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蕭席在家又待了幾天,喻沐楊問過他,學校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

他支吾了一陣,說張叔叔在辦。

那畢竟是蕭席的繼父,喻沐楊就沒有再追問。

況且他也不想讓蕭席走。

周四上午,兩節課後的廣播體操結束,喻沐楊和齊明朗聊着天往教室裏走,突然在教學樓前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

齊明朗也看到了,以為自己眼花,用胳膊肘捅了捅喻沐楊,說:“前面那個男生好像你弟啊。”

喻沐楊走不動路了,站在原地定睛看着,感嘆:“真的好像啊。”

“你弟不是要回老家讀書嗎?”齊明朗問。

“是啊,他媽媽和繼父都在老家生活,所有親戚也都在老家……”

說話間,男生也停下腳步,左右望了望,又仰起頭看着他們的教學樓。直到帶領他的老師和家長走出一截路,他才遲鈍地反應過來,擡腳跟上。

這就是喻沐楊讀了五年書的地方了,以前只敢隔着一條街眼巴巴地看,這次終于走進來了。

似乎……也沒什麽不一樣。

帶他們進來的老師還在介紹:“這個教學樓是用舊樓蓋的,它的前身是一所新式學堂,一步一步發展到了今天,算一算也有上百年的歷史啦,這也是讓每個一中學子都感到驕傲的地方。”

蕭母點點頭,神情并不是很在乎,當媽的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小孩,逮到機會問:“他轉進來的這個班怎麽樣啊,是重點班嗎?”

聞言,老師面露尴尬,“重點班……倒還真不是,主要開學已經大半年了,忽然把蕭同學安排進重點班,對其他同學也不公平。每個年級有兩個重點班,都是按照入學和期末的成績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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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蕭席已經耽誤了高一大半年的課程,再加上他還有幾年學籍缺失,能轉進來全憑關系過硬。

他現在的水平,無論進哪個班也都是吊車尾。

“但這孩子很聰明的,就拿……”蕭母還想替兒子争取一下,蕭席卻忽然出聲打斷,“媽,張叔叔能讓我轉進來,我已經很知足了。”

老師愣了一瞬,随即松了一口氣,點點頭道:“對呀,蕭同學一定要珍惜進入一中的機會。大家都說,只要進入了咱們一中,就等于一只腳踏進了一本院校的大門。”

“真的啊?”蕭母有些意外,蓬了蓬頭發,繼而喜上眉梢,“那就好,這孩子其實特別聰明,只要他肯學習,未來肯定是大有前途的!”

蕭席稍稍颔首,跟老師道了謝,又恢複成默然的模樣。

“蕭席!”有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他的後背,他轉過頭,果然看到了走進校門開始就一直在尋找的人。

“你怎麽在這裏?”

“我要在這裏學習了。”蕭席的眼睛裏漾起淡淡的笑意。

像是動畫片一樣,喻沐楊的神情由意外慢慢過渡到不可置信再到喜悅,嘴巴咧開,笑容驚喜,“真的?真的來了?來讀高一嗎,是一中吧,你來一中讀高一了?沒有騙我嗎?”

蕭席被他連珠炮的提問逗得笑出了聲,“是。”

“啊,不是吧,騙我呢吧?”喻沐楊不停看着蕭席和他身後的幾個人,再次确認,“是真的吧,你不用走了,就還留在這兒,我們可以一起上學了?”

“嗯。”蕭席忽然有點鼻酸,從小學開始他就在計劃着有一天能跟喻沐楊讀同一所學校,沒想到能真的實現,也沒想到實現的時候,他們的處境都變了。

可是總算在一起了。

“太好了!”喻沐楊也同樣激動, “你在哪個班?”,“高一的話,就在我們樓下那一層,我在四班,你要是有什麽事了就上來找我。”

蕭席告訴他,今天只是來報道,見一下班主任,然後再來拿校服,真正上學的話,最快也得是明天了。

喻沐楊開心極了,甚至忘了問蕭席身後的這幾個人都是誰,只知道其中一個老師他還算眼熟,剩下那個“女老師”,他就不認識了。

第三節課的預備鈴響起,喻沐楊趕快告別蕭席,靈活地躍上樓梯,進入主樓,又順着樓梯往高處飛奔。

蕭母從他們倆交談開始就一直在觀察,她并不認識喻沐楊,但覺得這孩子隐隐得有哪裏似曾相識,也敏感地察覺出一絲異樣。

不過後來她問兒子,蕭席只說那是從前的一個好友,他們在老家的時候就認識……

老家……

蕭母的腳步漸緩,蕭席會有這種朋友嗎?

這孩子身上并沒有透露什麽貴氣,雖然穿着校服,可校服裏面的衛衣和腳上穿的鞋子也不屬于什麽名牌。

充其量就是氣質不錯,長得蠻可愛罷了。

“媽?”不知不覺,蕭席走到了她身邊,“想什麽呢?”

“剛剛跟你說話的那個皮膚黑黑的男孩子,叫什麽名字?”

猶豫片刻,蕭席忐忑地答:“喻,喻沐楊。”

“哦,”蕭母攏了攏頭發,拍拍兒子的胳膊,“快跟上老師啊,多跟他交流交流,以後你可要在這裏奮鬥呢。”

.

