡國,不說貴族門閥這些讓人讨厭的東西,單說冰族的數萬平民們,便又是一場龐大的颠沛流離。

蒼生何辜呢?

“師傅,我曾想過從內部變革帝國的——等我站上高位,能左右帝國的決定的時候,便能大赦鲛人和空桑人......”楚暮停住,自嘲地笑了笑,“太不切實際了是吧?”

“先不說我何時能站上這個高位,就說空桑人和鲛人的立場便從來與冰族不盡相同......”

她慢慢捂住臉,近似喃喃自語:“......就不能和諧一點麽?”

慕湮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會好的,這些矛盾和麻煩,終會随着時間慢慢平和下來......”

“最無情又最有用的,終究是時間。”

就如同她年輕時候留存下來的那些不甘和遺憾,如今想來,竟都也慢慢淺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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