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定格微光

番外二  定格微光

前幾天收到一條老同學發來的消息。

撈蝦兒:何總，你還在國內嗎？

我:在，怎麽了？

撈蝦兒:也是，家大業大，抽不出身嘛。

我:你該不會來借錢吧？

撈蝦兒:嗐，瞧你說的，我剛剛在七中校網看到一條帖子，關于你和謝況的，你們還聯系嗎？

何止是聯系……

我:嗯，畢竟是同一所學校，擡頭不見低頭見。

撈蝦兒:嗯嗯？你tm也在……卧槽你該不會保送了還瞞着我們吧？！老實招來，想瞞到什麽時候？

冤枉，實在冤枉。我可沒特地瞞着他們，他們沒問，我也不說，于是就這樣了。

我盯着屏幕思索片刻，敲下一行字:等我淹死在未名湖畔時，我就托夢告訴你。

撈蝦兒:嘁嘁！大中午說什麽死不死的。

望向窗外清晨的微光，對新西蘭而言确實是中午。

我:晚上就能說了？好，我半夜再來。

我點開收藏夾中塵封的校網，新老校友歡聚一堂，感慨生活的，懷念青春的，煽情的，發瘋的，發情的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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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最深的莫過于當年關于我和謝況的“同人文”事件，雖然那篇帖子因少兒不宜被删帖，卻湧現了諸多奇形怪狀的分身，時讀時新，變着花樣玩各種play。只能說，年輕人的想象力猶如脫缰的野馬，征服了離離原上譜。

該不會又是那篇同人文的續寫吧？

帶着好奇，我搜索關鍵詞，最新的一條發布于今天，因為現在是畢業季，有人翻出以前的畢業照，配字為“w！看我挖到了什麽！學長學姐的畢業照有帥哥耶！mad謙虛在哪裏？良知在哪裏？聯系方式又在哪裏？！”

kokodayo，我的手指懸在鼠标上方，點進去。

兩張畢業照，第一張正式照，人人板着一張拍遺照的臉。第二張活潑照，從剛才的遺照起死回生，腼腆的比劃剪刀手，奔放的朝鏡頭扯鬼臉，豎國際友好手勢，只有站在謝況依舊帶着鎮定自若的微笑，仿佛跟前面這群傻逼不是一個星球的。

按照慣例，我先看評論。

[爺青回:是附中的謝學霸和我們的何璟璟，他們是同桌還一起住，啊怎麽說，上學那會兒我超磕他們！]

何璟璟？這又是什麽時髦的外號，為了三個字對稱嗎？

[璟璟的保安:何總！媽媽愛你！！（撕心裂肺）（抓狂）（扭曲）（爬行）]

好吧，不是個例。

尋思我在學校時也沒這麽受歡迎吧，怎麽一畢業，三年學妹熬成媽了呢？

[蟹蟹我的:斯哈斯哈（流口水），我要做第一個吃謝況的人，你們別跟我争嘿嘿嘿！]

emmm跳過，下一個。

[爺青回:可惜謝況轉學啦，我磕的cp居然be了嗚嗚嗚～]

be？我跟他？呵，我可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螺旋測微器:诶诶，你們有木有發現，第二張照片中，何璟在看謝況？]

[游标卡尺:@螺旋測微器看到了啊啊啊這深情款款的眼神，跪求何總寵溺一笑！]

我在鍵盤上摁了幾個鍵，名字可以随便取，那不如就……

[彈簧測力計:@游标卡尺我笑了，鏡頭沒拍到]

[你們是魔鬼嗎:樓上，樓上上，上上上，為什麽要取這種名字，不知道我月考讀數又讀錯了嗎？]

[璟璟的保安:@彈簧測力計你是？]

[彈簧測力計:@璟璟的保安不知道，可能是你兒子？]

[蟹蟹我的:@樓主你要找的人咱幫你捆過來了，紅燒還是清蒸？]

