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抵達烏仙山
抵達烏仙山
行了多日,到達烏仙山地界。
一路都是雲彩,亮堂堂的天活脫脫綴了幾根彩霞帶子,看得三人心情頗好。
墨春秋才出門時帶的銀錢已經見底,哐哐當當的,随着馬車的颠簸。
初九看着他厚重的背影突然覺得心裏暖暖的,她才知道,蔡家村不是他們的家鄉,她的爹娘在某個她不知道的地方。那裏還有望不盡的山林樹石,人們都辛勤地勞作。也許,他們真的有什麽不可言喻的苦衷,才留下這長長的路,讓她一個人走下去。
幸好有師父,所幸有師父,那些本該枯燥乏味的一切都變得像星星一樣亮眼,它們被存放在某個角落裏,熠熠生輝,将所有的快樂和希望留給自己的主人。
“秋師父,烏仙山有沒有馬匪啊?”
墨春秋伸手抽了一鞭子,騰出空來,“小丫頭,馬匪也不怕,師父在呢。”
初九覺得心裏暖暖的,因為這句師父在呢,她才覺得自己的生命有了存在的意義,她才覺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哪怕他什麽也不說,哪怕他只是站在那裏,他的眉梢翹到天上去,那也是……很開心很開心的事情。
“初九,十七還好嗎?”
剛到烏仙山十七就得了風寒,一路上昏昏沉沉,小臉蛋漲得通紅通紅的,初九看着心疼,但也沒辦法。他們只能加速行進,早點過了烏仙山,再尋一處買賣地方,找個醫官來給十七看病。
秋師父倒有些土方子,拿了些酒水讓初九擦洗小十七的身體。
初九攥着一張毛巾,仔仔細細地擦洗。
墨春秋趕着馬,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初九講這烏仙山的往事。
“說是烏仙山,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山裏住的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隐世高人,是一個叫烏老爺的人,占了座山,把自己當作是游走人間的仙人。一寸黃土一寸金,烏仙山每年出産糧食不少。他威逼原本住在這裏的莊戶人給他種地,再抽取一定的酬金。烏仙山就這樣慢慢流轉下去,如今富貴得很,有了烏仙山的美名。”
初九枕着頭問,“秋師父,既然這烏仙山這樣富貴,為什麽還能在此處如此嚣張。江湖中,就沒有對它眼紅的人嗎?”
“眼紅者衆多,只是這又豈是眼紅就能解決的問題,再眼紅……沒有實力也根本沒辦法動搖烏仙山的根基。你想想,烏仙山在此處這麽多年,其中的關系盤根錯節,任何一個勢力想要撬動它,都要思慮周全。這就叫,牽一發而動全身。”
墨春秋看她似懂非懂的樣子,擡手灌了一口茶水。
“師父,你又拿酒葫蘆裝茶水!”初九埋怨道。
墨春秋笑着揉了揉她探出的腦袋,“初九,酒這種東西,有人沾得有人沾不得。”他看向遠處的山林,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我是沾不得。”
“為什麽?”
“因為啊,師父是早就死去的人,把自己的未來都交給別人了。”
她往外竄出一大截身子,“師父,你一定有什麽沒告訴我的事情!”
“阿九,有的事情,能說的時候,師父自然會告訴你。只是你現在還太小,很多東西,現在告訴你只會給你帶來麻煩。師父答應你,等師父能說了,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好不好。”
成年人的仁慈總是這樣,他們一邊覺得隐瞞是賦予美好的唯一方式,一邊用自己最真誠的愛來編織謊言。可是事實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擁有最後坦誠一切的本領,墨春秋亦然。
晚風吹動山間的野花,初九嗅到濃濃的花香,夾雜着暖烘烘的風。她覺得一切又變得安心起來,覺得師父的聲音像是雲霄那麽遠。
如果,如果一切都可以停在這裏,停在一路的芬芳裏,停在師父的笑裏該多好……
天色漸漸暗了,遠處的林木都變成黑黝黝的一片,烏仙山的巡山人終究發現了他們。
“什麽人?”一個頭戴黑色帷帽的壯漢問道。
春秋師父理了理衣衫,從馬車上跳下來,見了見禮。“莊戶人家,前去投靠親戚,從此處過路罷了。”
那人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墨春秋,又将目光投注到他身後的馬車上,“馬車上是什麽”
初九顫巍巍地掀開簾子,探出小臉,問“怎麽啦”
“這是我侄女。”墨春秋不動聲色地拉起初九的胳膊。
“侄女”那人看起來并不相信,“你這人不像個莊戶,衣裳幹淨得很,至于你那個侄女,身上還背着一把短刀,你怎麽解釋”
“她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哪裏會耍什麽短刀我們一直趕路,出門時自然也是收拾好行裝,恐怕叫人看了笑話,所以一直注意清洗。請您行個方便,不要為難我們。”
墨春秋的姿态已經極低,卻不想那人聽了這話反而發起火來,“哪來的不知好歹的家夥,敢惹我們烏仙山的人,阿大,把他們給我帶回去,嚴加看守。”
阿大縮了縮腦袋,笑聲道,“秦爺,我看他們也不過是過路人,抓回去的話,要什麽由頭啊?”
