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晝夜颠倒
晝夜颠倒
紅牆綠窗,清晨四點,天光大亮。
葉白芷記得,顧謹戈之前介紹過南海島的四季情況——沒有春秋,只有夏冬。
經過了酷暑便是凜冬。
除此之外,一年到頭,還有臺風、飓風等熱帶風暴所造成的氣象災害...
躺在1.5m寬的床上,葉白芷感受着窗外撲進的沁涼海風,往肩頭攏了攏厚實的棉被。
毫無睡意。
算上今天,這已經是葉白芷在海島獨居生活的第四天,除了第一天招待了顧謹戈一頓晚餐,她整整兩天沒有出門,就這麽窩着。
哦,不對,鮑甜桃來了一次,又送了一些蛏子。
幸好老小區裏的每一戶房子都配置獨衛,不像是某些地方,還需要公用衛生間。
不知不覺間,伴随不遠處密林裏的晨起鳥鳴聲,葉白芷陷入熟睡。
“叩叩叩——”密集又急促的敲門聲近在耳邊響起。
葉白芷煩躁地翻身,重重捶了下床墊,複又睡了過去。
“葉白芷?葉白芷?”低沉的男聲似有若無,模糊得很,随着敲門聲應着節拍。
才剛睡下不到幾個鐘頭的葉白芷惱怒地坐起身,熬夜缺覺、砰砰直跳的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用力按住狂躁的胸腔,葉白芷低罵了聲。
剛醒來的大腦還沒進入正常運轉的狀态,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認命地起身開門,她實在不能理解,有什麽事情重要到一定要這時候喊她呢?
難不成還能是外賣?
“吱拉——”房門久未用了,島上濕潤的空氣讓門板連接處的五金鏽了許多。
葉白芷披散着頭發,臉色不是很好,定定看着面前一臉焦急的青年。
顧謹戈沒想到葉白芷就穿着睡衣開門,雖然衣服很保守,但總歸還是單薄的。
下意識退了兩步,顧謹戈拉開兩人的距離,打量葉白芷的神色,半晌,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敲門沒人開,我就進來了。”
說完,還從兜裏掏出把鑰匙,示意葉白芷看。
葉白芷自然認得那把還綁着草繩的鑰匙,這草繩還是謝秋娴從碼頭撿回的廢舊竹筐上拆下來的,每把鑰匙上都寄了個死結。
“有事?”葉白芷還處于低氣壓中,語氣壓着火。
任憑誰好不容易睡下,冷不丁被吵醒,怕是都會有起床氣吧。
顧謹戈感受到葉白芷心情不佳,越發手足無措起來:“不是...今年可能提前入冬,我們進野區也要提前,明天出發,我過來和你說一聲。”
昨晚島上的降溫,是個人都能感受到,江旅找了武裝團的團長霍文武和建設團的團長伍建設連夜開了會,最終确認今年冬季開放自然保護區的時間提前。
出于各種因素考慮,每年入冬、入夏兩個時期,都會開放自然保護區一個月,既保障囤儲物資,又避免島上野生動物泛濫。
顧謹戈也是臨時收到通知,又額外得了一天用來個人休整的假期,這才“順道”來通知葉白芷。
結果,敲門半天沒開,幸好他出門前,嫂子特意把葉白芷留給她的備用鑰匙交給他,要不連外頭的門都進不了。
葉白芷沒有說話。
她的大腦還在緩沖中。
顧謹戈見她沒開口,以為她不滿自己私自進門,面上赧然,再次認真解釋道:“我在外頭敲了很久門,這才拿鑰匙進來的...”
