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野鴨之鄉》

《野鴨之鄉》

便利店的燈光是純粹的白,卻又因此,更顯得空曠,眼前的一切假的像一幅靜畫。

我低眸不語,看着眼前之人翻閱着我的文稿,心下按捺着不安和焦躁。

這是一份剛剛完結的故事。此時我清楚的認識到,我唯一的一份武器,正将一個陌生人評頭論足,我的追求,我的樂趣,或将得到吹捧,或将一文不值。

“所以就算是否認,也請溫柔些吧,因為為了維護它存在的意義,做出什麽也是可以原諒吧。”

“它來到這個世界,不是生來給被人嘲笑的。”

我在心底裏輕聲說道。

我不管,我都沒被誇過,從前還有一堆人誇我的。現在卻要日夜禿頭去想那些降低san值的東西。我是愛好恐怖,但是除了第一天我還超級興奮外,現在過得簡直就是社畜生活--不,哪個社畜還帶晚上熬夜的?

要是再沒人捧場,我就找中島敦大可愛玩去啦!

“會是一個好故事,但是還是缺了點什麽。”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稿紙,面色很平靜,甚至沒有收起嘴角一直挂着的微笑。

好的,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聯系中島敦。話說中島敦住哪?是不是武裝偵察社?

“把人換了個名稱,叫做鴨子,便可以堂而皇之的端上餐桌。用鴨子祭祀鴨子神,看上去簡直難以忍受的事放到人的身上,卻又顯得合乎情理。”

他在我“看看你到底能講出什麽東西”的目光下面不改色,繼續說道:“說起來,祭祀這一段,寫的很令人信服呢,簡直就像确有其事。”

歌舞,禮樂和鄭重的禮節,都貼合當時的場景,極盡人真實的感受。圈養人類的鴨場,飼豬一樣的操作,帶給人不是簡單的恐懼,還有某種古老的,難以言說的敬畏之感。

“祭祀而已,哪裏都能見得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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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口答了一句,只關心一件事。

“恐怖氣氛渲染到位了嗎?到底可不可怕,沒有感覺到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嗎?”

剛剛還裝着一臉氣定神閑的我此時也不免有些急迫,以至于兩手撐着桌子前傾半身,眯起眼睛盯着他看。

想好了再說哦,确定了自己想好了嗎?

“如果這些東西都成真的話,地獄之餐真的出現,你還是覺得一點都不害怕?”

他搖搖頭,嘴角的弧度官方的分毫不差:“抱歉啊,大概是我自身的原因,完全不會為此感到害怕,即便這些是真的也依然如此。因為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會傷害到我。”

“小姐也一定有過這樣的感受吧,因為自身所擁有的能力,所以安心的像是在家裏一樣。”

“故事很好,但是不能給大家帶來代入感。若真有這樣的事,充其量只能帶來一點困擾。我只能說,這是個有趣的故事,希望不會有些冒犯。”

對面少女目光驟然冷下去,像是在看什麽死物。

“簡直是太傲慢了。”

是因為還沒有具現化,所以一副自在的樣子,想着怎麽說都可以嗎?

“一切都是因為你太強了?”

我言語中不免帶着冷漠。

“果然造成了冒犯啊。”

他眨眼思考了一下,然後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大家都是這樣吧,這畢竟是一個危險的世界呢。”

一副不好意思,我實在是太強了,沒能取樂你的态度成功讓我動起了筆。

若是現實中真的看見人吃人的場面,水煮的清蒸的紅燒的碳烤的,怎麽可能連最基本的共情都做不到?這是所有物種與生俱來的能力,作為面對危險的警示。而恐懼,永遠是共通的語言,也是最容易被傳遞。

他是在故意激我,也或許是他本身就會引起別人想要打他一頓的願望,總不該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不過即使這樣,但我也抽出了那麽一丢丢的理智來反思。

因為面對的是鴨子,所以完全不會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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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簡稱陀思的便利店小哥,笑着看她修修改改這份只有在塵埃落定,才被世人所知曉的文稿。他腳下櫃臺裏躺着一個昏迷多時的男人。

看呀,多麽神奇美麗的能力,簡直像是在廢墟中開出的惡之花,天生就要人為她獻出絕望和恐懼。只要稍加栽培,這朵還沒有被世人找到的花會成長成什麽樣子。

不過她簡直是太過稚嫩與傲慢,人們不能從圖像記載資料中,透過屏幕來看到她的身影,模模糊糊的處理,卻又能清楚的知曉她出現了。本來也不是為了遮掩,只是要人們親臨瞻仰。

“今夜将會為你所有。”

他用俄語講出了這句話,沒想要得到任何人的理會。

月亮又偏了一點角度,薄雲時遮時掩,叫人不能輕易看到它的模樣。擺鐘輕晃,指針微移,萬籁俱寂,一切都在養精蓄銳,等待什麽的到來。

夜已極深,唯三兩民居還亮着燈火。

【在這種鄉野的地方,總是能看得到星星。老婦人拄着拐杖,伛偻身軀,仿佛就在凝望着天空。

日子不會比這更平靜了,只要再度過今夜,她想着,收起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外鄉人。