“怎麽阿大你出息了,我的話都敢不聽了,是不是烏仙山這些年把你們這些懶人養的太好了,連心性都變了,遇到什麽事情都只曉得和稀泥了對不對”
阿大臉上忙挂上谄媚的笑,“秦爺吩咐,我怎敢違抗我現在就去把他們抓起來。”
阿大收拾了一下随身的繩子,朝着墨春秋而來。他心裏嘀咕,這幾人看着實在不像是什麽兇惡之徒。恐怕又是這秦爺要借着抓可疑之人的名頭勒索財物。
“等等!竟不知什麽時候,這烏仙山也幹起打家劫舍的勾當。”墨春秋收斂起先前的怯懦,冷言發問道。
“什麽打家劫舍!烏仙山清點可疑之人,只是将你們帶到土牢裏觀察一番,若你們真的只是過路的莊戶人,自然會放你們回來的。”
“我只怕這一趟是有去無回!”墨春秋徹底動了怒,緊緊攥着馬鞭,像是要有所動作。
那秦爺這下不怒反笑,“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善茬,看你這般動作,那是莊戶人家做得來的。好啊,這下把你抓回去,烏老爺一定會重重賞我!”
那是初九第一次看見墨春秋動武,在以往她有記憶的幾年裏,墨春秋一向是和和氣氣的,手裏拿着木工的家夥忙碌。所以這些年,初九一直以為師父真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木匠。雖然師父教習了一些腿腳,初九也只覺得那是些防身的把式。
直到這天,他第一次出手,那馬鞭在他手裏像是活過來一樣,它有了靈魂,任何曲度都像是刻意定好了。鞭頭與鞭尾劃破空氣帶起一串串風聲,那種淩厲的意味就在那風裏。
為首的阿大離得最近,臉上身上狠狠受了幾鞭,他捂着臉,只覺得火辣辣的感覺要透過皮膚流過五髒六腑,“壯士,壯士饒命啊!”
“廢物!”背後的秦爺大聲咒罵,緊接着掏出背後的刀,朝着墨春秋而來。
墨春秋甚至不擡眼看他,只是手腕微動,那蕩着風的鞭尾就甩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抽打在他的刀背上,震得秦爺虎口開裂,有絲絲鮮血滲出,浸潤了刀把。
“你究竟是誰”他還不死心,龇牙咧嘴地發問。
“不要為難我們。”墨春秋轉身坐上馬車,抱起初九又駕馬而去。
秦爺看着那還沾着血跡的馬鞭抽打在馬背上,突然懊惱自己究竟惹上了一個什麽樣的家夥。
初九坐在車廂裏,呆呆地望着墨春秋的後背。他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看透了初九的心思,“怎麽害怕了?阿九,江湖就是這樣,像這樣欺軟怕硬的人不會少,你記得,往後遇到這類人直接出手,不要同他們理論。他們是不是聽你理論的,只要認定了你是個軟柿子,就會不遺餘力地欺負你、折磨你。知道了嗎?”
初九好奇道,“師父,既然你有這手功夫,為什麽之前還要朝他們低頭啊?”
墨春秋苦澀地笑笑,“因為師父得罪了一些人,現在還在逃命,做事不能太高調。如果能用溫和的方式解決眼前的問題自然好,但如果不可能,那也不能讓別人看我們的笑話。”
初九狠狠地點了點頭,“師父,我記得了,我往後也會低調行事的。”
“阿九,我只盼你們,活得越肆意越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會受到任何人、任何事的阻攔。”
初九聽見他話裏的憂傷,伸出小手,順了順墨春秋的頭發。
“師父,阿九往後也會保護你的!”
墨春秋望了望天際的星子,笑道,“好啊,我等着阿九保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