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墨花

墨花

“十七,日間所見,可有領悟。”

十七點燃燭臺,那昏黃的燈光印出一雙纖細的影,在石壁之上。

“阿姐,地劍厚重,在某些地方,與七星手有異曲同工之妙。若是如七星手一般,将力量均勻地分布于劍身之上,便能成就雙層劍氣。這樣,對敵之時方能出其不意。”

初九取出滄海劍,細細地擦拭,“七星山荒蕪,在背陰之地卻有一處石泉澗。明日,我會向紅塵前輩提議,去石泉澗一觀。”

“石泉澗……”十七念叨着這個名字,卻有些不解,“去石泉澗做什麽?”

“練劍。”初九眼中又浮現一種熱切的瘋狂。

紅日初生。

紅塵今日來得稍晚了些。

初九建議,“紅塵前輩不必日日親自前來,我二人沿途問問自然也能尋到地方。”

紅塵今日穿了一身灰褐色的衣裳,縱然立于人群之中也不醒目。

“我七星山的規矩如此,我既然帶你們上山,往後一應事宜都由我來承擔。”

初九心中清楚,她的意思是,就算初九十七對七星山有所圖謀,也會是她來處理解決。

明為陪伴,實為監視。不過這樣嚴密的規矩,倒也不怕地壇會乘機混入內部了。

初九溫言發問,“前輩,我們想去石泉澗看看,順便借用貴派的寶地練劍,如何?”

紅塵笑道,“原來你上七星山的時候,便早有打算。”

“都要感謝紅塵前輩成全。”

初九知道此番能夠如此順利,多虧了這位紅塵前輩。不管她心中有何謀劃,終究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紅塵并沒有急着應聲,以致三人之間有了短暫的沉默。

日色淺淺,樹影搖搖。

紅塵松了口,“也罷,這石泉澗也不是本派重地,帶你們去去也無妨。只是,至多兩日,你們就該下山了。”

初九十七齊齊道,“多謝前輩。”

石泉澗在萬丈深淵之上,頂部流水自高處澆灌而下,至石泉澗時水流激越,是絕佳的抗擊之地。

水流擊打在青石之上,日積月累形成小小石潭,這便是初九心中的練劍之地。

“十七,你站在譚邊,以劍相抵,看你的力量有幾分。”

十七站在譚邊,試圖以劍相抗,卻不料剛伸入水流處便被打掉。

“很難,但尚可一試。”

十七沒料到會在阿姐和紅塵前輩面前出了這樣的醜,心中難平,激起幾分搏擊流水的意志。

紅塵站在一旁,但笑不語。

十七再度舉劍,将全身力量灌入右臂,試圖以此抵抗,卻被震得虎口發麻,長劍也擊落水中。

十七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起來,強大的無力感湧上心頭。眼前的流水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将她狠狠拍擊在地上。

一次、兩次……她一次次舉劍,一次次被打敗,久到她都快要失去手中的知覺。

紅塵于一旁調息,睜眼見她如此慘狀,轉身問初九,“那流水的力量,連我都難以應對,更何況你這個妹妹。”

初九反問,“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正是武者畢生所求嗎?”

“但你就不怕,她會徹底被這股流水打敗,再也生不出抵抗的勇氣。”

初九心中擔憂,面上卻不顯,“紅塵前輩,如果畏懼一時的風雨,便永遠不能擁有抵擋艱難的能力。”

十七便是那在溫房之中待了太久的花兒,若不經歷挫折,遲早會被疾風驟雨壓垮。

石泉澗的流水或許會擊垮她的意志,但等真正的挫折出現,擊垮的将會是她的生命。

到了離開的時候,紅塵來接她們,卻見十七昏倒在石潭旁邊。

“見她這樣,後悔嗎?”

“不悔,至少我知道了我的妹妹也有一顆争強好勝的心。她以往藏得太好,連自己都沒發現。”

紅塵笑道,“真看不懂你們這對姐妹。”

“前輩,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初九斟酌一下字句,“當年結盟失敗,七星山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紅塵沒想到她會問起結盟,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盟友而已。敗局已定,七星山在其中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那……對于地壇呢?”

紅塵一時間有些複雜,“坦白說,我對地壇并無深惡痛絕,反而有些欣賞。”

初九追問道,“欣賞?”

“沒錯,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們與七星山是相同的。對于武學,有着純粹的追求。”

“前輩!”初九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收斂了情緒,“你可曾想過,若等到地壇統一了江湖,各大派将陷入怎樣的境地?”

