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宿傩是故意出現在那家酒吧的。

酒吧老板跟他認識,在看到伏黑惠後立刻通知了他,他領了好意,坐在酒吧的角落守株待兔。

起初他的打算是等伏黑惠喝了兩杯後去搭讪,沒想到人居然喝醉了,他當然知道伏黑惠喝醉後是個什麽樣子,不耍酒瘋,也不話痨,但會變得很粘人。他自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在伏黑惠暈暈乎乎時靠近,順順利利地就把人給拐走了。

之所以這麽順利,只因他是宿傩。

伏黑惠的警惕性很高,即使喝醉了也不會對不信任的人放下戒心,要是換個人可能會被他揍成豬頭。

按照宿傩的想法,酒後亂性當天他們就應該複婚。他雖然長了一張看上去很随便的臉,但本質上是一個傳統男人,如果上床的對象不是伴侶的話,他才不會浪費時間和體力。偏偏伏黑惠在這件事上頗為別扭,還有心結,他一來就暴露了企圖的話對方多半會縮進殼裏,再也不理他,只能徐徐圖之。

宿傩向來是有耐心的,他用他的方式再度侵入了伏黑惠的生活,不過這種不明确的關系是持續不了多久的,他還是說了複婚的事,果不其然,伏黑惠生氣了。

他了解伏黑惠,對方生氣的原因一小部分是因為他孟浪的提議,更大的一部分是對自己的動搖。

伏黑惠第一次提出離婚時宿傩以為他在開玩笑,等到第二次提出,宿傩才知道他是真心的。這很奇怪,伏黑惠分明還愛着他,為什麽要和他離婚?就因為日常的争吵嗎?

宿傩向來把吵架當作生活的調劑,卻不料日積月累的吵竟成了壓垮伏黑惠的稻草。

他們吵架的內容五花八門,有時話趕話圍着“今天天氣好不好”這種話題都能吵。追根究底,他們的成長環境不同決定了對事物的看法不同,争吵在所難免。

談戀愛時他們也會吵,可戀愛和婚姻是不同的。

戀愛中荷爾蒙占了上風,對方所有的一切都能包容,可婚姻裏這些問題就不得不重視了,吵來吵去,人累心也累。

宿傩不太當回事,他對伏黑惠的愛不會因為吵架而被消磨,但伏黑惠卻不行。

這也是他們的分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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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不同意離婚這個問題上宿傩糾結了很久,他這輩子恐怕只在這一件事上優柔寡斷過。就感性上,他根本不想和伏黑惠離婚,他愛這個男人,勝于他的生命,就算是死,他也不會放開伏黑惠的手!但在理性上,他知道他不同意的話,伏黑惠會在日複一日的壓抑中崩潰,他不能眼睜睜地坐視自己的愛人走進死胡同。

于是,他同意了離婚。

他在心裏給離婚設置了一個期限,兩年就是極限。這兩年裏,他故意躲開伏黑惠,但又會暗中觀察,任何試圖與伏黑惠親近的人都會被他用手段趕走,伏黑惠對此一無所覺。

在伏黑惠的視角,宿傩離開了他兩年;而在宿傩的視角,他從未真正離開過伏黑惠。

宿傩像一個耐心十足的獵手,他觀察獵物、設下陷阱、收網捕捉。

這一次,他要伏黑惠再也掙不出他的捕獵網!

*

試用就會有試用期,試用期一旦過了,就只有轉正和辭退兩個選項。

伏黑惠正在面臨這個抉擇。

“還有兩天就是情人節,”宿傩說,“我希望在那一天得到一個明确的答複。”

如果轉正,他們就複婚;如果辭退,他們就徹底再見,老死不相往來。

宿傩的通知來得又快又急,伏黑惠措手不及,根本想不到要如何作答。

“這兩天我們就不要見面了,”宿傩穿戴好衣服,明明眼角眉梢都還殘留着歡-愛後的潮意,說出的話卻冰冷而不給餘地,“情人節那天,我等你。”

宿傩擡腳就走,伏黑惠抓住他的衣角,質問:“為什麽?”

“惠,任何試用都是有期限的,不是嗎?”宿傩握住伏黑惠抓住他衣角的手,将那修長的手指掰開,“我們不可能永遠都這麽暧昧不明,不管對你還是對我,這都不公平。”

“宿傩,你就是在逼我!”正如宿傩了解伏黑惠,伏黑惠也了解宿傩,他意識到這是宿傩在耍手段,“為什麽一定要複婚?這樣子有什麽不好?”

