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遇襲

遇襲

後半夜就開始落雨,一直到天明。淅淅瀝瀝,這天氣最适合窩在被子裏,烤一爐火,燒幾個番薯吃。

寒氣快要鑽進骨子裏,十七在被子裏拱了拱,搶去一半。

初九有些無奈地看着她,伸手撥了撥她額間睡得有些淩亂的碎發,溫柔地喚她,“十七,快起床了。”

十七依偎在她胳膊上不耐煩地搖搖頭,整個人像是還沉浸在夢中。

“好了,不許賴床。”

直到在她額頭上狠狠彈了一下,她才突然驚醒,一下子坐起來,“啊!出事了!”

初九忍俊不禁,“出什麽事了?”

她又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沒事啊,沒事我睡了。”

“不許睡!”初九反手控住她的胳膊肘朝外一拖,她徑直從床上跌了下去。所幸身體還殘留一些練武的記憶,一骨碌在地上站直了。

“阿姐,你又捉弄我!”十七看着她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初九只好柔聲安慰她一番,才哄得十七乖乖聽話。

晚些,在翠微堂拜別璇師父,十七年紀小,又是第一次離開觀音湖,哭得死去活來,抱着黃璇就不撒手。直到初九問她是不是要留在觀音湖,她才依依不舍地和璇師父告別。

十七走時,平素疼她的姐姐們都來送她,塞了不少的幹糧、衣裳和盤纏。初九這才見識到她以往在觀音湖混得有多好,怪不得自己從黑水崖出來,發現她竟被寵成這副樣子。

“馬兒馬兒快快跑。”十七嘴裏嘀咕着摸了摸馬臉。

她許是幼時同馬兒結下的緣分,那時吵着嚷着要馬車,現在則是和馬兒處成了朋友。

初九沒有慣她的習慣,揚鞭策馬,絕塵而去,留下十七在原地傻眼。這下連馬也忘記哄了,趕忙追着初九而去。

“阿姐!阿姐你等等我!”

初九暗暗放慢速度,直到十七與她并行。

“阿姐,我們去哪兒啊”

“原本打算去寒雲澗找千楓師叔,但出了隴溪這事,我決定去黑雲灘走一遭。”

“黑雲灘那不是地壇的地盤嗎?”十七話語中流露出興奮之意。

“不錯,此行路過七星山和觀星臺,我正好看看有沒有适合你的機緣。”

十七不以為然道,“能有什麽機緣……”

初九不再多言,但她此行确有計劃。聽聞簡石先生在七星山上居住,他當初對敵時被斷了一臂,經歷許多磨難,但最終練就左手劍,報仇雪恨。初九想,他對單手行劍肯定有許多心得。再不濟,讓十七棄劍重修暗器或毒術,終歸能有自保之力。

“阿姐,你又在想什麽呢”十七見她一臉憂思,便知道她又在琢磨什麽江湖大局了。

江湖就是江湖,總歸是有些打打殺殺,快意恩仇的壯舉。十七總想不明白,那個地壇為什麽非要一統江湖,搞得自己像個土皇帝似的,費心費力又掉價。

“到了。”初九鎮定發聲。

十七疑惑道,“什麽到了”

“殺我們的人。”

話音未落,十七就感受到一股疾風從自己耳旁劃過。

轉頭去看,是幾個黑衣蒙面人。

初九沒有與他們多說,直接拔出滄海,迎敵而上。

鋒刃割破空氣,留下一串串刺耳的響聲。

為首的蒙面人身姿靈活,稍一側身便躲過初九所有的攻擊。

初九并不心急,劍在她手中如同深海游魚,靈動機變,叫人難以捉摸。

滄海劍攻守自如,叫對面幾人有些苦惱。本以為初九就要一直這樣耗下去,卻不料劍峰突然淩厲,一劈一砍,讓對方狼狽不已。

初九的滄海劍講究一個“變”,變幻莫測,變化多端。如同海面之上,時而風平浪靜,時而白浪滔天,在那寧靜之下潛藏着不易察覺的危險。

為首的蒙面人忍不住開口道,“你究竟是誰觀音湖什麽時候出了你這號弟子”

