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蕭席進了門,家裏的幾個早就開始張羅等會兒火鍋的食材。
喻沐楊站在櫥櫃前面問蕭席,“你吃的油碟還是麻醬啊?”
“油碟,”蕭席頓了頓,有些恍惚,“謝謝。”
喻沐楊朝他彎了彎眼睛,轉而和老幺腦袋碰着腦袋,抱着手機查油碟應該怎麽調。
蕭席拎着編織袋往裏走,放到客廳的地毯上。他一路上都在思索要怎麽解釋剛才的事情,準備了一肚子話,最後竟然沒人問他。
“別愣着了,一起把桌子展開吧。”齊明朗出聲提醒他。
公寓面積小,客廳裏只容得下沙發和茶幾,一兩個人的話也算不上局促;不過房東還是給他們配了個餐桌,平時就疊放在客廳一角,很少使用。
将喻沐楊的行李歸攏在一邊,把茶幾推到緊貼沙發的位置,騰出來的空間随即被餐桌和東拼西湊的四把椅子占領。
蕭席找了塊抹布,細細擦拭餐桌表面;齊明朗在他身邊看了一陣,笑了下,感嘆他長大了。
“原來你來我們宿舍的時候,我其實有點不待見你,”齊明朗說,“那會兒你來了就往床上一躺,什麽都要你哥做;沐楊脾氣好,又愛慣着你,就那麽縱容你使你的大少爺脾氣……”
擦拭的動作停頓,骨節分明的手指蜷縮幾荀。
“是啊,那會兒我又自大又任性,不懂事兒!”那只手恢複摩挲,手的主人笑着這麽說。
齊明朗笑着回應,“我這可不是在指責你,我只是感嘆,你小小年紀要面對這麽多的變故。”
“你也好,沐楊也好,你們過去發生了那麽多的事,但你們還是成為了很好的人……這樣很好,對吧?”
終于擦完了桌子,蕭席從桌下拎出一只椅子擦,輕輕地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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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事兒就跟我們說,如果不好意思跟你哥講,就告訴我,我可以幫你分擔。”齊明朗拍拍他的肩膀。
蕭席向上瞥了眼,垂眸繼續彎腰擦凳子。那一眼裏,他看到了真誠與擔憂,以及毫不掩飾的赤誠。
曾幾何時,他也擁有那麽一雙眼睛。
可是,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呢?
他分明已經達成了目的。
終點在哪裏呢?
他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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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同時幹活兒,進度飛速。
很快,餐桌正中的電鍋開始冒騰着熱氣,老幺夾了一筷子肥牛卷,迫不及待地涮進辣鍋那邊。
“來吧,為了你們兩個的新生活,幹一杯吧。”齊明朗提議。
四只杯子碰撞,撞出四個心滿意足的笑容。
“我真沒想到,喻哥會為了弟弟搬出來住,”鍋裏的肉還沒好,老幺只能不甘不願地嚼生菜葉,口齒含糊地問,“那等蕭席哥跟着他媽媽出國,喻哥的房子還租嗎?”
齊明朗嗔了老幺一眼,可老幺根本沒意識到不妥,一臉好奇地望着蕭席。
“嗯……我還是想要在國內讀完高中,”蕭席的手放在桌下,在大腿上搓了搓,“我會跟我媽媽商量的。”
“留在國內,你怎麽從來都沒跟我說啊?”喻沐楊驚喜地看着他。
“最近才決定的。”
“太好了,本來我還想着要自己住到畢業呢,你在就太好了!”喻沐楊開心地說。
齊明朗往清湯鍋裏下菜,一邊問蕭席,“怎麽突然決定要留下來了?舍不得你哥?”
沒等蕭席反應,喻沐楊就趕快笑着應下來,“那可不,畢竟是我的弟弟嘛,肯定舍不得我!”
喻沐楊說這句話的時候,腰背略彎,眼睛甚至都沒以往睜得那麽渾圓,而是松弛的、略帶迷醉地輕眯着——這是他很放松的狀态。
蕭席不動聲色地将第一塊煮好的肉放進喻沐楊的碗中,一邊思忖,喻沐楊的這份輕松是他暌違已久的,這是他跟好朋友在一起時才會有的狀态,沒有戒備,也沒有恐懼,就是徹徹底底的放松。
“蕭席?”喻沐楊用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胳膊,“明朗問你呢,會不會喝酒?”
“會!”蕭席回神,立即回答。
齊明朗深深看了他一眼,“行,那咱倆喝點兒?”
“你也喝酒?”
“嘿嘿,”老幺壞笑着,“他壓力大的時候就會喝,以前我和喻哥還不知道,每天早上醒來都能在他身上聞到一股酒味兒,他剛開始還騙我們說是消毒酒精的味道……”
“然後我們開始公演了,他喝得暈暈乎乎的上臺,跳錯了好幾個拍子,之後差點兒讓他媽打死了。”
喻沐楊點着頭,笑眯眯地補充,“所以我們就約定,以後只有不練舞的時候才能喝一杯,讓他記住酩酊時的感覺,等以後壓力大的時候就拿出來回味一下。”
說話間,齊明朗已經打開了一瓶啤酒,倒了一杯給蕭席,“我是因為壓力大,你是因為什麽才喝的酒?”