“因為我不想只當你的一個前夫!”宿傩說,“僅僅是前夫的話,是不是等哪一天你還會有現任?!伏黑惠,我會瘋的!”

“不會有什麽現任!”伏黑惠又要去抓宿傩的衣角,“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啊!”

“人心易變,”宿傩忽而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那如果我有一天找了新的現任呢?”

伏黑惠的指尖堪堪要觸碰到宿傩的衣服,瞬間握成了拳,微微顫抖,“不行!我不準!”

“惠,前夫沒有資格管我是否另尋新歡,”宿傩輕佻地撓了撓伏黑惠的下巴,逗小貓一般,“你管不了我,我也管不了你。”

伏黑惠想反駁,想說我憑什麽不能管,你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但可悲的是,宿傩說的是正确的,他們早就離了婚,是前夫和前夫,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義務和責任,他們羁絆早就被他親手斬斷!

宿傩若是和別的人再婚,他也沒有阻攔的立場。光是幻想下那個畫面,他就受不了!

說來也怪,在此之前,伏黑惠從沒考慮過宿傩會和別人步入婚姻殿堂的可能性。因此兩年後的重逢,他沒有問過宿傩有沒有過別的交往對象。

他篤定宿傩愛着他,且會一直愛着他。

宿傩的話猶如一把尖刀,戳破了他的壁壘,紮入了他的心髒。

吵架會消磨愛情的話,長久的失聯難道就不會嗎?

“惠,”宿傩俯身,吻了下他的額頭,說,“再見。”

宿傩走了,伏黑惠卻久久回不過神來。

他的大腦一片混亂,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

*

伏黑惠在床頭櫃裏找到了婚戒,樸實無華的款式,就是一個素圈,內側刻着宿傩的名字,至于宿傩的戒指,內側則是刻着他的名字。他們交換了戒指,也是交換了人生。

把我的人生給你,把你的人生給我。

我們一起度過餘生。

可惜餘生度了沒幾年,他們就離婚了,象征着二人海誓山盟的婚戒自此鎖在了櫃子裏,不見天日。

伏黑惠嘗試着把婚戒戴進無名指,嚴絲合縫,可見這兩年他身材保持得還不錯。這麽說也不對,頭一年他瘦得厲害,所有的衣服褲子都無端大了一個碼,穿在身上晃晃悠悠的,到第二年他強迫自己按時吃飯,才漸漸又長了回來。

他擡高手臂,望着手上的戒指發呆,過了會兒,他取下了戒指,揣進兜裏。

兩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情人節到了,也就意味着,最後的期限到了。

伏黑惠對着鏡子,深呼吸了兩次,圍上圍巾,出門赴約。

宿傩給的地址是一處高檔飯店,是他名下的産業之一,也是他曾經向伏黑惠求婚的地方。

伏黑惠在服務生的引導下到了指定的包間,推門而人,鮮豔的紅瞬間充斥了他的視野。

宿傩少見地穿着西裝,頭發也精心打理過,帥氣得猶如時尚雜志走下來的模特。他捧着一大束玫瑰,笑得雅痞,說:“節日快樂。”

伏黑惠接過花,放到鼻子下聞了聞,說:“謝謝。”

宿傩紳士地為伏黑惠拉開椅子,待人坐下後,他才在對面坐下。接着,服務生陸陸續續上菜,都是按着伏黑惠的口味點的。

伏黑惠看着桌上不斷增加的菜,宿傩看着伏黑惠。

菜上完後,服務生為他們關好門,包廂成了一個密閉而安靜的空間,再也無人打擾。

桌上的菜精致而美味,但他們都無心品嘗。

他們一個人在等待結果,一個人要給出結果。

“我認真考慮了你的話……”伏黑惠抱着那捧玫瑰,坐得板正,慢慢說,“我愛着你,這無可否認,也正是因為愛着你,我才會想離婚。”

多少産生矛盾的夫妻就是抱着也許還能挽救的想法,拖着不離婚,越拖越嚴重,鬧得雞飛狗跳互成仇人,把僅剩的情感都給耗光了。

伏黑惠絕對不願意和宿傩走到那樣的境地。

宿傩點頭,說,“你不想複婚,是怕會重走一次走過的路,這一次再不行的話,我們就真的走到頭了。”

