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你要去找殺生丸大人嗎?”在玖慕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詢問下,已經幻化出雙腿的鈴下定了決心離開這裏,去尋找那個想念已久的人。
離開的前一天,已經近十年沒有出現的老爺爺交代了鈴很多事情。她現在的修為只有自保的能力,如果碰上力量更強的人,可能無法逃掉。鈴知道老爺爺是想讓她再呆在結界裏修行一段時間,但是玖慕無心的詢問總是勾起她急切想要見到那個人的欲望。她沒有忘記那天殺生丸大人眼裏失去自己的絕望和鋪天蓋地的難過。第一次在他眼裏看到這樣鮮明的感情,是對她在他心中地位的肯定,卻讓她心疼的無以複加。
“鈴,現在...你不是人類了,你只是因為強烈的不願離去而滞留下來的碎魂。因為有這碎片的存在,我将你帶進了骸骨中進行修複。你本身是一個非常強大的靈魂,也正因為這樣你才能夠在我的引導下一步步完成修複魂魄的修行。但是如今你的魂并沒有完整,力量薄弱到随便一點點的妖氣都能夠斬斷你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形體,那時候你的情況會很危險。你的自我修複意識很強,如果傷害不是致命的,一定要記得逃到安全的地方慢慢的進行調整。鈴,介于爺爺力量的特殊性,你的身上有着能夠修複妖怪受到的傷害的能力。我不希望你把它暴露出去,一方面是因為太消耗你的力量,一方面它會引起更多的窺視。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但是有時候善良不是弱小的人能夠給得起的。”老爺爺嚴肅的囑咐讓鈴非常認真的記下了這些話。
其實她本來也不是一個善良到沒有底線的人,跟随殺生丸多年,她見過很多醜陋的,善良的妖怪。殺生丸雖然将她保護得很好,但是鈴卻能夠清楚的分辨哪些人值得她給予幫助。殺生丸對她是異于常人的溫柔,但是卻不是捧在手心的寵溺,他永遠也不會同情弱小。鈴知道,所以即使自己的力量再渺小,她也一直努力讓心變得強大。就算沒有最強大力量,她也能夠帶着一顆最堅強的心站在那個位置去仰望他。殺生丸大人會保護她,但是在他趕來保護她的那段時間裏,她必須學會獨自的面對危險而不害怕。
“是不是因為還不夠強大......”鈴放下玖慕,右手按在胸口處。那裏心髒跳動的頻率十分緩慢。是不是因為還不夠強大,所以這顆被妖氣滋養的心髒在緩緩的疼痛着。
“鈴姐姐,我們是不是該找個地方躲一下。”妖怪的直覺讓玖慕感覺到了有危險的靠近。他悚然心驚,尾巴上的毛騰地炸起。
還是出來得太早了,鈴抱着玖慕蜷縮在灌木群裏,用剩餘的右手吃力的撐起一個結界。因為她妖氣純正潔淨與萬物之間有一種特殊的相關性,鈴的結界可以融進周圍植物的氣息,做到絕對的自然不被任何妖怪發現。但是也正因為這份純淨,她的妖氣稀薄無法抵禦外在的傷害,只要是比她強一點的妖怪都能輕易打傷她。
鈴縮在結界裏看着一只醜陋的獨眼大妖怪路過她旁邊,遠遠的走開了。松了一口氣,她再也支撐不住結界,倒在了路邊。
“鈴姐姐!”玖慕看着少女倒下,急得團團轉,眼淚差一點就要飚出來。
“怎麽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小犬妖的身後響起。
玖慕回頭一看,是一個成年的高壯男子,他穿着除妖師的服裝,腰上別着一把帶長鏈的鐮刀和一把潔白的骨刀。小犬妖警惕的望着來人,勇敢的站在鈴的面前,想要擋住他的視線。才走掉一個大妖怪,又遇見除妖師,玖慕心中惶恐至極,今天難逃一劫了嗎?