這時,葉白芷終于回過神,淺淺笑了笑,眼瞧着面前的青年耳垂和脖頸紅成一片,連忙接過話茬:“不是,我沒有怪你。”見顧謹戈急于解釋的表情緩和下來,又不太好意思道:“我天亮了才去睡,所以沒聽到。”
葉白芷在二十一世紀當社畜打工人時,其實睡眠質量很差,易驚醒那種,像是這種敲門敲不醒的情況從未有過。
想到這,葉白芷不得不贊嘆最近體會到的“松弛感”,不同于以往社交平臺上刻意營造的氛圍,全身心就是自由自在,壓根不想分享此時的心情狀态。
雙方互相解釋一通,總算進入正題。
随手丢了幾片皺巴巴揪成一團的茶葉在熱水裏,葉白芷握着兩個茶缸柄坐到沙發上,将其中一杯輕放在正襟危坐的顧謹戈身前茶幾上,葉白芷扯過一張起了球的床單改成的小毯巾蓋在膝上,盤腿坐好。
“那我需要帶點什麽?”對于這種稱得上戶外徒步的活動,葉白芷屬于小白中的小白,是兩眼摸瞎的程度。
顧謹戈在知道葉白芷只是因為缺覺而情緒不好之後,又再次認真道歉,現在還處于懊惱之中,聽到葉白芷的聲音響起,愣了瞬,恢複一貫的沉穩可靠形象:“我們會安排1000人進入野區,每200人一隊,總共5隊...肯定是要待滿一個月的...獵物擡回、意外受傷替換、補給...所以,這一千人不是固定的,而且還會有島上漁村那邊的獵人、家屬區的人進入,你可以随時跟随他們撤出野區...會有我們的人全程保護...”
葉白芷聽明白了,其實就是軍區的人需要大型肉類補給,主要瞄準自然保護區裏的野豬群、野牛群這些容易泛濫的生物;
至于獵人可能會狩獵一些少見的物種...現在自然動植物保護法是還沒影的事情,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而其他人,要麽就是沖着裏頭的野果、菌菇,要麽就是單純閑得無聊想要進去逛逛,而這些人不屬于南海島的原住民,無法獨自在野區生存,便會跟随軍人們一塊行動,保障安全。
“那我就帶水壺、換洗衣物就可以了?”葉白芷看過那些野營徒步的人,一個個都是重裝出行,少則也要十幾斤、多則都是大幾十斤,沒有想到這次倒是輕裝上陣。
顧謹戈點頭:“嗯,藥品、帳篷這些我們都會準備,到時候要是下雨或者紮營過夜,擠一擠就好。”
既然決定會帶普通民衆一起,為了雙方都便利,一般情況下,還是軍人為主導,盡可能不要耽誤時間。
葉白芷若有所思地垂眸,斟酌片刻,好奇開口确認問道:“入冬後就封島?那差不多是12月左右咯?等到明年6月再重新開?”
沒有了電子設備占據生活日常,葉白芷日子過得還算閑适,只是習慣了碎片化信息爆炸的年代,驟然時間變多,偶爾還是感到蠻無聊的。
像是昨晚晝夜颠倒的熬夜,無非就是這兩天午睡太多導致的。
顧謹戈飲了口溫熱的茶水,颔首:“嗯,等我們從野區出來,島上過冬的物資就差不多都準備齊了,軍區除了幾場大拉練之外,剩下的時間就是鏟雪。”
“鏟雪?”葉白芷疑惑。
顧謹戈事無巨細地解釋闡明緣由:“受洋流、地勢影響,南海島的冬天會有長達數月的暴雪,為了避免積雪化水入海後帶走島上的土壤植被資源,我們每天都要鏟雪,避免積雪成冰,不僅影響出行,隐患也極大。”
葉白芷畢竟是經歷過二十一世紀義務教育的人,聞言了然地點頭附和:“确實,土壤很重要。”
水土流失造成的危害,不僅有自然方面的,就連經濟和社會人口角度,都是影響深遠。
身為沿海城市長大的葉白芷,僅是一場水災積水影響,足以記憶深刻。
約定好隔天七點在軍區正門口集合,顧謹戈臨走前還特意又提了一嘴鑰匙的事情,得到葉白芷擺手拒絕,這才放心地離去。
葉白芷新居的鑰匙是她親手交給謝秋娴的,她的想法也挺簡單明了,現在交通不便,去哪大多都是靠11路,顧家的人她也相處一段時間了,知道對方一家子都是靠譜的,又說好了随時可以過來做客,為了避免不在家而被鎖在門外的情況,葉白芷幹脆将鑰匙給了一份出去。
每戶都有三份鑰匙,也夠用。
