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回到家裏,喻沐楊想去沖個涼,走到衛生間門口就突然被蕭席抓着手腕,拉進懷裏抱住了。
“幹嘛啊?”喻沐楊有點扭捏,“我怕齊校長留我,練完舞澡都沒洗就跑出來了……”
蕭席不會嫌棄他身上的汗味,這點他知道,但他還是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在喜歡的人面前,不想留下任何勉強與不堪。
“吃冰淇淋嗎?我去買。”蕭席将整張臉埋在他的肩窩裏,着迷地聞了聞,喻沐楊被刺激得有點熱,想扯着蕭席一起去浴室裏。
“我去買吧!”誰知,蕭席像突然下定決心一樣,揉了揉喻沐楊的頭發,轉身拉開家門。
已經習慣了蕭席這樣突然退出,喻沐楊的心裏甜蜜到酸脹,想着再有一年就好了,等他上了大學,或者等蕭席上了大學,他們的束縛與顧慮都會少很多,可以自由自在地戀愛。
蕭席走到小區門口,田媛咬着嘴唇,斜眼死死瞪着他,無聲流了一會兒眼淚。
他們走了許久,直到完全走出學校所屬的街區,田媛找了個熱鬧的餐廳,選了個靠窗的位置。
店裏放着網絡流行歌,歌頌着令人費解的愛情。蕭席覺得,田媛可能覺得他和喻沐楊之前的愛情更令人費解。
過了一會兒,田媛的情緒緩和,無意識地揪着桌上鋪着的塑料膜布的邊緣,“我想把楊楊送出國,高考結束就走,你不要纏着他。”
蕭席輕輕搖頭,“不會的。”
“先不要讓他知道出國的事,他想得多,齊校長跟他說的也是讓他報考國內的大學,等時機成熟了,再讓他去考國外的大學,”田媛說,“他是自費出去的,我把全部的積蓄都放在他身上了。我這一生起起伏伏,好不容易有個盼頭,如果你還念着我一點兒好,就不要留他,也不要耽誤他。”
耽誤他?
蕭席第一次知道,自己對于喻沐楊是一種拖累。
“這孩子懂事早,想的也多,如果直接讓他出去,他肯定不願意……更何況,現在還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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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耽誤他。”蕭席正色。
田媛沒有看他,扯下的那篇塑料薄膜被她繞成細繩狀,在她的的食指箍緊,指尖充血膨脹。
“你已經耽誤他了,不是嗎?”田媛說,“同性戀,你知道一個當媽的,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還跟從小長大的弟弟在一起的感受嗎?”
“我尚且不能理解,我恨不得殺了你……不管你們是誰先喜歡誰的,總歸一起走上了錯路,我都這樣想,你讓其他人怎麽看待楊楊?”
“同性戀不是病,也不是異類。我不想跟您解釋我對他的愛,但是他已經成年了,我即将成年,我們很清楚自己在做這麽,我能對他負責。”
田媛笑了一聲,“你連你自己都負責不了,還對他負責?”