“小派歸并為大派,于我而言,也不過是換個山頭繼續練功罷了。不過我現在身處七星山,自然要維護七星山的利益。”

初九突然覺得有些悲哀,她本以為各大派對于地壇的态度都會是深惡痛絕,卻沒有想到對于這些與地壇并無宿仇的人來說,地壇甚至會是個很好的去處。

紅塵繼續道,“人各有所求,我們不同,并不代表你是錯的。”

“多謝前輩。”

紅塵的溫柔并沒有緩解初九中的痛楚,反而讓這份苦悶更加深重。

一直到走出七星山,初九還在想着紅塵的話。

十七終于在客棧中悠悠轉醒,擡眼看見初九深思的臉龐。

“阿姐,你怎麽了?”

“無事,你還好吧?”

十七站起身來,從桌上倒了一杯茶水,狠狠灌下去。

“阿姐,我已明白你此行的用意。人定勝天,并非一句空話,而要身體力行。”

初九欣慰道,“我原本還怕你一蹶不振了。”

十七有意想逗她笑笑,“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弟子!”

“好了,就你會耍寶。”

十七湊近來,用手撫平她皺起的眉毛,“你就別為我操心了。”

“十七,我好像知道結盟失敗的原因了。千楓師叔心灰意冷,也是因為對衆人失望了吧。”

十七擔憂道,“發生什麽了?”

初九警醒地望了望窗外,低聲道,“噓!”

十七會意,點了點頭。

很快門外傳來敲門聲,“客官,我來為你們添些茶水。”

初九一邊應聲,一邊暗示十七撥開窗戶。

“不必了。”

那人聽初九這般言辭,心道她恐怕已經察覺,一腳踢開木門,卻見初九十七從窗戶跳了出去。

窗下是一處茶棚,此時棚中早已坐滿了前來接應的人,見初九十七跳窗而下,正好将她們團團圍住。

初九冷笑道,“看來諸位是等候已久。”

為首一人是女子,名墨花。黑色面具、黑色衣袍,頭發只用一支木簪束起,再無更多裝飾。

“你就是初九。”

她頓了頓,“當年的那個小丫頭。”

這句話如同重石擊打在初九心頭,“你……”

墨花笑意盈盈,“麻煩兩位,跟我們走一趟了。若是不願,我自然會打到你們願意為止。”

十七聽她這話便要出手,卻被初九拉住。

“阿姐?”

初九冷靜道,“你打不過她。”

十七卻按住初九的手,“都沒打過,怎麽知道。縱然是敗,也要敗得光彩。”

十七挺身而上,地劍深沉渾厚,發出沉重一擊。那墨花順勢接下,借力推到遠處,反手發出幾枚形如花朵的暗器。

“五朵金花!”

初九曾聽璇師父說起這個墨花,她輕功極好,最擅于借力打力,憑着一手“五朵金花”在江湖中頗有聲名。

墨花這個名字是她自己起的,她喜歡花,怎樣的花都愛。暗器穿過人的身體,會因旋轉留下朵朵血花,這是她最喜歡的殺人方式。

墨花早早占據優勢,拖延至今,不過是在耍弄十七罷了。十七心中自然也清楚,但她相信墨花先前那番話足以表明她此行的任務并非是殺了自己和阿姐。既然她如此喜歡捉弄人,十七便順了她的意,正好借她磨砺劍法。

“好啊小丫頭,還想借我磨練劍法。看來不叫你吃吃苦頭,還真以為我墨花是貼心大姐姐喽。”

她手掌翻飛,幾枚暗器從十七的臉側擦了過去,留下深深的血痕。

“怎麽樣,還打嗎?”

十七疼得龇牙咧嘴,反倒笑了起來,“再來。”

地劍,需要力量的絕對壓制,這便是初九此前帶十七去石泉澗的原因。但有了力量還要懂得怎樣運用,這樣才不會淪為蠻力。

十七自五歲開始練功,至今六年。黃璇雖然疼愛她,但內功卻是紮紮實實,不容荒廢。

所以十七現在要做的便是在真正的武鬥之中,激發自己的潛力,不斷打磨自己。

門派武鬥多點到為止,加之十七年紀小,經驗實在匮乏。自上次石泉澗之後,十七深深意識到自己力量的渺小,別說成為阿姐的助力,連保護自己都十分艱難。

所以,十七現在非常珍惜每一次實戰的機會,通過疼痛和生死之際的恐懼來不斷磨練自己的武技和意志。

墨花原本以為這小姑娘不過是被門派長輩護在羽翼之下的一只幼鳥,卻沒想到她早已生出了搏擊長空的意志。面對這樣的敵手,墨花一向十分敬重。

她揉了揉手腕,正色道,“出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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