初九故作高深,“閣下連觀音湖的底細都沒摸清,就敢對我觀音湖出手”言語時面上盡是倨傲之色,令蒙面人頓生疑雲。

“滾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少在觀音湖玩這種鬼把戲,這兒可不是你們的獵場!”初九盡力使自己看起來平和一些,卻難以抑制住心底的恨意。

那夥蒙面人并不戀戰,見她并沒有要追來的打算,便火速離開了。

十七不解道,“阿姐,為什麽要放他們走”

“不過是一群小魚小蝦,別髒了自己的手。十七,我們的劍,是為真正的武者而存在的。”初九目光上有了追憶之色。

“真正的武者”

她說出一個名字,“地使。”

十七對幼時的記憶着實沒什麽印象,不過後來璇師父和阿姐曾給她講過一些,所以她大致記得這個人。

“如果再見他一次,我一定不會躲在秋師父身後。”初九将滄海放回劍鞘,心中的戰意卻在一點點燃起。

十七知道初九此時肯定又是滿懷愁緒,便知情識趣地跑到一旁躲雨。

雨聲,吧嗒吧嗒。

初九的愁緒沒能醞釀太久,就被馬兒的嘶鳴拉了回來。

“走吧。”

十七默默跟上,唯恐掉隊。

“今日之後,追殺我們的人,可能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十七,這就是我們的機緣。”

十七欲哭無淚。

這份機緣,不要也罷,她心中默念。

初九繼續道,“江湖就是這樣,殺人與被殺,殘酷無情,你應該早些明白。”

十七甩了甩鬥笠上的雨水,“明白了,阿姐。”

初九不再言語,上馬繼續騎行。

十七跟在後面,默默地跟着,二人一路無話。

“阿姐,我讨厭下雨。”十七感覺自己被一股濃濃的寒氣纏住了,它非要往脖子裏鑽,怎麽也止不住。

“什麽?”初九就像個失去了喜怒哀樂的木偶,話語間只剩下薄涼。

“阿姐,你怎麽了”十七有些擔心。

初九揮揮手,表明自己并無大礙。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湧動的熱意。那團火,如果被放出來,會燒掉她的全部。

她變得不夠理智了,心裏想着殺人。

十七還未察覺初九的變化,以為她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才會如此沮喪。

我這是怎麽了初九暗暗詢問自己。

“該死的雨。”十七還在嘟嘟囔囔着。

下過雨的山道,被馬蹄踩得只剩下一攤稀泥,全然看不清它以往的模樣。兩匹馬兒在道上奔跑,踏起的泥水朝着兩側濺開。

雨停了,只剩下寒涼的風。

十七終于摘下鬥笠,任由山風吹起自己的頭發。她覺得舒爽得緊,恨不得把滿頭秀發都散開來。

初九看她這副樣子,責怪道,“頭發是濕的,吹了風,仔細頭疼。”

十七嘟起嘴來,“阿姐就知道教訓我。”

初九甩起馬鞭,将她手中的鬥笠卷過來,又使了一些力框在她頭上。

“聽話。”

“聽話聽話,又是聽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撒起潑來。

初九勒了馬,“你不是小孩子是什麽”

十七有些心虛,“阿姐六歲的時候都能獨當一面了。”

“誰告訴你的?”

