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山

上山

七星山貧瘠,随處可見的是裸露的沙石。初九一路行來,心中啧啧稱奇。

紅塵看破她的心思,笑道,“本派素來看重苦修,對于居住之地沒什麽特別的要求。”

紅塵在七星山住了二十餘年,自她上山始,七星山便是如今這副模樣。

世人皆道七星山的弟子死腦筋、不開竅,困在一處貧瘠的山中習着自虐的功夫。

紅塵并不覺得這是痛苦,她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這實在是再劃算不過的事情。

初九正想應聲,從那山石的背後走出一個男人,他實在狼狽得緊,頭發像是被煙筒炸開了一般。

那人前前後後繞上一圈,又在原地刨了一個坑。

初九和十七看得稀奇,紅塵卻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個禮。

“師兄,我帶兩位觀音湖的弟子來山上拜見。”

男人坐在坑裏,用堆在一旁的沙石埋住自己的雙腳。随後便是沉默,這沉默延續了很久,直到十七覺得困意襲來,他終于開口,“去吧。”

“是。”紅塵對他很是尊重,似乎很是在意此人意見。

十七看得雲裏霧裏,拽了拽初九的袖子。初九回頭示以眼神,表明自己也不甚清楚。

待正式作別那位師兄之後,紅塵才向她們二人解釋起來,“那是本派的二師兄,三年前因走火入魔而成了這副模樣。”

紅塵話語中滿是惋惜,“他是真正純粹的武者,終其一生都在與自己搏鬥。”

初九心中感慨萬千,因着“搏鬥”二字,也有了些搏擊風雲的熱血。

七星山上,處處都是洞穴,看來這就是他們以往居住的地方。在此之前,初九想象過無數種七星山的樣子,卻全然沒有想到會是這般光景。

十七揉了揉眼睛,似乎還在懷疑自己所見是否為真。

紅塵引她們去了一處稍大些的洞穴,“這是你們的居所,先在此歇息一晚。明日我便領你們四處轉轉。對了,你們此行來到七星山,長輩可有囑托”

初九答道,“并無。”

紅塵沒再多問,她素來不是多事的性格。既然初九擁有這樣的潛力,自然有資格上山參觀。至于她此行是否有別的目的,既然她不說,紅塵也不便追問。

紅塵走後,十七癱在床上同初九說話。這一路,又費體力又費心神。紅塵那個樣子,弄得十七一路上精神緊張,唯恐她突然出招,應對不及。

初九檢查了一下屋內陳設及一應飯食,确認并無異常之後才端過來與十七共享。

十七坐在床榻上,腳尚夠不到地,只在半空來回搖晃。

“阿姐,我們要在七星山呆多久”

初九道,“多則七八日,少則三五日。”

十七不解道,“我們要做什麽?”

“七星手将力量運用到了極致,今日我與紅塵交手,才真正見識到它的威力所在。十七,在七星山的所見所聞都能對你的武學領悟有所裨益。”

十七閉上眼睛,“阿姐,我記得了。”

“十七,你會聽風嗎……”

十七的思維漸漸遲緩,耳旁的聲音都變得淺淡了。困意來襲,她的眼皮重得擡不起來。

初九初學秋水劍的時候,最喜歡聽風。

聽風的聲音,能夠判斷行劍的方向和力度。如果力量均勻地分布在手掌上,掌風的聲音是低沉而平穩的,這就是初九在紅塵身上發現的特別之處。

如果人能夠精确控制手掌每一寸皮膚、每一根手指的力量,自然也能通過手掌和手腕的配合控制行劍之時所需的力量。将所有力量都運用到極致,方能立于不敗之地。

初九開始迫切地想要知道這種想法的可行性,所以,在熟睡的十七身旁,她懷着振奮的心情遲遲難以入眠。

晨光熹微。

初九很早起來練功,若秋水劍真的是水,她便要弄清每一縷水波。她素來有這種恒心和意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那埋藏在她幼年時的固執因子,終在歲月裏結出果來。

天色漸明,十七也漸漸轉醒。

她今日起得并不順利,身上四處酸痛,稍微有所動作便龇牙咧嘴。

聽見外間的動靜,十七知道這又是阿姐在練功了。

十七走出洞穴,便看見随着初九的步法變動,地上沙塵被揚起,一時間竟有了三分朦胧的意境。

十七伸了伸懶腰道,“阿姐,看來我真該好好練功了。”

初九這才停下腳步,從沙塵之中走出,“許是床太硬了。”

這下輪到十七驚詫了,“阿姐也覺得硬”

初九看她這副樣子,覺得滑稽得很,“十七,你這話裏話外,總覺得我不像個人了。”

十七聞言瞪了她一眼,“阿姐又逗我。”

紅塵這時從石壁後走出,“二位用過早飯了嗎?”

