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畢業班的寒假不長,大年初四就開學了。

蕭席讓司機送喻沐楊去學校,他當然也一起去,幫喻沐楊拎着大包小包進了宿舍。

齊明朗回來得比他們早,正往窗戶上貼窗花,喻沐楊進來一看,笑着感嘆:“老三過了個年怎麽變勤快了。”

“除夕那天在路邊的一個老人那兒買的,”齊明朗指着年畫娃娃的剪紙說,“這個,像不像老幺?”

年畫娃娃的臉頰胖嘟嘟的,喻沐楊看了一會兒,笑着指着另外一扇窗戶上的剪紙:“這邊這個好像小時候的蕭席啊。”

“我哪有那麽胖?”被叫到名字的人馬上板着臉反駁,耳廓漸漸暈上紅色。

“你們倆一樣可愛,”喻沐楊朝他賣乖,“你先去我床上躺會兒,一會兒吃完午飯你再走。”

蕭席蠻聽話,把遮在床上的布子掀起來,側着身子躺上去。随即又想起什麽,摸出枕套裏的存折,翻了翻,又滿意地放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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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開學,擇校考試的號角正式吹響。

班級裏的氣氛越來越凝重。之前聽齊芳芳提起,舞蹈特長不抵其他,學校給的指标少,當前的就業市場又趨向飽和,所以每次碰上擇校畢業這種節點,就會流失一部分學生。

果然,開學兩個月後,班裏走特長通道備考的學生只留下一半,有好多同學自知升學無望,就乖乖回家準備常規考試了。那幾天,無論是走了的還是留下的,心裏都不太好受。

喻沐楊和齊明朗一共面試了三所學校,所幸他們倆功底不錯,這三所學校都給了他們錄取名額,其中還包括他倆都想去的市一中。

拿到了錄取名額,就只剩文化課的成績了。喻沐楊和齊明朗不得不壓縮每周練舞的時間,一門心思地準備考試。

喻沐楊總是表面上看起來很随和,任人搓扁揉圓都不知道反抗的樣子,其實一旦認定某件事,就非得達到目的不可。考試前半個月,他連飯都不怎麽吃,一下子瘦了三四斤,瘦到得重新找裁縫改校褲的褲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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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中招生考試的前一晚,蕭雄帶着老婆和兒子過來陪着喻沐楊。他們在學校附近開了兩間房,喻沐楊和蕭席睡一間。

晚上吃飯的時候,蕭雄把菜單遞給喻沐楊,讓他點自己喜歡吃的。喻沐楊只翻了兩頁就不敢動彈了,怯怯地說吃什麽都好。

蕭雄好像很想教育他的樣子,胡須裏攙着白,動了動唇,還是決定忍耐,“那就蕭席來點吧,點幾道你哥哥喜歡吃的菜。”

蕭席很快就地點好了一桌。

“你不要有壓力,考不好也沒關系,我能讓你順利入學。”蕭雄将清蒸鲫魚腹部最鮮嫩的肉夾進喻沐楊的碟子裏,“所以明天就放平心态,從容應考。”

喻沐楊看了看他,夾起魚肉放進嘴裏,“嗯。”

蕭雄突然變得随和又親切,這讓喻沐楊感到很不習慣。

尤其,這頓飯接近尾聲的時候,蕭雄忽然握了握喻沐楊的肩膀,他的手掌大而敦實,意外地沒讓喻沐楊發怵。

“太瘦了,哪怕是跳舞也不能餓壞了身體,”蕭雄的手上移,可能想要撫一下喻沐楊的臉,最後只轉而捏了捏他的耳朵,“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喻沐楊怔然看着蕭雄,都說年齡越大就越難改變,他不懂蕭雄為什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直到吃完飯,田媛把他叫到一邊,紅着眼眶告訴他,“你爸爸他,生病了。”

“什麽病?”喻沐楊連忙問,“蕭席也知道了嗎?”