“她是不是不舒服?”琥珀蹲下身子想要看看趴在地上的那個女孩。他在不遠處追逐一只獨眼妖,但是卻突然聽到似乎有人在呼喚記憶裏快要被塵封的那個名字。一路飛奔,他來到這裏,看着地上那個淺綠色的身影有些遲疑。
已經死了......鈴被他害死了。無數個日夜裏瘋狂折磨他的,是那個現實中發生過的夢境。鈴對他說:“琥珀哥哥,不要過來了,我不想......”她不想什麽?她的刀明明是對着他的,但是最後卻插進了自己的胸膛。那豔麗的紅色覆蓋了整個夢境,每每驚醒都是大汗淋漓後無邊無際的悔恨和無力感。殺生丸當初為什麽不給他一刀?這樣活着,比死亡還難以忍受。
當初殺生丸和失魂炎翼一場惡鬥之後,妖力已經消耗很大,若不是這樣,他也不能被犬夜叉他們帶走。離開那個帶走了鈴的地方,琥珀渾渾噩噩的度過了大半年。在珊瑚無聲的淚水和彌勒的開導下,他慢慢的清醒過來。後來才聽說,那個深愛着鈴的西國妖主,在那一年裏,瘋了。
他從來一襲白衣勝雪,清冷如月;但那一年的白衣卻被鮮血染紅從未褪色,淡漠的金色眼眸烙上了赤色朱砂。他也曾一心前去求死,但是男人殺了擋在身前的所有妖怪,卻獨獨繞開了他。他說:“你不配。”他知道,他說,你這種蝼蟻,不配我殺生丸動手,你只配茍延殘喘在這個肮髒的世界裏,讓悔恨磨盡你的生命,到死都不會得到救贖。
再後來,不知道幾年過去了,那個人最終還是恢複了原來高高在上的模樣,但是他那些讓人無法相信的狼狽不堪,卻遺留在最初失去的那些年裏。他變得更加的冷漠,不關心任何人,任何事,一心追逐着傷害鈴的罪魁禍首。琥珀仰望他,他知道窮極此生此世他都只能仰望他,無論是他對鈴的感情,還是他強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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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過來!我不會讓你傷害她的!”玖慕還帶着稚氣的警告聲驚醒了被回憶纏繞的琥珀。他沒有妖怪敏銳的嗅覺,無法從氣味上分辨這是不是鈴。但是這個熟悉的身影,和剛剛那一聲呼喚卻讓他遲疑起來。鈴還活着嗎?這個問題背後無盡的絕望讓琥珀從來不敢去深刻的思考。
“她受傷了嗎?放心,我不會傷害她。”琥珀靠近,才感覺到一股淡淡的妖氣從女孩的身上傳出。那氣息極淡,縱使是除妖師對于妖怪極其敏銳的感官在離她三步開外也不能感覺到。她是個妖怪,那蜷縮成一團的身影越發的淡薄,琥珀竟然有些心疼。
玖慕不能信他,因為這個除妖師身上有着很濃烈的屬于妖怪的血腥味。但是他也沒有辦法,自己的力量太弱小,根本不是這個人的對手。琥珀很輕易地就将他鋒利的爪牙制服,他走上兩步,蹲下身想要觸碰。
“別......別碰我。”那女孩猛地擡頭,一張五官模糊的臉撞進他的眼裏。琥珀分明的從那語氣中聽出了一絲惶恐,像極了當初鈴在結界裏的抗拒。他心中一震,跌坐在地不可思議的驚呼道:“鈴!”是的,鈴。即使模糊的五官,他也能輕易的認出最愛的女子。
“怎麽......怎麽會這樣......”琥珀看着面前的人兒,猶自不信的喃喃自語着。為什麽鈴會變成了這樣的妖怪?