站在陽臺目送顧謹戈走遠,葉白芷懶散地倚靠在欄杆上,有氣無力地掃視周圍。
或許是因為與軍區僅僅是一牆之隔的緣故,周邊很是寂靜。
大部分人,除了軍屬住在家屬區、漁民和獵人等原住民習慣居住在漁村那片區域,剩餘的幾乎都住在新小區連排平房那邊。
人多、熱鬧。
葉白芷轉身去了洗手間,用涼水抹了把臉,擡眸望着鏡中未始粉黛卻唇紅齒白的明媚面容,滿足地掐了掐風吹日曬後依舊軟彈滑嫩的肌膚,又從牙刷杯旁摳了一指頭的蘆荟,細細塗滿臉和脖子。
卧室的窗還是開着,沒有紗窗,偶爾有幾只鳥雀飛過。
從牆角的木櫃裏拿出迷彩服,葉白芷随意套上,又從櫃上的一個鐵皮罐裏摳了點驅蟲防蚊膏抹在腳踝和手肘。
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都是從新小區那換來的,碼頭上的往來船商早就走了,之前葉白芷和顧家他們搶購的也大多是家具日用品之類的,像是小件的生活雜物,都是後頭換的。
南海島畢竟這麽大,是可以容納五百萬人口的大島,雖說現常住人口除了軍區的人之外堪堪兩萬不到,但也足夠衍生各式各樣不同行業的人,加上這幾年由軍區主導牽線的往來商貿的繁榮興盛,島上無論哪方面的物資,都比實際估量中多了不少。
既然明天就要進野區,即便顧謹戈說了不需要葉白芷額外準備物資裝備,但出于有備無患的角度考慮,葉白芷還是打算去連排平房那頭逛一逛,萬一有什麽需要的呢?
新小區,某一處的連排平房,熱鬧非凡。
人來熙往,大家都在為了過冬做準備,出掉手頭閑置、寬裕的東西,再購買、換取想要的東西。
葉白芷繞了一圈,沒有找到之前和鮑甜桃趕海賣魚打交道的那個大娘,遺憾啧了聲,重頭開始按順序逛起了“小布攤”。
形形色色的人用大小不一的布鋪展在地上,沿着四面牆角依次擺放開。
“昨晚剛挖的,小姑娘,要的話算你便宜點。”眉眼溫和的婦人端正坐在一張小板凳上,面前擺放了十數根根須還沾着土的藥材,仰面朝駐足在前頭的葉白芷笑道。
葉白芷只認得裏頭的人參,其餘那些碧綠深翠的植物她看得出應該也是藥材,卻分辨不清具體用途。
人參,還是上了年頭的人參!
這可是好東西啊!
葉白芷面上不顯,卻已經打定主意,怎麽說也得弄來一根。
她盤算着褲兜裏的二十來塊,是她的全部身家,思索要怎麽開口問價比較合适。
結果,還不等她想好怎麽殺價,面前的女人見她依舊沒離開,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幾分,來回瞧了幾眼,确認葉白芷是在觀察人參,直接拿了其中一株足有三指寬的遞過去:“一根兩元,小姑娘上手看看?”
葉白芷愕然。
眼神複雜看向塞進手裏的大人參,腦海不自覺浮現她那在小縣城花了5元買的兩套衣服......
可能是葉白芷神情太過複雜,馮紅葉以為小姑娘糾結價格太貴,自個兒就降了價:“1元8毛?”
她男人是漁民出身,家裏還有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這幾年在沒出海的日子,她男人都是在碼頭當搬運工,商人大方,日子也過得有聲有色。
只可惜,現在船商都走了,沒轍,就算軍區不封島,漁船也要冬歇。
為了冬天過得寬裕些,她畫了圖,讓男人去遠一點的山裏頭挖點草藥,趁着男人在家帶娃休息,她就抽空過來這島上目前唯一可以“換購”的地方試試水。
馮紅葉不是原住民,她也是從外頭來的。
家道中落的千金遇上踏實可靠的漁民,也算一段佳話。
葉白芷因着面前女人突然降價,眼神更加複雜,望着手裏放在二十一世紀動辄幾千上萬的野生人生,實在不知道要怎麽冷靜下來。
“姐,兩元一根是吧?這種的我都要了。”眼瞧着面前女人略帶讨好的笑容,還有剛才話裏小心翼翼地試探,葉白芷揚起唇角,露出友好的表情。
馮紅葉驚喜萬分,她自然也是知道野生人參的價值,畢竟曾幾何時也是家財萬貫人家嬌養長大的,見識自然多,可惜...