田媛用力吸着鼻子,聲音喑啞地說了個病名。

蕭雄得的是一種遺傳病,潛伏期長,并發症多……

“你說我是不是就是克夫啊?”田媛哼了一下,笑出兩行眼淚,“我要是不嫁給他,就給他當小三,他是不是就不會得病?”

喻沐楊輕輕擁着她,田媛發洩似的哭了一會兒,又擦掉眼淚,“我不想讓他看到我哭,他自己還不知道這個病的嚴重性呢。”

“那蕭席?”

“他知道,這孩子主意大,自己溜到醫院看到他爸,轉頭就去找了主治大夫,”田媛形容憔悴,“他們爺倆一個脾氣,估計這個病也瞞不了多久。反正告訴你就是讓你心裏有個數,不該說的話就別說;然後,等你考完試就多跟弟弟待一段兒時間,發現他有什麽不對就趕快告訴大人,知道嗎?”

喻沐楊心情複雜地點點頭。

“唉,你明天就考試了我還跟你說這些,都怪我太自私了……”田媛的眼眶裏很快又蓄滿了淚,“可是,媽媽身邊實在是沒人能說這些……所以趁你爸爸還在,就多跟他要點兒吧。東西也好,關心也好,等他一走,媽媽就只有你了……”

喻沐楊的眼睛随了媽,眼眶圓滾滾的,哭泣的時候輕輕眯起,帶着不谙世事的朦胧美。

他沒辦法責怪田媛,兩任丈夫都罹患絕症,換作任何人都得崩潰。

“別太難過,媽,”喻沐楊拭掉她的淚水,“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一天一個樣兒,也許馬上就有新藥出來呢,他的狀态也沒有很糟糕。”

田媛嗯嗯應着,說自己就是想的太多了,說不定還有治愈的機會。

喻沐楊攔着她的肩膀往包廂走,“放心吧媽,他一定會沒事的。”

知道蕭雄生了病,也就解釋了蕭席今天為什麽精神恹恹。

晚上回房,蕭席将兩人的行李箱全都挪到牆角,騰出整張書桌給喻沐楊複習,還讓他先去洗澡。

“我知道你爸爸的事了,”去浴室前,喻沐楊先趴到蕭席身邊,兩人胳膊貼着胳膊,擠在同一張小床上,“你難受的話可以跟我說話,想要哭的話,我也可以陪你。”

蕭席拽過來一只枕頭,将頭埋進去,悶悶道:“我不想哭。”

“哦,”喻沐楊拍着他的後背,“你哭了也沒事,沒人會笑話你。我聽說我爸去世的時候也哭了,後來回了學校,晚上熄燈了也會哭,過了一個學期才好了一點。”

蕭席将頭側過來,臉都憋得泛起微紅,“聽說你爸爸走了的時候,你在想什麽?”

喻沐楊想了一陣,搖搖頭說:“忘了。”

“可能就是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很難相信吧。”

“我不想眼睜睜看着他死,”蕭席伸出手,用食指一下一下地碰着喻沐楊的臉頰,這個動作沒有什麽意義,只是一種下意識的排解,“你不知道吧,當初他因為你媽媽而跟我媽離婚的時候,我有多恨他……我恨他,也恨你媽,也很恨你,我那會兒想把整個世界都一把火燒了。”

“最開始醫生告訴我,他得的是絕症。就那一秒鐘,我甚至覺得那就是他的報應,我有些開心。”他的手指下移,戳了戳喻沐楊左邊胸口,“但是,現在我一想到他可能要不在了,我就這裏疼,整晚整晚地疼,我也要生病了。”

“我理解你。”喻沐楊握上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指。

“我曾經恨過你和你媽……”

“我知道,”喻沐楊啄了一下他的指尖,跟親吻小動物似的,“我理解。”

“但我現在不恨了。”身體倏然放松,淚水就很快滾湧而上,他把頭挪到喻沐楊的胸口,蒙着臉流淚。

“嗯,你還有我們呢,”喻沐楊抱緊他,“你還有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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