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繼續
番外四 繼續
15:13 一天中最沉悶、最無聊、最難熬的時候,窗外是無盡的夏日,蟬鳴盡展悠長,香樟樹的氣味覆蓋陽光抵達的每個角落。
36℃的陽光被拒之門外,一窗之隔的我盯着左手食指的傷口陷入沉思。
導師出差,我也讨了個清閑,工作已經完成,剛吃過午飯,不餓;出去散步,太熱;離夜晚還有四個小時。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忽然想起我一直想學烹饪,可謝況的廚藝遠在我之上,沒有班門弄斧的必要,心思就歪到甜點上。
先從調酒開始。查了一中午資料,我信心滿滿地下單了雞尾酒的材料。
這家店服務還挺周到,我還沒走到東門,貨已經送來了,附贈教程、工具、酒杯,還有冰袋和可食用冰塊。
宿舍吃剩的桃子接近爛熟,氣味愈發甜膩,适合下酒,我一并把它們切了。
可不巧,前面的步驟還算順利,我偏偏在最後一步翻船,切桃子時把手指劃傷了。
腦海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怕疼,而是怕謝況知道,怕他擔心,也怕他不讓我插手烹饪的事。
糾結之時,門開了。
只開一條縫,謝況側身進門,帶來一陣室外的熱氣。
我連忙把手藏在身後。
“回來這麽早,論文寫完了?”我的眼神忽閃,聚焦在他身上。
“嗯,今天狀态不錯。”他放下筆記本,脫去遮擋太陽的外套,換上居家的鞋子。忽而瞥見還沒收拾的廚具,略皺眉:“你剛才在做什麽?”
我捏緊受傷的左手,抽出右手把半成品推到他面前:“調酒,想不想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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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液微微泛黃,杯壁附着幾顆氣泡,懸浮的冰塊與被子相碰,叮當叮當地響。
不由分說,他拿起冰涼的酒杯,昂起頭,盡數喝掉,喉結上下滾動。
“我嘗過了,度數有點高,悠着點……呃,行吧。”我話還沒說完,不用這麽急吧,看來是真渴了。
喝完,他抿唇咳了兩聲,估計被嗆到了:“剛喝的時候沒感覺,喝下去有點辣,不過确實是好酒。”
我該不該告訴他,這一口悶了幾千塊呢,還是不說了吧。
“下次我兌稀一點。”我又将手藏在身後,這個舉動欲蓋彌彰。
“你的手怎麽了?拿出來。”謝況側身,注意到我一直藏在身後的左手。
我顫顫巍巍地交出左手,溢出的血來不及擦拭,看起來觸目驚心。
“其實沒這麽嚴重,小傷,過一個星期就好了。”
他顯然不信。
為了自證清白,我決定先把血塊擦幹淨,再告訴他真的沒事。
拉開裝醫用藥品的抽屜,我剛取出一塊紗布,他就接替了這份工作——擦拭、消毒、貼創可貼。
疼倒是不疼,出于愧疚,我轉臉向一旁,瞄見抽屜裏有一盒我沒見過的東西,還沒開封,撕去了标簽,只知道是無色透明液體。
這個抽屜不經常開,由謝況打理,很多東西我都認識,那罐是碘伏,這瓶是酒精,可這盒子裏裝的是什麽?
我晃動盒子,無色透明液體呈油狀、黏稠。
“……”我深吸一口氣,已經猜中三分。
“這是什麽?”我問。
“甘油,保濕霜的主要成分,可以防止皮膚幹燥開裂。”他說。
“可現在是夏天,保濕霜冬天才用的吧。”我說。
“藥店打折,順便買了。”他狡辯。
打折?他知不知道,剛剛他一口悶了幾千塊的酒,現在跟我說甘油打折順便買了。
我思忖片刻,舉起盒子晃了兩下:“從實招來,這究竟是什麽?”
他低斂眸子,呼吸深重,酒氣有些上頭,暫能保持克制的清醒,用略低啞的語氣說:“不知道,除非,有誰用一個吻來賄賂我。”
這誰能把持得住?我右手扶着他的肩,左手搭在他脖子後,深重地賄賂他。
這盒東西是甘油,但不是普通的甘油。抽屜的最深處還有幾枚安全套,這下破案了。
原來他一直在準備嗎?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為什麽沒跟我提起過?