沒有猶豫,馮紅葉三兩下從身旁的簍筐裏掏出幾張油紙,這還是從碼頭原先的早點攤子拿的,那家人賣了好幾年早點,眼下的世道即便做不成買賣,也足夠一家子什麽不幹,滋潤得生活好些年,至于這些做買賣的油紙、板車,都送給周邊的鄰居,馮紅葉他們家也拿了些油紙。
總共三根人參,大小不一,根須都很完整。
葉白芷幹脆付了錢,馮紅葉更幹脆地搭了白茅根,特意和葉白芷講明了用途,能夠止血,這才眉開眼笑送走了對方。
仔細将錢塞進對襟的上衣內襯口袋裏,馮紅葉開始盤算着一會兒去換點毛線回去,再買點紅糖。
旁邊賣蜂蜜的男人看得眼熱,他也是漁村的,或者說,這兒大部分小布攤的賣家都是漁村那兒的。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雖說這些年軍區的人都會免費發給他們不少補給物資,但畢竟是苦過來的,這才吃飽飯多少年...一家一戶這麽帶着,幾乎家家戶戶都會和外來這些人做點小交易,哦,不對,是交換。
離得近,賣蜂蜜的男人叫林山海,他比馮紅葉小了一輪,剛成家不久,論輩分,得喊馮紅葉一聲“姨”。
“馮姨,下次烏大叔去山裏,能不能帶上我啊?”年輕男人撓着頭憨笑,他不是專業養蜂蜜的,這蜜還是他前兩天意外找到的蜂巢。
馮紅葉笑,要是換做以前,心下肯定多多少少還是不悅的,但來到這南海島,這麽多年,她早就知道這島上民風淳樸,那些個污龊肮髒的膈應人的事從沒發生過——漁村裏的人世代都是捕魚為生,海上風浪大,意外疊生,生死靠天意,每家每戶的男人出海在外,都是互相扶持互助,壓根生不起什麽私心。
見鄰家的二兒子主動開口,馮紅葉又掃了眼他面前擺的十來罐蜂蜜,笑着應允:“好啊,你叔今晚還去,到時候我讓他去喊你。”頓了頓,她又壓低聲音建議:“你媳婦剛進門,這蜜對身體好,接下來天寒地凍的,也放不壞,你自個兒能賣買一些,多留點在家裏頭自己吃。”
林山海長得人高馬大的,但聽勸,又遺傳了親爹的老實,認真點頭答道:“我知道,我娘也說這好,讓我留一半在家裏。”而後又是撓頭憨笑道謝:“馮姨,謝謝了啊。”
馮紅葉笑,連連擺手。
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管是馮紅葉家裏,還是林山海家裏,他們漁村的人都知道軍區的人接下來一月都會進入野區那邊打獵,但村裏也就幾個獵人好手會進去那兒,大部分人都不會去,寧願過得緊巴點。
野區那邊,不止有成群結隊的野豬、野牛,就連野狼、黑瞎子都是存在的,加上地形地勢複雜,成家立業的人基本不會往那跑。
那邊,正達成友好“采藥聯盟”。這邊葉白芷又停住的腳步。
她拎着出門前特意揉塞進膝蓋大兜的洞孔細密的網兜充當購物袋,饒有興致地看一個大爺在示範如何使用一個細竹筒狀的東西點火。
“茲拉”橘紅的小火苗無風自燃,葉白芷眼睛發亮,不自覺發出“哇哦——”。
這種古代用的東西,稱得上文遺了,她過往只在博物館裏頭見過。
當然,在直播産業盛行的二十一世紀,自然也有不少傳承手藝人也會做這些東西...然并卵,誰看這些啊!也就攻讀相關專業的學生或者極少一部分小衆圈子的人感興趣。
主流壓根推廣複興不起來...
津津有味地瞧着火苗燃了又滅,賣火折子的大爺臉上皺巴巴的,下巴萎縮,看上去沒幾顆牙了。
想了想,葉白芷率先成為圍觀人群中第一個詢價的人:“大爺,這賣多少啊?”
