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阮庚

阮庚

茶棚內外,煙塵四起。

墨花的輕功一向很好,如今只能捕捉到一些殘影。

十七的心如同懸在天上,沒有把握的攻擊就像是自我淩遲。她在找,在找墨花的暗器,也在找墨花其人。

墨花像是躲進雲裏,躲進這周遭每一株柳樹的陰影中。十七的心變得沉重,但臉上陣陣疼痛襲來,刺得她清醒。

“五朵金花”像是從四面八方襲來,小小暗器在墨花手中也擁有了排山倒海的氣勢。

十七揮劍,越來越快,以層層劍風震開暗器。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只有一只手,一柄劍,在這漫天的暗器中求一條生路實在艱難。

地劍,為何是大地之劍呢

大地之上,有山川湖泊,有花鳥蟲魚,更有……天!天與地,不可分割,彼此依存。若沒有大地廣博,何來天空浩大。

為何是天地二劍,而非天一劍、地一劍。因為天劍與地劍本就是同聲同息,天劍為雙,地劍亦為雙。

十七突然想通,這地劍,一柄在手中,一柄在地下。

十七的步法越加迅疾,完全是照刻了行劍的軌跡。執地劍者,依地勢而行,一踏一踢,皆有風神。

“五朵金花”在這疾風中紛紛凋零,獨留下一個手持地劍的十七。

初九看得心神激越,想不到十七在武鬥之中收益良多。如此看來,最适合她的本就不是苦練,而是實戰。

墨花眼見十七突破并不氣惱,反而越戰越勇。她素來不喜欺負弱者,淩弱除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之外,于武功毫無裨益。

墨花的行為顯然令她身旁一位老者不悅,他伸出幹枯的手臂,極強的內力震開了武鬥中的二人。

“墨花,別忘了此行的目的。”

墨花斜眼瞥他,嘴上不饒人,“老東西,別以為許你跟在我身側就意味着你能對我的事指手畫腳了。”

鬥篷掩去他的面目,看不出此刻神情。老者低低地笑起來,那聲音嘶啞難聽,活像個斷了弦的二胡。

“你是什麽東西,也敢這樣和我說話。你以為……你師父還會出來救你嗎?”

墨花眯了眯眼,臉上卻還是笑盈盈的,“那你就殺了我啊,你試試我師父會不會滅你滿門”

墨花話音未落,老者便捏碎了手中竹杖。這算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偏生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這女娃的師父是個護短的主。

“好了,被你攪得連興致都沒了。怎麽樣,二位随我走一趟吧”

初九方才見那老者出手,便知道今日無論如何也走不掉了,冷笑道,“原來地壇素來只有些以多欺少,恃強淩弱的本事。”

墨花理了理暗器匣子,擺擺手道,“你可別怪我啊,我墨花一向光明磊落。不過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老者聽到墨花這番言論,不禁冷哼一聲。

墨花素來看不慣他這副死人臉,如今也懶得理會,從身上摸出一瓶藥膏遞給十七道,“喏,這是白玉膏,女孩子毀了臉蛋可不好。”

十七也不客氣,徑直接了過來,“謝了。”

墨花遣人給初九十七蒙上黑布,随後帶着二人前往七星山附近的據點。

初九在黑暗中暗暗記下周遭的聲音和氣味,以圖逃走之時可以順利些。

不知走了多久,她們被人引到一處暗室,初九嗅到空氣中發黴的味道,遠處還有若隐若現的水滴聲。

一雙溫熱的手掌解開了初九眼睛上的黑布,突然出現的光明刺得她發暈。适應了一會兒,初九才慢慢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處洞穴,頂部炸開一道口子有陽光透進來。回望四周,十七已不見蹤跡,唯有眼前一道修長的背影。

那人身穿黑袍,立于石壁之下,此刻不聲不響。初九心中焦急,但不好表現,只能等待那人開口。

“你就是初九”

初九暗自忖度,這人實在會說廢話。若是身份都不清楚,又怎會派人來抓她們。

“正是。”

那人并不急着接話,初九只好站在原地聽那洞穴口呼呼的風聲。

“我叫阮庚。”他拿着一條白色的錦帕細細地擦拭着手指,“聽說觀音湖出了個了不得的後輩,想見見。”