“蕭席,容我提醒你一句,當初你爸重病,在床上躺了兩年,是我一直寸步不離地照顧他……他要錢治病的時候,是我一家一家挨着借錢。那麽卑微、那麽下賤的事情,我舍不得讓你做,全是我一個人攬下來的。”
“我這麽做的時候,你呢?你逃跑了,你賺了那麽多錢,卻連來面對我、面對你爸的勇氣都沒有,所以我知道那筆錢不能用,我一分都沒有動過。”
“不管你之前有多恨我,拆散你原本的家庭,分走你父親的注意力,經歷了這件事之後,我都對你問心無愧,”被塑料袋纏着的指尖已經開始發紫,田媛默默解綁,又扯下一片塑料膜,于指尖揉搓,“我不知道,也不想理解你們兩個之間的感情到底是怎樣的。無論怎樣,它都是一把刀子,往我這個當媽的心口上插。你們都還很小,太小了,未來會遇見很多的人,這段懵懵懂懂的感情很快就會變得不值一提……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總之你們倆永遠不會得到我的祝福。”
蕭席擡起頭,看向田媛,“不用拿往事壓我,我當時也并不好過。我的判斷是錯誤的,我承認,在那件事情上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爸和楊楊,但我當時的心智就是那樣。明知你們需要錢,還要讓我安心上學、追夢……哪怕重來一萬次,我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楊楊也是,我答應過他不會放棄他,也相信他不會放棄我。你現在強行拆散我們也沒用,他不可能一輩子都活在你的監控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還是會和他好好在一起,好好相愛。”
“閉嘴!”田媛忽然崩潰,用力拍桌,附近的食客頻頻向他們張望。
“閉嘴!閉嘴!閉嘴!”她開始大吵大嚷,毫不隐忍、無所顧忌地尖叫“啊——”
蕭席的眼眶瞬間紅了。
他們說好要堅定,要勇敢,可這太難了。
飯店的服務生不斷從他們身邊走過,蕭席叫了一壺茶,又象征性地點了兩盤菜,提前把賬結了。回到座位的時候,田媛終于平息,眼神木然,毫無表情地盯着那杯熱茶。
“楊楊馬上就要高考了,無論出國還是留在國內,情緒都不能有很大的波動,我想繼續陪着他。”
田媛愣愣地點頭,調動出最後一絲理智,“嗯,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等他辦完了所有手續,只差入學,你就跟他分開。”
“不可能。”蕭席堅決道。
“沒有什麽可能不可能,”田媛緩緩搖頭,“你要是執意跟他在一起,我肯定是攔不住你們,但是這行其實很小很小,容不得一個好苗子身上有任何的污點。你是不是沒有意識到啊,你們倆是兄弟,他跟你在一起,是悖德,是□□,是道德敗壞……”
“我們可以一輩子不公開。”
“為什麽非要這麽執着呢?”田媛有些納悶,“你願意一輩子偷偷摸摸地談戀愛,你有沒有想過喻沐楊願不願意?這對他公平嗎?他的未來無限寬廣,出國再回來,直接進國家舞團,他的身世勵志又清清白白,你幹嘛非要把他往下拽?”
“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兩個人偷偷摸摸,不能在公衆場合牽手擁抱,你要看着他在舞臺上發光發亮,會有好多人喜歡他,追求他,而他卻要因為你而躲躲藏藏……萬一哪天這件事曝光了,你們倆就得一起被推到輿論的中心,他的面子要不要,他不跳舞了,還能幹什麽?你能一輩子養他嗎,你能讓所有人都不對他指指點點嗎?”
徐徐吐氣,田媛盡量理性,“年輕的好感多半出于好奇,我也是從你們這個時候過來的,明白那是種什麽心情……讓你繼續跟他待半年,已經是我的極限,我是個母親,或許從前不稱職,但我現在恨不得掐死自己,也掐死你。”
“如果你真的‘喜歡’楊楊,”她刻意将這個喜歡說得很重,“如果你是真心的,就該放他走,清清白白、沒有惦念地去追尋他的夢想,給他自己搏一個未來。我已經對你很仁慈了,以後如果非必要,我不想再見到你,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半年……”蕭席啞聲重複。
是,這樣對喻沐楊來說是最好的選擇,是可以讓他全身而退的選擇。
堅持下去的下場他們早就見證,從村子裏被人扒光了衣服追着打罵的青年,到天各一方、生不如死的朋友們……
他不能讓喻沐楊變成這其中的任何一個人,他怎麽忍心?
過了許久,蕭席複又擡起頭,望着田媛蒼白的臉,“好,我答應你,到他高考結束,我跟他分開。前提是他考進了你們安排的大學,我要親眼看到這個結果。”
田媛終于放松,內裏卻苦澀難捱,“嗯。”
“阿姨,我能再問你一件事嗎?”已經起身,蕭席又突然轉過來,再度看向田媛。
少年的眼眶通紅,嘴唇顫抖着,太陽穴依稀鼓起青脈,卻不肯流露半點脆弱。
“什麽事?”
“出國的話,楊楊一年的花銷大概要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