那個外鄉人還在滔滔不絕的說些聯通外界的好處,無非是科技的便利和源源不斷的財富。若是能将這樣美味的鴨子放到市場,何愁不來利潤,一定能讓這個小村莊賺的滿盆滿缽。

老婦人看了一眼一起啃食着鴨大腿的衆人,不僅有外鄉人,還有她所熟知的那些同村人,扯了扯嘴角:“你們嫌這村莊閉塞,可它曾經出現過一個科研學家。”

外鄉人一愣,不知為何轉到了這個話題。

“所以溝通外界,孩子們也能獲得更好的教學資源,總不能一輩子在這養鴨吧......”

他吶吶的說,覺得老婦人的表情有點毛毛的,像是終于挺直了腰背,連身形也不知不覺高大了起來。

“藤原奶奶請一定要考慮一下......”

老婦人沒給他繼續描繪藍圖的機會,而是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那個科研學家經過漫長的研究,發現了一個秘密。”

“每隔一個星期,他們中的一個就會被我帶走,再也回不來。”

外鄉人的臉色瞬間有些難看。

這人是有病吧。

“終于有一天,他們看見了我殺鴨子的場面。”

老婦人笑了。

“回頭吧,外鄉人。”

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瞬間變大,連老婦人伛偻的身形都顯得偉岸。茫然轉頭後,發現主客颠倒了一般,一群鴨子在分食一個龐大的,炸的酥脆的,擁有五官四肢的動物。

好香,好香,他撲着翅膀趕過去,加入了進食大軍。尖利的鴨喙從眼睛的窟窿裏伸進去,吸取着汁液。直到沾的滿身是油,整只鴨都躺進了除去內髒的腹部裏,美味的要将世界一切都給忘掉。

突然一只手提起了他。

“送到鴨場去吧。”

一陣蒼老的聲音響起。

......】

“我該這麽感謝你才好呢,好心人!”

少女喟嘆一聲,清脆的擊掌聲喚醒了沉眠的夜色。

“強者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吧,與衆人隔離太久,連種族間的共情都快忘光了。”

“那麽現在感覺如何?想吃鴨子嗎?”

我毫不意外對面的男人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櫃臺底下的嘎嘎聲。我繞過櫃臺,便看見一只白色的帶着毛茸茸帽子的鴨子呆頭呆腦的窩在那裏,看上去不明白情況。

當然,呆頭呆腦是我自己加上的,這前後對比強烈的簡直太喜感了,稍稍驅散了我心中的陰郁。帽子對于現在的它來講實屬大了一點,簡直将它的整個鴨頭給包住,留下一個曲線的鴨脖頸,就像一個軟塌塌的白色蘑菇一樣。

他開始晃動自己的鴨頭,試圖将帽子給取下來,卻又因為第一次當鴨子實在是不熟練,只是徒然的轉起了圈圈。我隔着帽子摸了摸他的頭,然後他将鴨翅膀搭在了我的手上,但卻只是觸碰,沒有推開。

我沒管他是什麽意思,甚至還像馬戲團表演一樣抓住他的翎羽握了握手,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雖然這看上去簡直是在以大欺小,但這是他自己要求的,不怪我。

“呀呀呀,強者。”

我輕啧了幾聲。

“這是我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感到好笑,不好意思。我其實是一個嚴肅認真的人,不會輕易笑場,除非真的看到了什麽好笑的事。”

我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而他只是不緊不慢的擡頭看向我,雖然隔着一層帽子,但卻又顯得異常冷靜,倒是讓我有些相信了他的話。

或許他自有依仗,但僅僅是一只鴨子的形态,艱難的學着操控非人形生物的身軀,他即便是再強,又能發揮幾分實力呢?一腳踩塌一個電車嗎?

啊,對,我的電車,慘死的電車。如果他們都是秉承着“強大所以不怕”的觀念,那麽作為鴨子的他,是否有能力掙脫被放上餐桌的命運呢?

走吧,絕對會超級有意思的!變鴨什麽的,我簡直是天才!

“那就自我介紹一下吧。我,一個不出名的恐怖作家,異能力【不眠之夜】,旨在與大家分享午夜驚悚。不過只是大型鬼屋而已,不傷人的,所以請不要毆打工作人員哦。”

我笑嘻嘻的說,蹲下身想要将他抱起。

哎呀,怎麽說也是一個場外顧問,現在也已經是我鴨場的鴨子了,反抗無效。

原本只是一個吃人的鬼故事,不見血的那種,硬生生被他一口一個“我太強我不怕這裏安心的像家”改成了變鴨。或許以鴨子的視角來看,一切會更顯得詭谲無理呢?

其實我還是對他的冷靜有些氣惱,想帶他去見識一下我心中真正的鴨場,直到我偏了一下頭,笑意頓時凝結在臉上。

櫃臺裏躺着一個口吐白沫,面色灰白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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