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歸來
歸來
初九回到觀音湖便叫弟子去通知了掌門和黃璇前來議事,沒多久便瞧見黃璇領着十七過來。
“阿姐!”十七沒想到初九這麽快就回來,心裏高興得緊。
“好了好了,我與璇師父有要事相商,你先出去。”
“哦。”十七不情不願地走了出去,可說是一步三回頭。
“發生什麽事了”黃璇發問。
初九把屍體從麻袋裏倒了出來,扶正她的腦袋,“中了滄瀾淵的落木,我從她身上找到觀音湖的令牌,但不知那令牌是不是她的,所以帶回來認認。若真是觀音湖的弟子,這件事恐怕沒那麽簡單。”
黃璇湊近翻看她面門的毒針,“确實是落木,難道是賀氏”
大約過了半刻,掌門秦飛雨才趕過來,“初九,發生何事了?”
初九行了一禮,“掌門,我在隴溪見到這名女子,死在客棧房舍之中。身中滄瀾淵的落木,腰間還有一塊觀音湖的令牌。”
秦飛雨湊近看了看那女子的相貌,又對身後掌管觀音湖雜務的季袖道,“你先去查一查最近門內可有失蹤的弟子,凡有不知去向者,皆按照名冊上的畫像進行比對。”
季袖躬身道,“是。”
秦飛雨又問,“你發現她時,可有見到行蹤可疑者”
初九回憶道,“我剛進客棧,便察覺到有人不懷好意地窺探,并未看出是誰。後來尋了一張桌子坐下,對面的男子頭戴鬥笠,一身遮得嚴嚴實實,我觀他形跡可疑,便有意探查。過了不久,樓上傳來尖叫聲,一名男子狀若驚恐從樓上跑下。與此同時,我見到二樓有一道黑影掠過。那時,我尚不清楚樓上發生何事,便沒有在意他們的去處。但據客棧掌櫃後來所說,那位受到驚吓的男子是交由小二扶到後院休息。不過我後來去尋他時,人已經不見了。當時同我一起上樓的還有七八個人,同桌的那名男子就在其中。奇怪的是看到死者之後,他就逃走了。”
“那他們身上,可有能夠證明身份的信物”
初九搖頭,“并無。”
秦飛雨深覺眼前疑案有些棘手,無論這女子是不是觀音湖弟子,幕後之人顯然就是沖着觀音湖來的。
“初九,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會安排下去加強守備,這觀音湖內各堂勢力……也該敲打敲打了。”秦飛雨一路走上掌門的位置,除了其後家族的支持之外,也少不了各種雷霆手段。
初九見秦飛雨表态,心中稍稍安定下來,和黃璇一同告辭後,往翠微堂而去。
“阿姐這次回來要呆多久啊”十七親密地挽着初九的手臂問道。
“宜早不宜遲,自然是要早些動身。”
地壇在隴溪公然殺害觀音湖的弟子,既是警示,也是試探。眼見得這江湖局勢已成一團亂麻,各大派自顧不暇,更何況守望相助。恐怕地壇的謀劃,很快就要成功了。
“阿姐,你就帶我一起去吧。”十七這次話語間多了幾分堅定。
初九擡頭望了望黃璇,“璇師父。”
她沒有多說,但黃璇已然明了她要問的問題。
黃璇認真地看向十七,問道,“十七,你考慮清楚了嗎?出去之後,可能會吃很多苦,遇上很多磨難。你阿姐不能時時看顧着你,所以你會比現在更加辛苦,為了不成為她的拖累。”
十七的目光掃視着初九與黃璇臉上的神情,她知道她們只是擔心自己是一時心血來潮。
但十七覺得不是,她認為自己已經足夠深思熟慮,不需要再有任何疑慮。阿姐吃了那麽多的苦,是為了保護身邊的人,那自己憑什麽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人的保護呢?
江湖是殘酷的,不對任何人手軟。十七明白自己的處境,除了迎難而上,亦別無選擇。
“璇師父,我想清楚了,我不會成為阿姐的拖累。”
她說這話的時候,昂首挺胸,眉眼間還有了幾分小神氣。初九覺得很是欣慰,當年那個哭着要吃糖葫蘆的小女孩,也有了要保護的人。
“十七,回去收拾行裝吧。”
黃璇無奈地看着一路蹦蹦跳跳跑遠的十七,轉頭看着初九道,“她長大了。”
初九心疼地撥了撥黃璇的白發,心酸地叫了一聲,“師父。”
黃璇拂去她的手,笑得溫婉,一如當年初九第一次看見她時,“初九,師父力不從心了。此生唯有一願,那便是能與春秋再見一面。”
初九忍了忍,沒叫眼眶中的淚流出來,“我一定會找到秋師父的。”
人到了年紀,就開始有了些未蔔先知的本事。黃璇覺得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快些說吧,将你心中的話全都說出來。
算是征兆嗎黃璇不清楚。
但這次初九帶回的消息卻讓她更加焦急,她知道,這一次十七是非走不可了。
走吧,山長水遠,不複相見。
黃璇的話藏進心裏,初九這一次沒能看穿。
回了翠微堂,初九看着此時安寧的觀音湖有些唏噓,不知什麽時候連這裏也要被地壇的野心侵占了。
皆是天道,皆是因緣,此一遭初九未能離開觀音湖,一趟折返倒像是專程回來接十七的。
其實初九也覺出有些不對,但她一向不太相信命運。就像黃璇說的,她從前信墨春秋,如今信滄海劍。
總歸有些長進,知道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了。
初九現在不太想笑,亦或是笑不出來。十七忙忙碌碌地收拾東西,歡天喜地地請教山下的好去處。初九不說話,像只蔫了的茄子。
十七腦筋總不算太慢,“阿姐,是要出什麽事了嗎?”
初九慈愛地看着她,像是一位母親,“沒事。”
她習慣了獨自面對,況且無端的猜測只會讓十七心中難安。
十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卻也不再同她搭話。這一夜,兩個人心裏都不大好受。
夜半,十七翻來覆去難以安眠,悄悄翻過身來看初九睡沒睡,沒料到被她抓了個現行。
“怎麽還不睡”
十七發問,“阿姐,如果你那麽擔心觀音湖,又為什麽要走”
初九眨了眨眼,“因為不想做待宰的羔羊,十七,‘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明白嗎”
十七點點頭,仍不是很明晰。
初九接着說,“我們要做黃雀,而不是蟬。呆在觀音湖,等待一場随時可能到來的風暴容易,主動出擊去到那風暴的中心難。”
十七忍不住接了一嘴,“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初九不知道她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或許她明白,但她不懂自己将要面對的危險。那是超脫生死之外的,人心的交戰。
“十七,你要記得,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十七點了點頭,呼吸漸漸遲緩,像是已經睡熟。初九披上外衣起身,在窗前站了許久。
她在看這明月,如水的明月。此刻的觀音湖,實在很美。可惜衆人睡去,無人共賞。
隔着院子裏一棵高大的榕樹,初九看見另一扇窗,另一雙眼。
“璇師父……”
初九剛要動身出去,那人揮了揮手,告訴她不必過來。
黃璇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青衣,在月色之下,顯得纖瘦而脆弱。初九一向覺得她很美,但從未像此刻,被皎潔的月光襯托得破碎。
面對浩瀚的天地,此一刻她們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漂浮天地的一粒微塵,是否能主宰自己的生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