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野鴨之鄉》
《野鴨之鄉》
我一聽見他的聲音,下意識邁開小短腿跑了幾步,沒跑幾步便覺得自己的态度有些氣短,又停了下來。
太宰治笑嘻嘻的看着我,看上去對所見很是滿意的樣子,也沒有試圖結束眼前這一切的行為。我看着他,慢慢将爪子拍在頭上,口裏發出了“哦”的一聲。
仔細想想,我躲什麽呢,我還強行留着這些被打的七葷八素的詭異做什麽呢,為了自己的好勝心從此把他們釘上恥辱柱嗎?它們被追着打的多丢臉啊!
我帶它們來這個世界上,是讓它們生而受苦嗎?
“出了點狀況,太宰先生。”我學着中島敦的叫法,也不奇怪他為什麽在這裏,只是仰着頭問他:“怎麽樣,我有進步了嗎?”
大概因為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個人,我像是小學生一樣,忐忑的接受着老師的點評。
“這個嘛。”他擡頭看向被一圈翻飛的紙錢圍住的中原中也,搖了搖頭,“這樣可不行吶。”
“你看看他,哪個害怕的人會像他一樣嚣張反擊,正常情況下應該抱頭鼠竄才對。”
他對将自己的大頭氣球一個一個壓爆的中原中也指指點點道。
一群詭異只纏着一個人,看上去很沒有牌面,但是中原中也此時的确是難以脫身。天空中逐漸多起來的他的同款氣球限制了他行動的範圍,而将他裏裏外外圍了三四圈的詭異也讓他抽不出身。
“竟然還有幽靈這種東西,重力完全造不成傷害。”
他皺眉,看着遠處那只拿着畫板的兔子,虛握了一下拳。
攻擊是無用的,這些東西就像沒有死亡的定義一樣,又或者說它們已經處在死亡的狀态裏。扭斷了頭可以重新掰回來,被外力分成兩半的身體也能夠各自操控。面對這樣的敵人,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可惡,包圍的實在是太密集了,沒完沒了。
頭發稀疏瞳孔渾濁的老奶奶揮舞起了棒槌:“五天之內,乖乖待在奶奶這裏,哪裏都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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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我便宜,你膽子可真夠大的啊!”
抱着圓圓球體的小男孩慢慢走近:“哥哥,哥哥,我的頭在哪裏......”
“你的頭你問我?大概是被哪只青花魚吃掉了吧!”
“嗨嗨!中也就自己一個人在那裏玩躲貓貓游戲吧,被追的真是丢臉呢!”太宰治立刻反唇相譏,然後用一種“你不行”的目光看向我。
不是啊!真的很恐怖啊!中島敦戰戰兢兢的待在一旁不敢講話,只能聽着太宰治闡述了一遍恐怖藝術,并且極力鼓吹她現在就實踐一下。森鷗外在一旁面帶微笑沒有說話,好像為此倒黴的不是他家部下一樣。
芥川君已經帶着部隊到達了,只需他一聲令下就能立刻包圍此處。他也想借此機會了解一下這個異能力的具體使用方法。
“他也會很樂意的。”太宰治補充道。
我的眼神逐漸死亡。
雖然諸如一條狗長着他的頭,無數只鬼嬰叫他爸爸聽起來就覺得很不一般,但是他好會,我被打擊到了。到底是我在寫故事還是他在寫故事。
“但是現在也沒有時間準備了,而且我覺得結局都一樣。”我認真地對他說,打算今天就這樣過了,我沒力氣再糾結下去。
事情還是直接落幕了比較好,現在這副場面徒惹人發笑。而且人也多起來了,讓大家看到這樣不成熟的作品,簡直是公開處刑。
“只是我的娃娃大概拿不回去了,可以先放你這裏嗎?”
我指的是還在電車上的恐怖人偶。實不相瞞,我覺得它很醜,我寫鬼故事不代表我愛好詭異,從我這身白白淨淨的兔子玩偶皮就能看出來。這種東西平常時候白送給我我都不要,但是好歹是周邊,還是很有紀念意義的。
“這麽快就要走了嗎?”
太宰治這一句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感受到投過來的視線,我瑟縮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脖子,朝他那裏邁出了幾步。
心虛什麽,到現在都還沒人查我水表呢,剛剛竟然一時産生了我還是個人物的錯覺。我揚起自己的爪子就往他身上一拍。
然後太宰治仗着腿比我長閃身一躲。
我:???
“太宰先生,我要回去了。”我幹巴巴的說道,“幫個忙呗。”
咻的一下就回去了,還不用想着怎樣解除異能力,這麽說起來,他的異能力還是對我有那麽一丢丢友好的。
“小姐準備了這麽久的活動就這麽結束了嗎?只有這一次機會吧,殘念啊。”
“沒關系。”我什麽都沒有意識到就順着他的話往下接,“我已經想好下次故事是什麽了。”
“下次一定會很成功的,一定會讓大家感到害怕的。”我如此保證,但是周圍的人欲言又止,好像不相信我一樣。
我自覺冷了場,又伸着爪子往太宰治那走了幾步,準備表演一個當場下線。
哼,行動勝于語言,你們等着瞧吧。
“那個,為什麽一定要恐怖呢?”
中島敦終于忍不住說了出來。
“明明已經很可怕了,做這些又到底是為了什麽?”
