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番外
番外
司馬師從小到大一直覺得,夏侯玄那個妹妹要比他見過的任何女孩子都有趣。
其實他家裏也有妹妹,不過她們對他的敬愛要多于親近,明明夏侯徽一直沒有給過他什麽好臉色,他就是喜歡不厭其煩地捉弄她玩。
那時候她還不大,快到換牙的年紀了,成日裏抱着桃花糕不肯撒手,夏侯玄為此很是擔憂,擔心妹妹的一口好牙生蛀蟲,便把心事說給司馬師聽。
他年長她三歲,心智比較成熟,聽了夏侯玄的話忽然靈機一動,說:“明天你把妹妹帶來,我親自教育教育她。”
夏侯玄雖不放心,但知曉司馬師為人正直不會欺負夏侯徽,第二天果然把妹妹領來了。
當時石桌上擺着一盤桃花糕,小夏侯徽一見便兩眼冒光,連跑帶颠地撲過去,剛準備抓一塊嘗嘗,躍躍欲試的小手卻被一股力量牽制住。
她一臉震驚地看着面前的大哥哥,像個兇神惡煞,雙目瞪着她,佯裝生氣,道:“以後不許再吃了!”
任哪個四五歲的小孩被如此兇都會吓哭,夏侯徽也不例外,嘴唇微微顫動着,然後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夏侯玄聞聲連忙趕過來,卻見着這一幕。司馬師得意洋洋地笑。
“太初兄,你家妹妹以後肯定戒了桃花糕,你不必再擔憂。”
見自己妹妹被他欺負成這樣,夏侯玄心裏怒火中燒,但想着司馬師素來如此張狂,仿佛一盆涼水扣到頭上,想發火也發不出來。
從此夏侯徽每每見到司馬師都要退避三舍,無論他走到哪裏,她總是要刻意避開,實在避不開就氣哼哼地走過去,一句話也不說。
至于夏侯徽七歲時做的風筝不慎被他扯壞,那确實是個意外。
那年清明到郊外踏春,夏侯徽早早跟着母親學會了做紙鳶,本打算踏春的時候玩,結果母親和洛陽的貴婦們聊的不可開交,兄長又陪着一群名士應酬,她一個人不會放風筝。
可恨身邊只有司馬師是個閑人,一臉幸災樂禍地看着她,問:“要不要我幫你?”
“不要!”夏侯徽也是個有骨氣的。
“你是不知道你子元哥哥最喜歡放風筝了。”他憑借自己身高和體型的優勢輕而易舉地将夏侯徽手中的紙鳶奪走,一臉認真地教她如何放風筝。
或許是夏侯徽的手工太差,又或許是初春的風很大,總之司馬師剛張開手就不慎把風筝骨弄折了。
“你……你還我風筝!”她急得五官皺到了一塊去,不斷捶打着司馬師的胸膛。
“我的錯我的錯,下次賠給你一個好不好?”
“不要。”她噘着嘴,态度堅絕。
司馬師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輕輕一碰就把人家的風筝弄壞了,窘迫地撓頭,道:“那就先留着,我欠你個人情,以後無論遇到什麽事,我都會幫你,好不好?”
“哼。”
時光一轉,那個哭着喊着要吃桃花糕的女孩長成了明媚動人的姑娘,而那個笨手笨腳弄壞風筝的男孩,也成了京城裏好清談的名士。
直到有一天,司馬師和夏侯玄坐在一起喝酒時,有意無意地試探道:“太初,你妹妹長這麽大了,可曾有過喜歡的人?”
“喜歡?”夏侯玄撓撓頭,開始回憶妹妹的言行,只道:“我從來沒看見她格外喜歡哪個人,好像最近街市上新來個吳國的客商,賣些新奇古怪的小玩意,她日日都上街去買,回來時高高興興地對我說,賣玩具的吳國男子多麽多麽清秀……”
“有這事?”司馬師倍感詫異。
“不假。”
翌日,司馬師從官府裏借來一套衣裳,喬裝打扮成差役的模樣上街,大老遠就看見夏侯徽和那個吳國商人相談甚歡的畫面。
待夏侯徽走後,司馬師兩手背後圍着客商打量了一圈,随之嗤之以鼻道:“弱不禁風的小白臉,你也想跟我搶媛容?”
客商吓得退後了幾步,此人看向他的目光分明有敵意,卻不知對方是情敵。
司馬師板着一張臉,随手拿起一只他攤上的玩具,嚴肅道:“你賣這東西違反了大魏的律法,若不是我今日提點你,明天你就要被官府帶走下牢了!”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趕緊回建業吧,不然官府的人該追上來了。”
于是客商連夜卷着自家的商品逃回吳國,至今不知自己犯了大魏哪條律法,回去之後逢人便說魏國嚴苛峻法,有類當年暴秦。
聽妹妹說起那個吳國客商突然消失不見了,夏侯玄一想便知是出自司馬師的手筆,不過善良的他沒有把真相告訴妹妹,而是親自登門找了一趟司馬師。
明人不說暗話,夏侯玄開口就無奈地說:“子元,我妹妹今年不小了,每個上門提親的人都被你使招騙走了,你要是真喜歡媛容,就趕緊下聘吧。”
被人看穿總覺得有些心虛,司馬師會心一笑,拉住未來大舅哥的手,感激地說道:“那就勞煩太初兄在妹妹面前多美言小弟幾句了。”
大舅哥無語,道:“你這些年什麽表現,她比我都清楚。”
可憐夏侯玄跑前跑後,終于把這樁婚事給撮合成了。
司馬師對夏侯徽的偏愛整個洛陽城無人不知,不納小妾,無異生子,盡管他一生都沒有兒子來繼承他的遺志,但他不為當年大婚之夜做出的許諾感到絲毫後悔,只要媛容在,他們的情意比什麽都重要。
最黑暗的歲月裏,他和她攜手共度,用彼此的溫存填滿心上郁郁不得志的缺口,而那一杯鸩酒,斷送了她的妻,也埋葬了他最後的溫柔。
夏侯徽,字媛容,晉景帝司馬師之妻,共育五女,死後與景帝合葬于峻平陵,追封景懷皇後。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