[樓主:@蟹蟹我的不用麻煩，我生吃（羞澀一笑）]

[璟璟的保安:@蟹蟹我的 @樓主 you and you！休想動璟璟一根汗毛！是我先來的！]

[彈簧測力計:你們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

[爺青回:你真的是何璟？确定不是來自某所山村寨子的？]

山村寨子？哦，原來是山寨啊。

[彈簧測力計:是正版，不過是二手的。]

[你們是魔鬼嗎:聊天別太抽象，照顧一下圍觀群衆好嗎？誰來解釋一下“二手”是什麽意思。]

[璟璟的保安:“二手”就是說，何總已經名草有主啦，誰都別想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嘻嘻。]

等等，這是我所表達的意思嗎？

我似乎在見證一種新型的“代溝”，為什麽她們可以讨論得這麽花裏胡哨，我作為當事人卻一概不知。

[螺旋測微計:咳咳，言歸正傳，二手貨，給你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當時你為什麽看向謝況？]

我為什麽要證明自己？愛信不信吧。

[樓主:@彈簧測力計我也不信，除非你跟我視頻（害羞害羞）]

呵，原來是激将法。

累了，我十指交疊地伸了個懶腰，靠在座椅上，雙手墊在脖子後，視線停在屏幕中央的問號上。

為什麽看向他，嗯，好問題。

我點開第二張畢業照，仔細端詳，仿佛能看見那天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将往事一寸寸照亮。

七中的畢業照拍攝于高考結束後，接近夏至，趕在太陽普照之前收工。輪到我所在的403班時，第一縷陽光朦胧地落下。

“人都到齊了嗎？班長清點人數。”班主任高聲呼喊，攝像師調整相機。熬夜上網的男生們哈欠不斷，連夜逛街的女生們也沒好到哪去，坐在長椅上揉腿的揉腿，補妝的補妝，罵娘的罵娘。

班長清點人數，彙報:“老師，人齊了。”

還沒齊，這樣的403不圓滿。

“何璟，別亂跑啦，過來拍照——”班長喊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懷揣不切實際的想法，我頻頻望向校門。

這時手機響了，收到一條消息。

謝況：在等誰？

？？！

棄聊天界面“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于不顧，我熄了屏幕，轉頭一看。謝況就在身後不遠處，他單手打字，似乎在斟酌用詞，微低的眸子謙和而認真。

對上了我的目光，剛編輯好的信息還來不及發出去，他收了手機，步步向我走來。

一時我竟有些恍惚。

去年九月中旬，物理競賽落下帷幕，直到前一秒，我們幾乎沒再見過面。深知我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才不願耽誤對方。

這期間，因為沒有遺憾，一切變得釋然。

我習慣了一個人生活，不會刻意想起他，可當耳機播放我們一起聽過的《灰色與青》時，當冰櫃陳列新上架的海鹽汽水時，當班上女生打聽附中的小道消息時，我像一名匆匆旅客，偶然瞥見似曾相識的風景。

盡管人已經走了，他的座位一直都在，就像請了一個長假，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會回來了。

也好，比起立刻見到他，我希望他在附中一切安好。

高三的試卷如雪崩，有時自己的書桌太亂，來不及整理，課間我就會伏在他空無一物的桌子上小憩。

我沒有伏桌的習慣，因為這樣睡覺沒安全感。而當我想起這張桌子的主人，就能睡得安心，連夢中都彌散着淡淡的海鹽汽水的清香。

不知不覺，分別的日子超過相識的歲月，深埋心底的情愫如一壇發酵的酒，初見只道是尋常，再品嘗已是別樣風味。

比起離別，更怕重逢。

我的字典中沒有“敘舊”一詞。因為我深知過去的自己污漬斑斑，才會努力變成現在這樣，而對方眼中的我，是否依舊是當年那個幼稚、無知的小孩？當然，離別的日子裏，我也難免染上一些壞毛病，不似當年那樣純真、善良，面目可憎的我會讓對方失望吧。

