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亦未寝

番外五  亦未寝

放暑假了,返鄉高峰期頭等艙也很擠,我決定錯峰出行,先在學校住幾個星期。

說起來,路鳴時常揮舞“解放北大”的旗幟到我們學校轟炸小情侶,我卻很少去隔壁看望這位空巢老人,唉,這大概是他經常來我們學校的原因吧。

趁放假,我決定去造訪他。

出發前,我查了游玩攻略。自然少不了語文課本中“碧天裏的星星,剛出浴的美人(《荷塘月色》)”,也少不了校內流傳甚廣的《夜襲清華》。這些信息或年代久遠,或出于調侃,還需問問身邊的人。

“你要去隔壁?”鹵蛋哥大眼瞪小眼。

“嗯,有個高中同學在那邊。”我說。

聞言,鹵蛋哥拍了我的肩膀,長嘆:“唉,不知道說點什麽,看到裸男記得跑快點。”

墨鏡哥更是摘下墨鏡抹眼淚:“如果你去意已決,祝你平安,我的朋友,別讓他們帶壞了你。”

“???”我一頭霧水,出門不過500米,卻仿佛跨越了長江與恒河的距離。

我把出游的消息告訴路鳴:“吼街哥,我明天去你那玩,你說的包郵現在還作數嗎?”

“作數作數,大爺來玩嘛,這邊可好玩啦~”

他興奮得像人類的先祖,不是我主觀想象,從他發來的一串“咦呼~咦呼——”的猴子叫,以及“大猩猩捶胸口”的GIF,我就能推斷他在屏幕另一端的精神狀态。

第二天下午四點,從燕東園校區沿中關村北大街直行,不消片刻到了清華西門,出示學生證後,門衛慷慨地放我進去了。

別看北大和清華經常打情罵俏,二校的關系其實很好,拿出學生證跟門衛說“我是北大/清華的”,能在兩所學校暢通無阻。

推着單車前往約定地點,路鳴在樹蔭下乘涼,他穿得格外涼爽,T恤配短褲,還有一副沙灘墨鏡,吊兒郎當中帶着放蕩不羁的潇灑,該說他一向如此,還是缺少異性的目光,外形逐漸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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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樹下朝我揮手:“謝況怎麽沒跟你一起來啊?”

我:“他準備保研,沒時間。”

路鳴:“蛤?大二就這麽卷嗎?”

我:“大二還小嗎?下學期就大三了。”

路鳴:“不愧是北大的學霸捏,你管得也好嚴。”

嗯?我管得嚴嗎?謝況以高指标要求自己,我不過是附和。

當然,我希望他在本校讀研,但保研對成績要求高。他是學生會主席,埋頭于策劃活動,周旋于各種社交,自由時間很少。

“肘,我帶你去吃清華最好吃的食堂。”他翻身騎上單車。

我将信将疑地跟在後邊:“放假了食堂還開嗎?”

“那附近住的是博士生,食堂今天還開。”

他說的食堂叫做“紫荊園”,彙聚了五湖四海的菜品,因為放假,只開了寥寥幾個窗口,但飯菜都熱乎着,怎麽看都比我們學校的好吃。

食堂阿姨給菜很厚道,而路鳴恨不得讓我嘗遍所有美食,兩個人面對滿滿一桌的菜,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何總,嘗嘗這個麻辣香鍋,還有這個蟹黃包,喏,拿一個,再嘗嘗豆花米線,碗拿來,分你一半……”路鳴站起來給我搛菜、舀湯,倒也不該低估兩個男生的食量。

剩下幾道甜品,我盤算着怎麽打包給謝況,路鳴就又拿回兩瓶學校自制的酸梅湯和仙草奶茶冰。

紫色是清華的代表色,酸梅湯的包裝是紫的,菜碟是紫的,路邊的告示牌是紫的,路上常常出沒身穿紫背心的壯漢,露肘露肩露胸肌,朝我們投來些許目光。

清華由于男女比例失衡,冠有“五道口男子技工學院”之稱,難說剩下的光棍有沒有改變傾向。

可是我擔心什麽呢?即便他們朝我沖來又怎樣,他們在玩梗,我可是真同志,騎單車的都不怕蹬三輪的,我怕什麽呢?