“玖慕,帶我離開。”鈴強撐着從地上飄起來,獨存的右袖在空中飄飄蕩蕩恍若一縷幽魂。玖慕脆生生的應了一聲,白霧過後化成一只白色的中型小犬,唯有兩只豎立的耳朵上帶着點點黑色。鈴跨坐在它的身上,扭頭面向地上的人,遲疑了半晌卻終是沒有說什麽,拍拍玖慕的頭離開了。
琥珀仰頭望着那一犬一妖漸漸遠去,化成一個黑點卻仍舊還未回過神來。真的是鈴嗎?他不敢相信。
與此同時,南火一個漆黑的深淵中,一雙邪魅的藍色眼眸驀然睜開。陰冷森然的黑暗中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好像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好玩事情了呢......殺生丸。”
感覺到了,冥冥中有什麽奇怪的,不受他妖咒師掌控的力量在這天地間游走。那力量碰觸到屬于殺生丸的氣息後變得衰弱,而殺生丸......十年來從未有過波動的情緒竟然變得激烈起來。不過很可惜,饒是他的情緒有所改變,那過于強大的力量也不能讓他有機可乘的侵入他的內心,控制他的靈魂。
是什麽力量,竟會讓那個已經完全冰封的妖主怦然心動?可惜他現在還不能離開這裏,不然真想好好的探查一番。
殺生丸确實有些焦躁,雖然他的面色依舊寒冷似雪,但是玉子卻在他平穩的表象下發現了一絲破綻。他總是不自覺地望着那天那個女妖怪離開的地方,甚至這幾天一直在這附近打轉,像是在尋找什麽,但是卻沒有結果。這不比他尋找失魂的時候那種感覺。找失魂,他就像是個冷靜的獵人,看着那野獸四處逃竄卻依舊安靜,不急不躁的進行着自己的追捕。但現在他卻總是匆匆的離開這裏一段時間,又很快回來,怕是會錯開了什麽。他不再甩鞭打開樹枝,用手拂開葉子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害怕傷害到某個其實不存在的人。
那就是鈴?可以讓殺生丸大人變得如此溫柔的鈴?可是她不是死了,她不是人類嗎?那只是一個缺了手的妖怪,甚至面目模糊,殺生丸大人和邪見爺爺卻一口認定她就是鈴。
鈴,她回來了。那自己呢?
☆、雪神夜
很早以前玉子就知道自己在殺生丸面前所扮演的角色,替代者。不,她甚至算不上替代者,因為她清楚的知道,在那個男人的心裏,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那個女孩,一絲一毫的位置都不能替代。如今,鈴回來了,那麽她自己要以什麽樣的身份站在殺生丸的身邊?即使是做個影子,做個能夠偶爾被他目光所臨幸的不起眼的存在她也無所謂。什麽時候開始愛上這個妖怪?恐怕是成長的時候,跟随他的背影一點點累積起來的愛慕。但是鈴回來了啊,那時候自己連跟在他身後的資格也會沒有了吧?