只是單純的吓人嗎?可是上次見面的時候,小姐還是個很體貼的人啊。
我不太懂,他是不是在問一個恐怖小說作家要讓自己寫的小說恐怖?不這樣這麽騙到稿費,不對,這種東西由于自己寫的完全上不了臺面,我至今還沒有到手。
“......因為我要恰飯?”
我猶猶豫豫報出了這個答案,看着他迷茫的眼神,我哎呀一聲,悲從中來,不想再繼續讨論下去了。
管他呢,都決定要單機了。我看着離我遠遠的太宰治,直接一把将兔子頭拔了出來,然後憑借身體的記憶将頭甩出去。
山不就我,山不我去就山。
大概是我這神來一筆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天旋地轉中,我看到了不少人震驚的表情,這有點安慰了我飽受打擊的心。
兔子頭才是本體,所以将兔頭拽出來一點都不痛,只是當我感覺到了頭被手提起時,會有一種左右互搏的混亂感,是不能用言語表述的怪異。我覺得世上沒有人能體會這種混亂感了。
诶,不一定,我可以幫忙的!只要劇本想的好,身體分成幾份我都可以寫出來。
我胡思亂想着,然後頭重重撞到了什麽東西,用眼角的餘光,我看到了太宰治重新興致缺缺的臉。
或許他是故意讓我碰到他的。我想,但是為什麽之前要躲呢?
反正也不重要,我已經要回去了。
“下次再一起玩吧。”
我留在原地的身體舉了舉爪子。
銀白的寫滿字符的光帶在這個幽暗的午夜顯得異常耀眼,好似所有的污穢沐浴在聖潔下,一并被消除了。那條如同午夜巨獸的電車直接湮滅于光下,留下了遠處一個小小的娃娃。
“就那麽直接的消失了?開什麽玩笑,異能力者呢!”
暗中,有人不可思議的大喊。
“異能力者是那只披着兔子外殼的,但是在異能力被消除時一并消失,不知所蹤。”
“混賬,只需再等片刻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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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我那個溫暖的小窩,我不知道該幹什麽才好。
現在的我配動筆嗎,配嗎?
“那就自己玩呗,我一點都不難過。”
我第一次握着筆趴在桌子上,像只蔫了的茄子。從前我是多麽嚴肅而鄭重的對待我面前的稿紙,絞盡腦汁的構思恐怖場景啊。夜晚瞎想那麽多,我不會怕嗎?
一旦覺得自己背後有什麽不正常的,我絕對不會回頭,而且會肯定的告訴自己:不要想來想去的,你的背後一定有東西,嗯,絕對是鬼。
這樣一來,心裏竟會詭異的安定起來。
雖然聽起來很奇怪,但是我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未知才最為可怕,鬼一旦有了實體,它便和外面那些猛獸沒什麽兩樣,即便是身着紅嫁衣的女子,或是全身青紫的鬼嬰,都不會比未知更令人膽戰心驚。
所以每次動筆的時候,我都是抱着它們一定存在于我周圍的想法才能繼續寫下去。等到真正見面的時候,才發現不過如此。
他們是否也覺得不過如此呢?或許對于恐懼來講,令人作嘔的畫面不是必須的,而應當什麽更深層次的恐懼。
動筆吧,我。
《野鴨之鄉》
【藤原奶奶是個鴨肉愛好者。
她在自己的庭院裏養了好些只鴨子,房子裏整天傳來嘎嘎的叫聲。跟鄉下那些糟兮兮的,在泥地裏穿梭爬滾的肉鴨不一樣,藤原奶奶養的鴨子,除了每天的打理,還會定期的随着她在早晨散步,去菜市場買菜。除了可食用,已經算得上是家養的寵物。
對着媒體的鏡頭,藤原奶奶捏住雪白的鴨子的翅根,很是得意的展示了這只看起來就很美味的鴨子。從鴨翅膀,鴨爪到鴨胸肉,藤原奶奶一一講解了一遍。鴨子呆呆的揚着頭,發出了嘎嘎嘎的叫聲。
“藤原奶奶真的很喜歡鴨子啊。”
後期屏幕裏打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這段記錄片裏又補上了幾個藤原奶奶和鴨子們相處的鏡頭,有着鴨子們一搖一擺的跟着她去菜市場買菜的場景。鴨子經過了分成了一份一份的肉塊,或許這些東西對于它們來說有些莫名的熟悉,甚至有着相同的氣味,但它們還是一搖一擺的走過去,跟着奶奶走過去了。攤位上的招牌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鴨子,用翅膀比出了一個大拇指,誇贊着自己的肥美。
這畫面讓不少觀衆忍俊不禁。
只是這個視頻是藤原奶奶最後的記錄,後來人們去她家的時候,發現門後有一只翅膀和脖頸被交叉卡住,脖子上被開了個口子,放光了血的鴨子。鴨子原本潔白的羽毛此時被染成了紅褐色,一雙眼睛渾濁的盯着門扉,死不瞑目。
室內到處都是血啊,藤原奶奶也不見了蹤影,一大家子的鴨子們只剩下門口那一只,孤獨的望着前方。
這件事情曾鬧得很大,甚至還有了“鴨子償命”的說法,不過随着時間流逝,人們逐漸淡忘此事,不再提了。
後來,這個地方逐漸以鴨肉聞名,此後被叫做野鴨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