我們相繼造訪了圖書館、會議室、禮堂,由于放假,人少,有些還斷了電。

路鳴最喜歡的事,就是找一間階梯教室,面向沒有圖像的投影儀,戴上墨鏡,翹起二郎腿,假裝看電影。

情到至深處還裝模作樣地抹眼淚,又或者抓一手并不存在的爆米花。讓我想起《飛越瘋人院》中幻想棒球比賽的精神病患者。

我也跟他裝瘋賣傻,神經叨叨地念着“大哥,你是了解我是”的電影臺詞,不到三分鐘,就被保潔人員請了出去。

剛出大門,路鳴捧腹大笑:“md這也太尴尬,我猜那保潔阿姨現在正打電話給上級說,又瘋了兩個哈哈哈哈哈哈!”

我踹了他一腳:“別笑了,虧你笑得出來。”說完,我自己也忍俊不禁。

夜幕長臨,我們去了一趟情人坡,夏天的草不再柔嫩,躺在草坪上有種被容嬷嬷紮了的感覺。

“春天草坪還軟的時候,我經常從坡頂滾下來,現在不行,現在的草刺人。”路鳴将雙手枕在腦後。

我仰望天空,試圖在稀松的星星中找尋銀河的痕跡:“情人坡這麽緩,你滾得下來麽?”

路鳴的大拇指朝向自己,吹噓:“外驅不行可以靠內驅啊,信不信我能從坡底滾上去。”

“得得得,我信了,還好謝況不在。”我說。

“怕他打擾你的廊橋遺夢嗎?”路鳴問。

“如果他在的話,肯定唠叨什麽‘小草青青,腳下留情’之類的話了。”

正說着,手機傳來“特別關心”的提示音,謝況給我發了一張荷塘的圖片,附文“我也在清華”。

我回複“你站在彼處不要走動”,随後撈起路鳴:“走,謝況來了。”

“你急什麽,搞得像偷情似的。”路鳴嗔怪。

“不是偷情,是自首。”我說。

途經荷花盛放的池塘,朱自清的石像坐在岸邊,但這不是課文裏的荷塘,真正的荷塘在近春園。

近春園柳樹濃密,黑壓壓一片,路燈的映襯下,柳條疏影随風晃蕩,蟬鳴清晰可聽。

謝況發現一只鳴蟬,他伫立在曲折的小徑,朝它伸手,又怕驚擾了它。

我借柳條的掩護,輕輕繞到他身後,以捕蟬的姿勢摁住他的肩。

謝況吓得肩膀一聳,轉過身來:“吓到我了,做什麽呢?”

“捕蟬啊。”我說。

“捕蟬?是這樣捕的嗎?我明明記得,捕蟬時要用膠把蟬黏住。”

我踮起腳尖,在他鼻尖上小啄一口:“現在黏住了。”

此時路鳴蹲在二十米開外的大路邊上,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麽。

從路鳴手中拿回甜點,我問謝況:“你想喝點什麽?”

“仙草奶茶冰。”

“可現在已經不冰了。”我拿出奶茶,杯子附着一層水珠,奶茶也恢複了常溫。

路鳴拿起另一瓶飲料,很有儀式感地舉杯邀明月:“那就慶祝月色清涼。”

“你好中二啊。”我笑說。

荷塘多次翻新,成了游客的“打卡聖地”,早已不似當年。

而像我們這樣的游客,帶着語文書中朦胧的幻想,來到夏日的荷塘,最終現實取代了幻想。

也許它不再幽僻,再難領會獨處的妙處,甚至有種“它被太多人共享,失去了獨特”的失落。

但月光不變,滿池高低錯落的荷葉與花不變,尤其人煙盡散,燈火疏離時,只有兩三點人在荷塘邊談笑,這種感覺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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