鈴,她為什麽要回來?她不能夠回來......玉子低頭斂盡眸裏的不甘。
北雪國雖然處在遙遠的極地,常年大雪封國,但是真正的國城之中卻是一片春意盎然。被大雪所圍住的是北雪國國城之外的領土。
國城之內綠樹成林,青草如茵,是一塊被靈氣常年滋養的土地。西國離這裏太遠,鈴只能吩咐玖慕馱着她到最近的養靈之地。
鈴靠在大樹的樹幹之上,玖慕化作原型乖巧的蹲在她旁邊。她遙望着北雪國的城中,雖然看不到,但是她能清晰的感覺到有一股豐沛而純淨的靈氣在這片充滿妖氣的土地裏。她需要那股靈氣的滋養,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靠近。以她和玖慕現在的能力還不能夠完好無損的穿過這被妖氣重重包圍的城市。
“怎麽辦呢?”少女低聲的苦惱化進風裏。清涼的風吹起她烏黑的長發,風中飄零的樹葉與之纏綿。
腳踩着草葉發出的簌簌聲讓鈴回過神來,是人類。她緩緩的隐身,玖慕側頭看她一眼,支愣着的小耳朵抖了抖,繼續乖乖的坐在原地不動。
“啊!好可愛的小狗!”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小小的身影跌撞着奔跑過來。小女娃伸出肉呼呼的小手将玖慕摟在懷裏。玖慕龇牙嗚咽了一聲,渾身雪白的茸毛炸開。可惡,他是西國血統優良的妖怪,怎麽能被當成寵物一樣被一個小女娃摟在懷裏。
“小優,它生氣了呢。”溫和的男聲響起,聲音的主人拍拍女娃的小腦袋,示意讓她放開懷裏的小狗。這是一個力量非常強大的妖怪,但是他的妖氣非常的溫和,比起妖氣冰冷而霸道的殺生丸,後者似乎才更像是屬于雪國的妖怪。鈴縮在樹後,默默地打量着這個妖怪。剛剛她并沒有察覺到他的妖氣,不過他看起來不像是很兇惡的妖怪。
“啊,不要生氣。”小女娃趕緊放開懷裏的小狗,絞着手指可憐兮兮的望着正朝樹後退去的玖慕。
“小妖怪,你怎麽跑到這裏了?你不是北國的妖怪吧?”男子蹲下身子,帶着淡紫色的漂亮眸子溫和的盯着小犬妖。
“嘭!”玖慕化作人形,搖搖頭上的小耳朵道:“我要去城裏玩,可是那些妖怪好兇。”
“小優帶你去!”小女娃好像已經習慣了妖怪的随時變身,她并不害怕,反而熱心的邀請。
“你一個人到這裏嗎?”男子将小女娃抱起來,阻止她靠近玖慕。這小妖怪來歷不明,不能讓小優和他過分接觸。
玖慕下意識的往樹後瞟了一眼,然後果斷的點頭:“嗯。我...出來游歷。”
“游歷?”男子捕捉到他目光那一瞬間的移動,不動聲色的随着他朝樹後瞟了一眼。樹後什麽也沒有,氣息幹淨無比。
“雪神夜大人,游歷是什麽?”小優睜大了漂亮的眼睛瞪着男子。
“就是妖怪為了變得強大而離開父母出來尋找鍛煉的機會。”被喚作雪神夜的男子對着小女娃笑得溫柔,清秀的眉眼因為那笑容變得生動萬分。
“要走很遠嗎?”小優稚氣的聲音帶上一絲擔憂,離開父母很遠啊。
“嗯。”雪神夜沖她點點頭,看見玖慕正準備離開便道:“小妖怪,你和你的朋友力量目前很弱吧,如果冒冒失失闖進雪城是會被其他大妖怪撕成碎片的哦。”
“什、什麽朋友!”玖慕一驚,下意識的擋在鈴的面前。
“你很強大。”鈴慢慢的現身。這個妖怪竟然能夠發現她...不過就算他沒發現她也撐不了多久就快現形了。
還沒成型的妖怪嗎?雪神夜望着立在面前模糊的影子。因為沒有成型,所以妖氣這麽的淡?不,不對,她的妖氣這樣的淡薄,是因為她的身上有一股非常純淨的力量。那是一種...與生命力息息相關的力量。這女孩,難道是掌控萬物生靈之神所孕育出的生命?可是,萬物靈神所孕育的生命會沾染上妖氣嗎?
“你的存在很奇怪。”雪神夜思量片刻,肯定而又疑惑的說道。
“我也覺得很奇怪,但是每一個生命總有他存在的理由不是嗎?”鈴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笑,但是她模糊一片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
“你說得對,任何生命都有他存在的理由。”雪神夜贊同的點點頭,見她身影飄忽,一只袖子空蕩蕩的随風而動便道:“你受傷了,需要靈力。”
鈴心裏有些遲疑,這妖怪看起來不壞,但是可以信任嗎?她把頭低下似乎正看着玖慕的方向。
“雪神夜大人,她為什麽沒有臉?”沉默良久,小優扯扯男子的衣袖問道。鈴的臉因為這稚氣的疑問而轉向她。這男人...帶着一個人類的孩子,就像當初...