在我之後,他也洗了個澡。期間,我盯着浴室磨砂的門,聽着嘩嘩水聲響了兩次,不由攥緊膝蓋。
他說今天狀态好,估計是興奮期;他喝了一整杯酒,而我只小抿一口,只算微醺,總體上是清醒的。
多希望此刻我也神志不清。
浴室的門打開了,謝況換了一身寬松的白T恤,用毛巾擦拭微濕的頭發,順手拉上窗簾。
窗簾關得很潦草,只關了一半,剩餘的陽光如舊。
“你……确定嗎?”謝況小心試探。
“确定,我一點都不緊張。”我不敢看他,強裝鎮定,像手術室旁排隊的小孩,手抖個不停還嘴硬說不怕。
謝況噗嗤笑出聲,用毛巾遮住嘴,胸腔因笑意起伏不止。
“不用勉強,不希望你遷就我,以後也有的是機會。”
“不勉強,準備都做到這份上了,進行到底吧。”我說,說完有點心虛。
他低啞一笑:“聽你的。”這句話很輕,卻如同一錘定音,不停在我耳畔回響。
懦弱又占據了主導地位,我的好奇與一步步追問釀成這個局面,難道都是頭腦發熱嗎?
只恨我現在太清醒。
……(和諧的第一章)
我雖然清醒,也放棄了思考的餘地,目光渙散地望着窗外放佛永遠不會落下的太陽。
夏日的午後似永晝般漫長,炙烤每一寸土地,如蟬鳴般聒噪,如樟葉般刺鼻,又在恰當的時節降下甘霖,化作洪水向四周蔓延,留下一片泥濘,等待新一輪烘烤。
事後我細節我大抵記不清了,只記得洗了個偏冷的澡,早早睡了,喝過酒的緣故,他的體溫偏高,我好不容易降下的熱意差點又被他燃起來。
過了一周,我撕下創可貼,檢查傷口。
“傷怎樣了?”謝況問。
“已經好了。”我豎起左手食指。
“我問的不是這個。”他克制聲線,如檐下聽雨的收斂,又不時伸出手觸碰冰涼的雨滴。
那是哪個?
氣氛頓時粘稠。
我将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右手解開襯衣的第一課扣子,額頭相抵,直勾勾地注視他:“既然這麽關心,不如你幫我看看吧?”
“等等。”他遮住我的鎖骨,替我把剛解開的扣子系好。
我一頭霧水,正要調侃一句“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就見他起身,嚴密地拉上窗簾,又将日光燈熄滅。
室內一片昏黃,僅剩窗簾遮不住的黯淡光線,如同一盞微弱的燭火對抗無邊黑暗。
我想起剛遇見謝況不久時的情景,那天他深陷抑郁,不去上學,蜷縮在狹小昏暗的側卧。我恰恰見證了他脆弱的模樣,內心更多的不知是觸動還是熟悉。
“別讓旁人瞧見。”
“可是關了燈,你也看不見啊。”我說。
他沉默不語,拉開抽屜,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潤滑液映入眼簾,一舉将我帶回那個清醒的午後。
“看看就看看,拉開醫藥箱做什麽?”
“如果沒好透,我再替你治一治。”謝況取出潤滑液,俯身而來。
“治一治?”我輕笑,“是透一透吧?”
……(和諧的第二章)
我以前經常幹這種混賬事,總在謝況睡着後動手動腳,弄亂他的衣領,揉搓他的腹肌,試想這個小正經醒來後看見自己衣衫不整是什麽表情。
“以手入衣,執行為亵,這句話是你說過的。”謝況說。
“有嗎?什麽時候?我怎麽不記得了?”我當然記得,這是亵的字形,在“衣”中間夾了一個執行的“執”,第一次見到這個字,就有種說不清的暧昧。
“在我睡着之後,你動手動腳時說的。”
“你裝睡?”我啞笑。
“不然呢?難道你盼着我睜開眼睛,制止你的流氓行為嗎?”
“也好,這樣更刺激。”我說。
……(和諧的第三章)
第二天我們出門倒垃圾,鄰居正準備去圖書館自習,他懷捧一沓書,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光打量我們:“你們昨天在幹嘛?”
尴尬如一陣涼風穿堂而過,謝況将手指抵在唇邊,思忖片刻:“吃辣嗆着了。”
“嗆着,确定了?”鄰居顯然不信,微微皺起的眉頭始終沒有放下。他的語氣像極了某次面試時的導師,懷疑中帶着商量,主打一個摧毀自信。
謝況打算說點什麽,被我攔在身後。
“不,昨天我們在擊劍。”
“啊?”鄰居面露難色,後退小半步。
謝況也看不下去,拉扯我的胳膊:“行了,說什麽呢……”
“沒錯,就是擊劍。”我力排衆議,朝鄰居邁進一步,“你該不會也想——”
“那你還是吃辣嗆着吧。”鄰居驚慌地翻弄手上的物品,找出一瓶鮮奶,交付在我手上,毫無拒絕的餘地,“喝這個,解辣。”
說完,鄰居壓低帽子,灰溜溜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低頭看一眼手上的鮮奶,莫名覺得好笑:“你瞧瞧,說實話都沒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