“是剛才那些人教你喝的嗎?”老幺加了一句。
沉默片刻,蕭席輕輕點頭,“嗯。”
“那你想喝嗎?”喻沐楊将杯子推到一邊,“不想喝就不喝了。”
“沒事,我不讨厭,”蕭席淺笑,拿過酒杯,他們的手指短暫覆蓋又疏離,“我陪明朗哥吧。”
後來陪人喝酒的端端正正地坐着,嚷着要喝酒的那個卻先迷糊地直往一邊倒。
“得了,喝醉了。”老幺趕忙熟練地扶住齊明朗的肩膀,無奈地看着喻沐楊。
“你們直接留這兒睡吧,讓明朗睡沙發上。”喻沐楊想去幫忙,卻見老幺直接扛起齊明朗的胳膊,架着他的身體站起來。
“沒事兒,趁他還有點力氣,我們趕快回去了。”
“周末又不查寝。”喻沐楊還想挽留。
“馬上降溫了,沒看到外面都變天了嗎?”老幺說,“等他半夜清醒了肯定又嚷嚷着要走,不如現在直接回去,省得感冒了。”
回頭望了望灰突突的天,喻沐楊終于點頭,“那行吧,那我和蕭席把你們倆送回去。”
這下齊明朗和老幺一起擺手說不用,“我們把你們送過來,你們再把我們送回去,玩兒呢?”
“再說了,本來就不讓喝酒,咱們就這麽把他扶回去了,門衛叔叔肯定得發現。”
齊明朗的臉頰紅彤彤的,冒着熱氣,“就是,你們倆別送了,還得收拾房間,事兒也不少,我們明天舞校見!”
喻沐楊和蕭席将兩人送出樓,老幺熱切地跟他們道別,一道提醒,“明天大降溫,記得穿厚一點再出門。”
“行。”喻沐楊揮手道別,随意問蕭席,“怎麽感覺外面比家裏還暖和呢?”
蕭席也沒搞懂,和他并肩鑽進樓道,“好像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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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搬進新家的第一個晚上,寒流就跟喻沐楊正式問了聲好。
他縮在被子裏,蜷成一團,揚聲問睡在樓下沙發的蕭席,“房東不是說包暖嗎?”
“嗯,都怪我,交房的時候沒有好好檢查。”
“也許是我們的暖氣哪裏有問題呢,不怪你。”喻沐楊的鼻尖都是涼的,說完話又縮回被子裏。
“你很冷嗎?”蕭席的聲音仍舊平淡,好像比這陰冷的房間也暖不了幾度。
“當然了,你不冷啊?”喻沐楊被凍得睡不着,從床尾的袋子裏拉出一件羽絨服,用力扔到樓下,又快速鑽進被窩。
蕭席遲疑地問:“這是?”
“你拿着蓋一下,明天咱們就修暖氣,買棉被。”
“那你呢?”蕭席問。
“我的被子比你的厚一點嘛!”喻沐楊理所當然地答,又說,“快睡吧。”
下面靜了一陣,喻沐楊以為蕭席真的睡着了,不一會兒又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踏過樓梯,往二樓來。
“你怎麽了?”喻沐楊問,下一秒,蕭席躺到他身旁,在他的身上又蓋了層被子,腳上罩着羽絨服。
“真冷啊,”喻沐楊笑着說,“我懷疑我現在說話,都能呵出寒氣來。”
蕭席的胳膊往他側躺着的身上一攏,幹脆地制止他發散,“睡覺。”
“好。”
過了會兒,喻沐楊又開始亂動。
“怎麽了?”蕭席問。
喻沐楊将自己的被子也罩在蕭席的身上,聲音裏帶着笑意,“比你的暖和吧?我剛剛特意捂的。”
“現在,咱們倆就都有兩層被子蓋了。”
說話間,喻沐楊也伸展胳膊,像蕭席攏着他那樣,小臂搭着蕭席的腰。
蕭席的睡衣上面有很幹淨的棉花香味,仔細嗅聞,還有獨屬于少年的陽光氣息。
喻沐楊深深吸了一口,将頭随便一埋,終于有了困意。
“喻沐楊……”
此刻,蕭席的心跳仿佛停滞,喉結滾了滾,輕抿幹燥的嘴唇。
“嗯?”喻沐楊懶洋洋地回應。
“我留在這裏,你會開心嗎?”少年悄着聲音,一字一頓地問,心髒卻在胸腔裏擂動。
“當然了,”喻沐楊困極了,像是妄語又像肺腑之言,“你在我眼前最好,你在我眼前,我才能安心。”
蕭席收了聲,安靜地拍打着喻沐楊的後背。
一下,一下。
那就留下來吧。
一下,一下。
重新畫畫,仿照別人的,也嘗試着畫一畫自己的。
一下,一下。
就陪你到你上大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