“雪神夜大人,我叫鈴...現在确實很需要靈氣的幫助,您能夠幫我嗎?如果您願意提供幫助,鈴将感之不盡。”少女畢恭畢敬的鞠躬,語氣顯得十分誠懇。
“你能幫幫鈴姐姐嗎?玖慕會很感激你的,玖慕會幫你做很多事情。”聽見鈴的求助,小犬妖知道面前這個大妖怪肯定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他趕緊也開口央求。
“鈴?”雪神夜眉頭微皺,像是想到了什麽,但是那抹記憶快得抓不住。他擡眼仔細的看着女孩,卻什麽也想不起。
“雪神夜大人,你幫幫她吧。”小優看着可愛的玖慕忍不住幫忙求情。雪神夜溫柔的望着她點頭,他本來也準備幫助這女孩。且不說他心中的那絲熟悉感,鈴身上那麽純淨的妖氣也足以博得他的好感。只有為善之人,才能有這樣平和的氣息吧。
“北雪有一汪靈泉,溫熱的泉水裏有着上古神靈所遺留下來的靈氣。北雪得以此靈氣的滋養,才能夠在冰封萬裏的國土上誕生這樣一片淨土。到靈泉的路我能夠帶你,但是進入靈泉卻還是需要靠你自己。雖然我是北雪得祭司,但是除了妖主,靈泉只根據自己的意識接納想要接納的人。”雪神夜帶着鈴向國城內走去,一路上為她解釋着城內這股磅礴的靈氣來源。他是這方國土中僅有的能夠被靈泉所接納的人,妖力充沛,所以稱為了妖主傾月之下的國之祭司。
鈴感激的道謝,其實進不進去靈泉也無所謂,只要能夠到達那附近,被那樣純粹的空氣所包圍着就能夠很好的幫助她複原了。
在雪神夜的幫助下,鈴和玖慕很快就到達了靈泉的附近。雪神夜驚訝的發現鈴越是靠近泉邊她身上的模糊感就越是慢慢的消失。左邊斷掉的袖子也不知不覺的長了出來。
“吱呀——”寬大古老的拱形木門被緩緩推開,鈴跟在雪神夜的身後踏進門內。
靈泉氤氲的靈氣在周圍環繞,鈴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它們在空氣中跳躍着。水的靈氣,滋養萬物。
“嗚~~~~”玖慕被無形的結界擋在門外,發出可憐的嗚咽聲。
“小狗狗不要怕,小優也進不去呢,我陪你好不好?”小女娃抱住他撫着那潔白柔軟的毛發安慰着。鈴回過頭的時候正好看見這樣一幅畫面。
“你竟然進來了。”雪神夜回頭,他溫柔的笑臉卻沒有一絲訝異,仿佛早就知道鈴應該是屬于能夠被靈泉所接受的那一類。
“你可以到泉邊去,那裏面的靈力更加的充沛。”雪神夜指指小道盡頭那一汪隐在霧氣中的溫泉,頓了頓他語氣一轉嚴肅的囑咐道:“傾月大人有時候也會過來,因為世代妖主傳承的血統,她和我一樣能夠靠近靈泉的邊緣。你的力量太過弱小,請務必不要與她起沖突。”
傾月?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但卻又沒有記憶。不過,能讓雪神夜叫做大人的,大概就是那位北雪國的最高統治者了吧。鈴點點頭道:“請您放心,鈴不會蓄意挑起任何的争端。”
雪神夜沖她點頭,然後将她引到靈泉的邊緣。鈴面對着碧藍色的泉水,覺得眼前似乎不像以前那樣一片漆黑了。有一些模糊的淡淡的藍色映入眼簾。能夠看到了嗎?她驚喜萬分的蹲下身,伸手觸向泉水。
“別!”雪神夜見她動作慌忙阻止,但他開口的同時,鈴伸出的袖子卻慢慢的顯現出手掌的輪廓。那輪廓随着越來越近的靈泉水漸漸清晰。在雪神夜出聲并且向前跨步的同時,纖細潔白的手指完全顯現,指尖碰觸泉水。沉寂了萬年的水面如同被投進一粒小小的石子,漾開一圈圈細小的波紋。