初九擦了擦額上汗漬,“紅塵前輩來得真早。”

紅塵微微一笑,“因我素來也有晨起練功的習慣。”

十七在一旁問道,“前輩不若同我們一起用飯”

紅塵擺了擺手,“我已吃過了,你們自去用飯。”

二人用飯畢,紅塵正在青石上調息,看她們出來,便問道,“二位今日想去何處”

初九擡手行了一禮,“還請前輩引我們去貴派的演武堂。”

紅塵心下了然,這兩個小家夥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通過觀摩七星手,達到對劍意的極致運用。只是這個法子聽起來簡單,若要切實完成,那才是千難萬難。

初九見紅塵遲遲不予回應,以為她對自己的要求有所顧忌,忙道,“紅塵前輩若是為難也無妨。”

紅塵見她這般惶恐,以笑容化去場面的緊張,“我方才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去演武堂自然可以。”

初九這才松了一口氣,見紅塵在前引路,低聲對十七說:“十七,阿姐昨天和你說的,你還記得嗎?”

十七點點頭,攥緊了初九的袖子。

晨色尚不明朗,七星山的演武堂便很是熱鬧,初九有些唏噓,這群人的确對武道有着極致的追求。

這樣想來也能明白為何七星山不願摻合到江湖紛争中去了,他們日日過着苦行僧的生活,畢生所願不過是突破武學極境。這樣純粹熾烈的追求,容不得一絲一毫的雜質。

果然,江湖傳聞十有九真,這就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武瘋子。

“身着藍衫的那人名安岳,是你們這一輩七星山最優秀的弟子。”紅塵沒有多說,可一切已盡在不言中。

初九謝過紅塵的好意,但沒有立刻上前挑戰安岳。出門在外,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觀音湖的臉面。貿然挑戰,不管誰輸誰贏都會損及師門。紅塵可以不顧及這些,但初九不能。

那安岳的手掌瑩瑩如玉,卻又堅不可摧,看似是貼身肉搏,可仔細揣摩卻發現其實他并沒有觸及任何兵器。七星手自然非凡,可真正克敵制勝的是籠罩在手掌之外的“氣”。

安岳回過頭來,便看見這樣兩雙眼睛,道不盡的熱切。他一言未發,卻舞得更盛。

不愧是七星山年青一代最優秀的弟子,不過在幾個呼吸間,便勝過了對面的人。江湖總是這樣,當一場切磋有了勝負,人們便不會再看那個失敗的人了。比輕蔑更令人痛苦的,往往是無視。

安岳放下撩起的衣擺,朝着初九十七走來。

“二位一直盯着我的手看,有何用意?”

初九倒是沒有料到他會這樣直接,抱拳致歉道,“安師兄勿怪,我二人只是對七星山絕技有些好奇,故而多看了幾眼。”

安岳态度頗有些倨傲,“多看了幾眼,莫不是偷師?”

初九并沒有因他的話産生絲毫的情緒,只是平淡道,“并非。”

紅塵見他二人産生争端,并沒有過來,只是站在遠處瞧着。她是想看看這位觀音湖弟子要如何解決眼前的麻煩。

“有些稀奇的是”,初九接着道,“安師兄倒是我在七星山見過最特別的人。”

聽她語氣也不大像好事,倒是頗有些冷嘲熱諷的意味,安岳臉色瞬間沉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只是好奇罷了。這一路行來,所見七星山弟子皆癡迷武技,不喜是非。唯有師兄,只因我們多看了兩眼,便要找我們的麻煩。”

“你!”安岳瞬間被激怒,七星手已然滾動白光。

初九雖不欲在七星山出手,但見他氣勢洶洶,便将手按在劍柄之上。

紅塵見二人一觸即發,這才慢慢悠悠地過來制止。

“安岳,這是觀音湖的客人,并無惡意。”

安岳見到來人,收斂了情緒,垂首行禮道,“紅塵師叔。”

“你去練功吧,我帶她們到別處轉轉。”

安岳見紅塵态度明确,也不便再揪着她們不放,轉身離去。

“我倒沒想到,你會出頭。”

初九答道,“武者之心,剛直堅毅,不容低頭。紅塵前輩離得不遠,未見行動,不過也是要看看我的态度罷了。”

試探,是為求個态度,也是為決定往後應對的态度。紅塵終究是七星山的人,縱然再無欲無求,也是以維護本派為己任,初九心中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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