“璇師父。”她意識到自己先前說話的态度不好,此刻聲音比蚊子還弱。

初九反而笑了笑,“你知道這些,說明你長大了。”她仔仔細細地戴正她頭上的鬥笠,“十七,你真的長大了。”

十七一聽她這個語氣就有點發毛,“是……是啊。”

“走吧。”

十七覺得初九最近神神叨叨的,說話老是自相矛盾,又似乎總有自己的道理。

“帶你去山上吹風好不好”

十七不敢說好,也不敢說不好。怕落了口實,讓阿姐覺得她還是個小孩子。

初九揮起馬鞭,在馬屁股上來了一下,“走吧。”

十七覺得自己最近在阿姐面前生活得很是艱難,她老想埋怨一路上風餐露宿的苦楚,可又不敢對阿姐說起。

埋怨就是埋怨,又不是真的想。

不過是要分享一下自己的感受,不然成天憋着,還不得憋出病來。

“阿姐,我渾身疼。”

“疼就忍着。”

阿姐果然變了,十七心裏想着。

一個刻薄無情的阿姐取代了溫柔善良的阿姐。

“阿姐,我頭疼。”

初九回頭看了看她的樣子,實在不像是頭疼。

“那就歇歇吧。”

她不知從哪裏找到些又臭又苦的草藥,煎成黑乎乎的藥汁,還要親自看着十七喝下。

十七捏着鼻子,做了做心理建設。

“阿姐,能不喝嗎?”

“良藥苦口利于病。”

初九笑得像個良醫。

十七一邊感慨阿姐終于笑了,一邊在藥汁中葬送了所有食欲。

一碗藥下肚,本以為可以好好休息的十七又被初九拉了起來。

“十七,練功。”

十七的小臉皺成一團,“剛吃了藥,該好好休息。”

初九含蓄地彎了彎唇角,“練練功,發發汗。”

十七發覺自己可能失去了辯駁的能力,不再是那個伶牙俐齒的十七了。

初九一向是言傳身教,不待十七動起來,自己就開始練劍了。

十七深覺這樣的教育方式很是不錯,搞得自己很有壓力。拎起長劍,帥氣地挽了個劍花。

華而不實,十七暗自指責自己,實在是華而不實。但耐不住好看,就算是花拳繡腿也認了。

初九微微喘着氣,還不忘指點她,“太軟了……十七,你的劍裏既沒有戰意也沒有殺氣。你的劍既不是拿來對戰,也不是拿來殺人。”

“阿姐,可我既不想對戰,也不想殺人。”

初九皺了皺眉,“若是有人欲與你對戰,有人欲殺你呢?”

“不會的。”

初九的劍朝着她面門而來,攜着一往無前的銳氣,斬斷她幾縷青絲。

十七被吓傻了,方才滄海劍過來的時候,她似乎真的與死亡擦肩。

初九接過那幾縷斷發,鄭重地放在十七手心裏,“十七,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十七還是呆呆愣愣地站着,什麽也沒說。

直到夜色一點點褪盡,天邊有了一點點紅。十七的臉色沒有血色,她似乎真的被吓傻了。

死亡,原來就是一種無能為力。那一刻你動不了,因為它太強大,連反擊也變得不夠現實。

“阿姐。”她柔柔的聲音,伴着風吹過初九的全身。

初九低下頭,“十七,對不起。可是,如果出那一劍的人,不是我,是別人呢?沒有人會對你手下留情,十七,阿姐想保護你。”

十七一夜的疲憊和悲傷都在初九的話語中化作委屈,她撲在初九懷裏哭了出來。那哭聲越來越大,像是要把這段時間的情緒都發洩個痛快。

“阿姐!阿姐……”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十七覺得此刻的自己可能真的是淚流成河。

初九拍了拍她的後背,幫她順了順氣,“好十七,不哭了。”

十七嘴裏含糊不清地說着,“我就是個孩子,我就是個孩子……阿姐,我就是個孩子……”

初九聽她說這話,心又痛了起來。

這丫頭,說話全往人心窩子紮。

哭夠了,鬧夠了,十七終于有些累了,困倒在初九懷裏。

初九看她睫毛上殘留的淚水,伸手一觸,就随着手指滾落下來。

是我太心急了,她想。

“十七,不要怪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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