雪神夜自鈴的手指碰觸到泉水那一刻便沒了聲音。直到鈴擡起手,指間一滴水珠滾落,打破了沉默。
“是水!我能感覺到了!”鈴的聲音帶着太多的驚喜,以至于完全沒有發現雪神夜的不對勁。她再次将手伸進水中,手掌劃過水面,帶着更多的漣漪蕩漾開去。
“你...能碰到...”雪神夜有些不可置信,話語中帶着些茫然。這水,他第一次能見到有人能輕易的觸碰它。他伸出手,想要嘗試一下,但是一層水膜般的結界溫柔而堅決的阻擋了他的靠近。還是...被靈泉拒絕了。但是這個叫鈴的少女,為何...
他早知道她的與衆不同,那身潔淨的妖氣跟這能夠滋養生命的靈力有着一絲相似。難道僅憑這一絲相似,便讓它接受了她?
“怎麽?不能碰到嗎?”鈴扭過頭面對他的方向。她并沒有感受到絲毫的阻礙,只覺得這泉水中的靈氣溫和,觸碰之下的感覺像是回到了那片荒原上寂靜的白骨裏。
“我們,最多只能站着泉邊。鈴,你真是...”太幸運了。雪神夜想了想,卻并沒有把話說完,幸運嗎?看女孩兒這殘缺不全的樣子,恐怕是遭受了什麽常人無法想象的罪過。
“我想你可以進泉裏去,但是我不能保證那裏面會不會有...嗯,你知道的,神靈有時候也并不全是溫和的。”靈泉水的滋養肯定比周圍氤氲的水汽來得更加好,但是從未有人能夠真正靠近過它,千萬年來,這泉水裏有沒有什麽東西,也沒人知道。
“我想,也許我能夠泡個澡?”鈴的聲音帶着許久不見的輕快和調皮,她歪着腦袋面向雪神夜,後者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對她道別離開。
鈴脫下和服,邁開修長的腿走進了泉水中。當碧藍色的泉水漫過胸口,她徹底的褪去全身的朦胧感,面目開始變得清晰。低下頭,她一眼望見映在泉水上少女的影子。鈴擡手撫過臉龐,水面上的少女眉目如畫,還是她原來的模樣,但是白瓷的臉龐上卻透着一絲妖嬈。她黑色的長發在水面鋪開,黑白相襯印出一幅驚人的美麗圖畫。
鈴閉上眼,感受這強烈的靈氣在身體四處游走。殘缺的身軀修複幾乎達到完善,靈力的滋養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爽。如果沒有這泉水,單靠着西國後山的骸骨,她恐怕要修煉上千年才能達到這樣的狀态。這一次出來,是福還是禍呢?殺生丸大人...我已經不是原來的鈴了,還能站在你的身邊嗎?如果可以,那時候你身邊的女孩,該何去何從呢?
溫熱的泉水讓她全身放松,閉上眼腦海裏卻全是那個人的影子。還回不回得去?那時候,他赤紅色的眼裏毫不掩飾的痛楚和...絕望。鈴驀然睜開眼,她在懷疑什麽?殺生丸大人會忘了她和別人在一起?不可能,前一世,她的世界裏只有他,所以沒有人比她更能了解他。獨屬于殺生丸大人的溫柔,永遠只對她一個人。她從未在殺生丸大人那兒體會過冷漠,但是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他的冷。那樣一個清冷如月的人,他付出的感情,一輩子只會有一次。我是唯一,不能被取代的唯一。鈴斂下雙眸,心中主意已定。
“我會回去的...我會回去找你,別難過了,殺生丸大人。”鈴将整個人都浸在水中,心裏感覺到了真正的輕松。就算我不再是人類,就算不再是那副軀殼,你還是會認得我的靈魂,對嗎?