入學手續辦的很快,其實在這之前,蕭席真的沒想到他的繼父竟然有這麽大的本事。

只是,他真的太想留在喻沐楊身邊了。

于是那天,他跑到繼父和蕭母住的酒店樓下,将他們兩人約出來,第一次放下所謂的“自尊”和“身段”去懇求沒什麽感情的“父母”,把他轉到一中來。

“為什麽非得去一中?”他的繼父問。

“我,我想讀個好大學,”蕭席沉着腦袋回答,“我爸爸生前特別在意我的學習,我的學習也一直不錯。雖然有兩年沒讀書了,但我還是想有個機會,重新把學習撿起來,證明給我爸看。”

繼父沉默了一陣,從兜裏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含在嘴裏,卻遲遲沒有點燃——他不想影響身邊懷着孕的妻子。

“求你了,幫幫我可以嗎?”蕭席哀切地說,“爸。”

繼父顯然動容,眼神晃了晃,只說自己會想想辦法。過了兩天,蕭席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說學校已經跑下來了。

“幫我跟張叔叔道聲謝。”把媽媽送上車前,蕭席這麽說。

蕭母撫了撫蕭席的臉頰,點着頭說:“知道了,我兒子真懂事……”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一個人留在這裏,好好照顧自己,媽媽每個月定期給你轉錢。”

“好。”蕭席重重點頭。

送別媽媽,他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打車去了舊城區。

出租車停在一家門頭破敗的網吧前面,下了車,蕭席掏出手機打電話。

不到五分鐘,從裏面走出一個流裏流氣的社會小青年,中午不是他的“上工時間”,所以他看着并不精致。

一起走到附近的一條暗巷,那位之前勒索老幺的男人笑着問他:“畫呢?”

“畫……我暫時交不出來,”蕭席說,“我最近手感差。”

“那你還敢把我叫出來,讨打啊?”男人面露不耐,點了支煙抽。

“不是,我是真的畫不出來,無論是仿冒的還是我自己原創的,我什麽都畫不好。即便我強迫自己畫了,你們也出不了手,沒人會相信的。”

“那就是想挨打了?”男人向四周張望,“我記得上次已經跟你說清楚了,交不出畫會有什麽代價……”

蕭席從兜裏掏出一張卡,“我知道,但是這個可以給你。”

“這是?”

“我媽媽留給我的生活費,每個月有一萬塊錢進賬,你們可以作為零花錢用了,也可以把他交上去。”

“賄賂我啊?”男人歪嘴,笑了一下。

“是,這是我的所有了。一年十二萬,也許每年的十二月和過年會多一些,我媽媽不缺錢。”

“就憑這個,我就得放了你?”男人笑着說,“蕭席,你以前賣畫的時候,每個月可是有五六萬進賬。”

“嗯,我明白,但那是有作品賣出去的情況下,我不是每個月都有那麽多錢,你們每個月的收入也不固定,是吧?”蕭席看着他的眼睛,視線篤定而懇切,“但是你拿了這張卡,哪怕只是作為一個儲蓄賬戶,一年到頭也有十多萬塊錢了,而且這錢只是你一個人的,戶名也不是你,你不用擔心會被查到。”

男人被說動,又抽了幾口煙。

蕭席趁勢說:“少了我一個畫手,你們還有很多合作的畫手,随便找出幾個多催一催,填補我的空缺不是問題,那些畫手每個月也能多拿點錢,你也能多拿回扣,比守着我強,對嗎?”

男人想了想,确實是。

只是別的畫手交稿時間都不固定,過去幾年裏,只有蕭席的表現最穩。

他是真的缺錢,所以每次出稿又好又快,每一筆都顯得很迫切。對于他們來說,蕭席這種想賺錢想瘋了的人最好控制了,只要說明內容和交稿日期,就能毫無後顧之憂。

不像其他畫手,得威逼利誘、十八班武藝用盡了,才能保證交稿,質量也參差不齊……

不過現在,蕭席也成了這樣的畫手了。

留着也沒有太大價值,男人終于松口,“好吧,那我先觀察兩個月,要是他們頂不上你這份,我把卡還給你。”

“你把卡留着,”蕭席說,“肯定能頂上的。”

.

走出巷口,午後的一縷陽光剛好照在了他的臉上。

秋天的陽光,帶着一絲陰冷。

口袋震了震,蕭席拿出手機看,喻沐楊偷偷給他發信息:【小學弟,以後你要叫我學長啦!】

蕭席:【哈哈,好。】

喻沐楊:【那現在叫一聲聽聽吧。】

蕭席笑了出來,将手機握在手上,一步,兩步,走出那個晦暗油膩的區域。

他的腳步越來越快,步伐也越來越大,慢慢開始奔跑。

他一直跑,陽光慢慢漫過他的臉頰,覆蓋他的胸膛,肚皮,雙腿。

然後,他整個人都沐浴在了陽光裏,陽光将他照得金黃,踩過的落葉都像擁有魔法,沙沙回應他。

“跑吧,開啓新的人生吧,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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