蠕動嘴角,趙雷的嘴幾乎沒動,缺牙的口中含糊說了句什麽,右手還比了個食指。
“一元?”葉白芷重複問道。
趙大爺點點頭,些許渾濁的眼球燃氣希冀的光亮,也不知道是手頭的火苗的倒影,還是什麽。
葉白芷很豪氣,直接要5個火折子。
截至目前,她還沒看到打火機普遍使用,照明的電燈倒是已經普及,但生火工具還是主要依靠火柴或者點火器。
這次戶外之行,基于上一世野外生存綜藝的認知,她優先考慮生火的事情,火苗能燒水烹饪,火光能夠在夜間防禦照明,是不可或缺。
雖說是集體行動,大概率也不可能落單,但窮家富路,出門在外,還是準備寬裕點,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
“蓋子...緊...用十...”收了錢,趙大爺臉上的愁苦都清淺許多,絮絮叨叨又說了一遍火折子使用的注意事項。
葉白芷聽得雲裏霧裏,她分辨不清這口音。
幸好,使用方法還是很簡單的,她仔細接過火折子,又一個接一個用力按了下蓋子,好好放到包着人參的油紙上。
葉白芷又是繞逛了一圈,轉眼就看到窗外的天空。
寒風卷着陰雲呼嘯而至,才是下午三點不到,天已經陰了下來。
右手攬抱着懷裏一布兜的水果和幹貨,葉白芷左手拎着網兜往回趕。
路過榮大叔住的屋子時,葉白芷沒見到人,順手将懷裏一個開了口的椰子放到窗臺內側的木桌上。
南海島上,西南處的漁村。
烏家的煙囪瘋狂噴吐灰黑色煙氣,烏奶奶顫巍地在竈臺前忙碌,手上沒停,嘴裏指揮着兩個乖孫加柴火、往鍋裏添水。
祖孫三人忙活的這戶人家正是賣給葉白芷人參的馮紅葉的婆家。
烏家的頂梁柱——烏大輝在院子裏熱火朝天地劈柴,他今早才從山裏回來,剛醒來一會兒。
天涼了,山間的動物也在囤積過冬的口糧,萬物蕭條,中藥材愈發難找,他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一簍筐的中藥材。
可惜,大半筐被媳婦兒挑選出來,說是形似,不過雜草而已...
細長條的木柴很快堆滿屋檐底下,烏大輝把斧子放好,又拉了油布好好蓋在柴火上防潮,左手成拳,敲打着右肩眺望遠處的石頭小徑。
“大輝!看到紅葉沒?你要不去接她?這都快開飯了。”烏奶奶小碎步跟在兩個端着木盤的孫子身後走着,不放心地朝兒子大聲嚷嚷。
烏奶奶做了二十來年的海女,直到兒子能夠撐起這個家,娶了媳婦,總算從潮濕的海水裏走出,專心帶孫。
經年地浸泡海水,她的半月板...全身都有風濕,好在她有個好兒媳,多年來給她配制藥浴、熱敷膏藥...現在就是腿腳稍稍不适,會影響行走,但不會感到疼痛。
烏大輝幼年喪父,早早就懂事了,在海上風吹日曬許多年僅僅是勉強維持生計,好不容易娶上媳婦,也是馮紅葉主動的。婚後,他聽了媳婦的話,在日益繁榮的碼頭找了活計,雖然只是個普通的搬運工,但這份工比起危機四伏的海上,已經好了許多,加上媳婦還會去山裏頭弄些東西換錢,日子越來越好,家裏還多了兩張小嘴。
“娘,我去看看,應該沒什麽事。”烏大輝知道媳婦想去賣藥材前就特意踩點看了位置,還專門拜托了熟人照看。
要不是馮紅葉強硬要求烏大輝去好好睡一覺,不肯他陪着去,今天烏大輝本來就打算和媳婦一塊兒去擺攤的。
碼頭的商販沒了,自然搬運工的活計也停了,他又沒趕上上一波出海,最近也是有些焦急,幸好媳婦好,夠聰明,這幾年也存了不少家底。
退一步說,就算他們家啥都不幹,也能撐上三、四年。
當然,身為人父、人母肯定還是閑不下來,要考慮将來的...