☆、水月
冰雪堆砌的王宮裏到處晶瑩剔透,随處可見透明的冰塊雕刻而成的裝飾品。這裏白的徹底,陽光透過冰塊折射出絢麗的虹色。一個嬌小的身影斜趴在由水晶雕刻的高高座椅上,她一頭烏黑的長發傾瀉而下,鋪滿了整個座椅。
“水月,知道錯了嗎?”清冷卻又帶着一絲嬌俏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上回響。透明的地板上跪着一個單薄的身影,她渾身髒兮兮的,雪色的衣服被長鞭從肩膀劃破一個好大的口子,隐約可見血肉翻滾,血水将那一方衣料染成暗紅色。
“知...知錯了...”水月的妖氣被打散,整個人虛弱無比,聲音發顫,輕得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樣。
“錯在哪裏?”傾月的聲音驟然變得冷酷起來,如同結了寒冰,在這冷冰冰的宮殿裏顯得越發的滲人。
“我不該...沒弄清楚事實,就給傾月大人,惹麻煩。”水月終是支撐不住,猛地趴倒在地上喘着粗氣。傷口因為她的動作再次裂開,血液洶湧而出,在透明的地上迅速暈染開。
“呵。”傾月冷笑道:“為何要招惹他?為何要這樣愚蠢?為何在我容忍了你的存在之後,還死性不改?!”王座上的女孩猛地支起身子,一雙漂亮的大眼惡狠狠的盯着地上趴着的人,那雙眼裏閃過濃烈的殺氣。
“我沒有......”感覺到那強烈的殺氣,水月的心瞬間揪緊。她想大聲反駁,但是吐出的話卻因為身體受傷而變得無力。
傾月盯着她,攥緊了身側的手,眼睛閉上,再睜開,眸裏已經一片清明。她冷聲道:“滾下去吧!同樣的事,不要再有第三次。我的底線已經在這裏,你最好乖乖的,不然就滾去地獄!”
“是...”水月應聲,虛弱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寬曠的大廳。
悠悠的長嘆聲在空蕩蕩的大殿上回旋,傾月斂眸苦笑。自己到底還是狠不下心,這雙手...怎麽也無法讓它沾染上親人的鮮血。她望着自己纖細白皙的指尖,想象着這雙手挖進水月的胸膛,撕開,摳出心髒...垂下的睫毛輕顫。傾月怨恨這樣的自己!懦弱而心軟,成為強者的道路上,它們如同兩座巍峨高山屹立在她的眼前。
“什麽時候...才能親手殺了你呢?水月...”她起身站在王座之前,俯視着大殿上那一灘鮮豔的血跡,仿佛那個瑟縮的身影依舊跪在那裏。
從大殿消失的人此刻正站在靈泉的門外,那副虛弱到随時就會暈過去的模樣已經不見了。她一雙美目含着不甘和憤怒死死的瞪着眼前緊閉的大門。為什麽不能進去?!為什麽她不能進去?!流着同樣的血液,長着雖然不同,但一樣美豔的臉蛋,一開始她們甚至連修為都不相上下!但是為什麽最後這泉水卻接納了傾月,獨留她一人在門外徘徊!!