當我再次見到他，內心五味雜陳，有分別的落寞，有重逢的驚訝，有前路的迷茫。

我還沒忘記答他的話，就笑說：“我剛剛在想，要不要叫門衛一起來拍張照。”

“那就一起去。”謝況越過了我，順帶拍了一下我的手腕，示意我過去。

多年後翻開403的畢業照，一張張青春洋溢的面孔映入眼簾，門衛大爺手持警棍，不明所以地混入其中。

拍照時我們來晚了，站在最後一排，第一張，相安無事。當時剛高考完，同學們累的累，困的困，浪了一晚的到現在也頹靡不振，如同打霜茄子，微笑成了冷笑，死氣沉沉的一片，說身後是公墓我也信。不過乍一看是挺嚴肅的。

第二張，攝像師拍了幾張，感覺不對，眯着眼睛擡起頭，像一只剛從地縫鑽出來的土撥鼠。

班主任也看不下去了，叨叨“年輕人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之類的話。

“太陽”們你看我，我看你，平時混時尚圈的幾個小姐姐比了一個敷衍的剪刀手，男生就更不用說了，豎起英法友好手勢以表達最誠摯的敬意。

我偷偷瞄一眼身旁的帥哥，用手肘頂了他兩下：“你想做什麽姿勢？”

謝況沒說話，端着營業的微笑，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溫度沒有一刻游移。

這算什麽姿勢？相機又拍不到……拍到就真見鬼了。

“就這？”我攜帶滿頭問號，睨向他。

“那你想要什麽姿勢？”說完，他挂上微笑，分明看向鏡頭，卻又低垂眉眼，帶着漫不經心的随性，一看就是練過的。

我扭頭，準備駁他幾句，就在這時，咔嚓一聲快門按下，于是有了這張“何璟看謝況”的畢業照。

時隔多年，告訴她們也無妨，反正她們也不一定信。

[彈簧測力計：你們說那張照片啊，當時的情況就是，我問他要擺什麽姿勢，他沒說話，就拉我的手。我有點懵，轉頭問他幹嘛，還沒來得及問，就被鏡頭拍下了。唉，真受不了他。]

[螺旋測微器：诶？牽手？好像真的是耶，你們看他們的肩膀挨得很近，手臂有靠近的趨勢，該不會真的在牽手手吧？]

[游标卡尺：牽手手，這暗戳戳的喜歡。我宣布，何況是真的！]

[爺青結：woc！我在現場都沒發現這麽勁爆的細節，白瞎了一雙眼。當時我唯一磕到的就是他們并肩去門衛室找人，那背影絕了，給你們看圖（圖片），不過他們去那幹嘛至今是個謎。@彈簧測力計你要不要說點什麽呀？]

打咩，我再怎樣也不可能出賣自己的好不好！

[不成敬意：拍畢業照的時候，何璟在校門口觀望，我問他在等誰，他發了一會兒呆，說要找門衛一起拍照。事後他發消息又說“招招舟子，人涉昂否。人涉昂否，昂須我友。”唉，真受不了他。]

這個新出現的ID有點眼熟，我揉了揉眼睛，重新确認一遍，糟糕，是謝況……

當年同人文事件炒得沸沸揚揚時，謝況曾出面表态，幾乎沒人不認識這個ID。

[你們是魔鬼嗎：諸君稍等，我換一個名稱。]

[唉，真受不了你們：哪位有文化的小姐姐來解釋一下，那句“招招舟子”是什麽意思，照顧一下文盲拜托啦]

[爺青結：這是《詩經》的句子，意思就是“準備發船啦，別人都走了，但我不走，我要等我男朋友。”so,這是官宣嗎？]

[樓主：我只是想看一眼帥哥，沒想到吃了這麽大一口狗糧……]

[螺旋測微器：九百九十九]

[游标卡尺：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璟璟的保安：從此這世上多了一個悲傷的人]

[蟹蟹我的：從此這世上多了兩個悲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