母子倆正說着話,沒等烏大輝推開栅欄門走出去,馮紅葉背着簍筐,步子輕巧地出現在小石徑上。
烏大輝急急迎上前,一把拎過簍筐:“累不累?先吃飯還是先洗?我去燒水?”
站在壯碩的寸頭男人身旁,馮紅葉顯得嬌小又白皙,順從地将肩上的簍筐轉移,她笑眯眯地看向自己從小到大第一次動心的男人,整個上半身都貼緊男人胳膊,聲音裏是明晃晃地喜愛與依賴,軟聲道:“先吃飯吧~我聽到娘喊我了~”
木桌上,一家五口。
馮紅葉一直等着丈夫詢問自己今日的戰果,只可惜烏大輝專心埋頭給她挑魚刺,自從她偶然被一根魚刺卡住喉嚨,每每吃飯,只要烏大輝在,無論什麽魚,都是他挑好刺再夾到她碗裏。
“咳咳,娘~你猜我今天掙了多少錢?”左右等不到問話,馮紅葉等不及自己開口。
烏奶奶沒有女兒,最初就是把這個進門的兒媳當女兒對待,聽到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的兒媳一臉神秘的樣子,也樂呵呵地陪着一塊兒耍:“呃,讓娘想一想哈...3毛?”
烏奶奶早上好奇問過兒媳那一小簍筐藥材的價格,知道裏頭最低的價格是1毛。
馮紅葉笑意更深,大眼睛忽閃忽閃,完全看不出已經快要四十歲的樣子,還是當初二十來歲上島的樣子。
“再猜再猜~”
她的兩個兒子一個十三,一個九歲,半大小子,一眨眼就吞了一海碗米飯,又去添了一大碗冒尖的飯,也加入了長輩們的談話。
“1元!”這動靜是二兒子烏焱焱。
“1元3毛!”變聲期的烏驕陽和弟弟杠上了,他覺得自家媽媽是全海島最厲害的!
沒看到那些個嬸子、叔伯還會上門求藥膏嘛,都是拿好東西來換的哩!
又是幾輪地争辯。
馮紅葉抑制不住喜悅,開心不已:“6元!我掙了6元!”
海島上動植物種類複雜,草藥生長的地方也是危機四伏,昨天烏大輝去尋覓藥材,也是搭伴和同村的獵人們一塊。
次數少,加上收獲不穩定,前幾次出攤的時候,一簍筐怎麽背去的,還是怎麽背回來的...
再名貴的藥材,在海島上,要麽用不到,要麽不認識。
葉白芷是第一個這麽爽快付錢的。
烏姓四人一下子愣住,好一會兒,烏奶奶大笑,極力誇道:“紅葉就是厲害!大輝前幾次都沒開張吶!”
拉踩着親兒子,烏奶奶滿心滿眼都是這個可心的兒媳婦。
烏驕陽和烏焱焱也興奮地從板凳上跳起來,一左一右抱着親媽的手臂,眼神亮晶晶的。
半大小子已經快要比親媽高了,烏大輝忍了又忍,将兩個兒子驅趕回位置上,重新占據媳婦最近的位置,附和着自家娘,認真誇贊:“确實厲害!不愧是我媳婦!”
說完,烏大輝不由自主笑起來,眼中滿是愛慕。
烏家的笑聲順着沒有遮擋的門窗飄向鄰裏,最近的林家也是有說有笑。
林山海,也就是前些日子搞了一個蜂巢的林家二兒子和家人們說起過兩天和烏大叔去山裏轉轉,得到一家人的認同。
這個鬧心的小兒子自從成家後,肉眼可見地穩重起來,還會操心起養家,大家夥兒樂見其成。
而漁村最偏僻的位置,天色黑透後,一處木屋才亮起微弱的光線。
兩個老人面對面坐着喝粥。
這是賣火折子的趙大爺的家。
他們中年痛失兒女,靠着村裏人的接濟才度過最難的那段時光,老倆□□到這歲數,也無欲無求了,只是想着再掙些錢給村裏頭幾個孤兒。
趙家三個子女和這些孤兒的父母一樣,都是在海浪中沒的。
幾個孩子靠着村裏人,怎麽也能好好活到成年,只是老倆口心疼,還是想要多攢些錢,讓這些年幼的孩子多點傍身的。
深夜,雲霧散去,漫天星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