那個坐在冰雪雕琢的王位上的人...為什麽不能是她?因為曾經明明是平等的,但是突然一夜之間一個只能跪在腳下,另一個卻如神明般俯視。這樣的落差太明顯,縱使已經過了多年,當時的嫉妒和不甘卻并沒有随着時間的增長而消磨掉。水月怨的恨的逐漸深刻,被嫉妒心滋養的靈魂漸漸扭曲,她要親手将那女人...從那高高的位置上,拉下來。
“吱呀—”藏着靈泉的大門竟然緩緩的打開了,水月等着那半開的縫隙有些不可思議。這是代表着...她能夠進去嗎?
但是下一刻她就失望了,靠近門半尺遠的地方,她再次被拒絕入內。而此時,門已經被完全打開,門後立着一個隐在朦胧水霧中俏麗的身影。
水月吓了一大跳,那一刻她幾乎要以為是傾月站在門後了,畢竟除了她和雪神夜,還沒有任何一個妖怪可以進到這裏面去。但是那股淡淡的妖氣,糾纏在靈泉特有的氣息裏,雖然不同但又相互融合,那不是屬于傾月的妖氣,更不是雪神夜的。
“你是誰?!”水月迅速後退,讓自己保持在安全的逃生範圍,她身上有傷,負隅頑抗這種事情一點也不明智。
鈴剛想開口,但一抹白色的身影卻飛快的撞進了她的懷裏。她穩了穩身子,把玖慕從身前拎了下來笑道:“還是這麽莽莽撞撞。”
“鈴姐姐,你恢複了?!”玖慕仰着頭,滿臉興奮。
鈴點點頭,卻見玖慕疑惑的轉頭嗅了嗅道:“咦,這個女妖怪身上...殺生丸大人的氣息?”
“你...身上有殺生丸大人的味道...”少女的聲音帶着些驚喜,穿過重重迷霧仿佛在她耳邊響起。殺生丸?怎麽又是這個妖怪?當水月第一時間探查到殺生丸來到北雪得時候,她就圖謀了很久,利用這個男人除掉傾月。激怒他,看似是一個很愚蠢的主意,但是那麽高傲的人這樣被侮辱,一定不會放過身為自己首領的傾月。強者,一念則可以定奪生死。
但是她估錯了傾月的實力,根本沒料到她會和殺生丸有交集,看樣子,還是殺生丸欠她一個人情。而諷刺的是,她用這個人情換了自己一命。不是總想着殺掉她嗎?為何又要浪費一個籌碼救她?
思緒百轉千回卻不過一瞬,水月回過神來,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她打量着霧氣之後的人,淡綠色的和服勾勒出少女獨有的曼妙身材,雖然看不出五官,但是那悅耳的聲音卻也足以顯示,她應該是一個傾城的美人。聽她這樣的口氣,好似愛慕着那個男人...那個愛上了一個卑賤人類的男人。不過,無論如何,應該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對象。
“你認識殺生丸大人?”水月的口氣帶着恰到好處的疑惑,也微微流露出一絲自己和他熟稔的感覺。
“你能告訴我他在哪裏嗎?”鈴沒有反駁她的問話,近似于默認。她能夠萬裏迢迢從西國找到這裏,不得不說是靠了很大一部分的運氣,玖慕的鼻子很好用,但是每天搜尋也讓他的精力消耗很大。如果可以通過別的方式找到殺生丸大人,她也不想讓小犬妖累壞。
第一次重逢,因為太過震驚他身邊出現的那個女孩子,她很沒膽子的逃跑了。如今卻感到很後悔...如果那時候能夠停下來說明原因,大人...是會相信她的吧。
上一次見面到現在不過幾天,卻比十年等待裏的思念還要來的濃烈和深刻。是□□,再次觸碰就更加難以割舍。
“殺生丸大人最近一段時間都會待在北雪,具體在哪裏,我怎麽可能随便透露給一個陌生人知道?”水月很好的扮演了一個忠心耿耿的手下。
陌生人這個詞語讓鈴心裏有些不好受,雖然知道自己不在的日子,他可能結識了很多人,而那些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但是想想那十年裏他的生活中卻沒有自己的影子,鈴仍舊覺得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