“是,”伏黑惠擡眸,對上宿傩的視線,“無論我想什麽,你總是能一眼看透。”

“因為我愛你,且不會停止愛你,”宿傩難得一本正經,說,“我這個人,本也算不上好人,上次說會另尋新歡是騙你的,如果你再拒絕我,我會把你綁起來,找個隐秘的地方囚禁你,哪裏都不準你去。你不想吵架,我就割了自己的舌頭,這樣我們就不用吵了。”

伏黑惠瞪大了眼,看宿傩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怪物,片刻後,他又笑了,嘴角揚起很小的弧度,說:“你做得出來。”

“這兩年,我每天都在忍耐,”宿傩站起身,繞到伏黑惠旁邊,彎下腰,在他耳邊說話,呼出的熱氣令人敏-感地縮了縮脖子,“忍耐着不要出現在你面前,忍耐着不要把你打暈帶走,忍耐着不要偷偷溜進家去夜襲你……惠,我忍耐得很辛苦。”

“我也在忍耐,”伏黑惠抱緊了玫瑰花,怒放的花朵被他壓得變了形,“忍耐着不要去找你,不要給你打電話,不要在夜裏哭……我很想你,比你以為的還要想,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宿傩,經營一段婚姻太難了,我……”

“惠,你知道你最大的錯誤是什麽嗎?”宿傩問。

伏黑惠迷惘地搖了搖頭。

“你最大的錯誤在于,認為吵架會消磨掉我們對彼此的愛情,”宿傩嘆了口氣,“準确來說,吵架是表層的原因,你真正在意的是我們對世間的看法和為人處事的不同,太過不相同的兩個人,總是很難抵達終點。可只要是人,就是不同的,世界上最親密的愛侶也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觀點。我們需要的是學會接受不同之處,創造共同之處,不是嗎?在學會接受和創造之前,你卻先想到了放棄。惠,這是你最大的錯誤。”

伏黑惠本不是容易放棄的性格,無非是愛生憂怖。

“宿傩,”伏黑惠問,“我們真的能學會嗎?”

宿傩說:“我相信我們的學習能力。”

伏黑惠吸了吸鼻子,眼眶有點濕,他把被擠壓得花瓣都掉了的玫瑰花束放到一旁,在大衣口袋裏摸了摸,摸出一個方形的小盒子。

宿傩當然認得那是什麽東西,他的臉上霎時綻放出光彩,單膝跪下,接過那個小盒子,打開,裏面是一枚熟悉的戒指。

他們的婚戒,屬于伏黑惠的那一枚。

伏黑惠伸出手,聲音有些發顫,說:“宿傩,你跟我保證,這次我們會走到盡頭,好嗎?”

“我保證,”宿傩的眼睛也在發熱,他将戒指套上伏黑惠的手指,說,“我絕不會允許再離婚了,就算打斷你的手腳,我也會把你拴在我身邊!”

與其說是保證,不如說是威脅,但恰恰是這樣的威脅,才能最好地安撫伏黑惠。

宿傩吻伏黑惠的戒指,對他心愛的人行吻手禮。

伏黑惠眼中含淚地笑了,抽出了一束玫瑰花,在花的根莖上,套着一枚與他無名指上同款式的戒指。

“不愧是我的惠,”宿傩笑着說,“你都發現了。”

伏黑惠一拿到玫瑰花,就注意到了裏面有東西在反光,不用細看,他就能肯定裏面藏着的是戒指。

伏黑惠:“你的把戲我比誰都清楚。”

伏黑惠托着宿傩的手,為他戴上了戒指,亦是嚴絲合縫。

宿傩的手指一動,插-入伏黑惠的指縫,兩人十指緊扣,相同的戒指在燈光下交相輝映。

分開兩年的戒指,兜兜轉轉,又湊作了一對兒。

離婚兩年的他們,拖拖沓沓,又成為了一雙兒。

伏黑惠宣布:“宿傩,從此刻起,你不再是我的前夫了,你是我的現任,永遠的現任。”

宿傩另一手摟住伏黑惠的脖子,把人拖下來,吻住了他的唇。

他們又步入了婚姻。

或許依然會争吵,依然會不和,依然會置氣,但他們對彼此的愛會支撐他們走完餘下的路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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