他說這話的時候,輕描淡寫,就好像他說的是自己午時的飯菜一般。

“見到了,又待如何”初九緊緊盯着他的手指,她想,方才為自己揭開黑布的就是這雙手。

而這雙手,她曾經也在一個人身上見過,就在前不久。

七星山,紅塵。

看來,這是七星山的弟子。

初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不到地壇的勢力對七星山滲透得如此深入。

想起此前她還在感慨以七星山的規矩,很難混入地壇的人。如今看來,只怕是七星山的老底都要被對方蛀空了。

“跟我打一架。”

阮庚看向她手中的劍,目光中滿是熱切,“你放心,我不會以大欺小。與你之間,只有武技的較量。”

他松了松手上筋骨,“怎麽樣敢出手嗎”

初九默不作聲,只是抽出滄海劍,表明自己的态度。

小姑娘目光堅定,渾身都是青春的朝氣。阮庚想起自己的青蔥歲月,也不免感喟一聲歲月不饒人。

初九的劍像一只銀色的鴿子,在放手的那一瞬間振翅翺翔。

人們常說,劍是劍客的第二條生命,不能輕易放手。初九放手了,這是她第一次放手。

阮庚頗有興致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在她松手的那一瞬間出拳。

這實在稱不上偷襲,頂多是抓住了對手的破綻。阮庚已經可以想象自己的拳頭狠狠砸在初九的身上,這個小姑娘會像沙包一樣飛得很遠。

阮庚從不憐香惜玉,在他眼中只有武者和非武者,再沒有第三種人。

初九縱身一躍,手掌從劍柄上劃過,在內力的催動下,滄海形成一個大大的漩渦,急待吞噬掉所有。

初九腳尖輕點,就像是擲入滄海的一粒石子,泛起漣漪。那劍氣便随着漣漪蕩漾開來,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阮庚立即化拳為掌,要突破那層層劍氣,到漩渦深處取一樣東西……這東西,自然就是初九的滄海劍。

初九看穿了阮庚的意圖,重重地拍打在劍柄上。滄海劍如同一顆流星,以無畏的姿态沖向阮庚的手掌,随之而來的還有漩渦深處那淩厲的劍氣。

阮庚本可以生生受下這一擊,随後将滄海劍控制在自己手中。到那時,初九便是拔了牙的老虎毫無還手之力。

然而他記得自己的承諾——只以武技較量。在這樣的形勢之下,若初九的力量與他相當,這一擊他憑借七星手是接不下來的。

真是個膽大心細的姑娘,阮庚一邊想着一邊側身避開了滄海劍的攻擊。

初九見他閃避,翻身過來,順勢抓緊滄海劍,如同斬浪一般,連劈二十六下。看似毫無章法的劈砍,封住阮庚的所有退路。

直至最後一劈……此前所有的劈砍都是為了這一刻的爆發。

這一劈,要有一往無前的決心和意志。初九的眼裏燃起火來,此一刻,她與滄海劍俨然化作一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阮庚在這緊密而強勢的攻擊中,也顯得有些狼狽。最後,還是憑借着強橫的實力,才在這劍雨之中站穩腳跟。

“小姑娘,你很有天賦。”

阮庚由衷地贊嘆。

初九并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有分毫動搖,還是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為了之前那一擊,她幾乎是耗光了所有的力氣。此刻能夠穩穩當當地站在這裏,全靠着一股氣。

初九知道,若是此刻倒下,就是将自己和十七的生命交到一個不知深淺的人手中。

她可以受傷,但不能不清醒。

初九咬破了嘴裏的嫩肉,血液在整個口腔蔓延開來。

“謝謝。”

初九回答得很勉強,阮庚也看出她臉色不好。

“放心,我不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既然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我自然會放你們離開。”

“離開”不由得初九驚詫,她實在沒想到這個阮庚費力把自己抓過來,就只是為了和她比試一場。

阮庚笑道,“還要我留你吃飯嗎?”

實在是個怪人,初九心想。

照例被蒙上一層黑布,初九感覺到身邊多了十七的氣息,輕聲問道,“十七,你還好嗎”

十七被捂住了嘴,一時無法說話,只能用手臂碰了碰初九的胳膊,示意自己還好。

随着陰濕之氣越來越遠,初九意識到她們馬上就要走出這個洞穴了。中途她還聽到那個老者的聲音,似乎對阮庚将她們放走的事情多有不悅。

又走了一會兒,初九感覺到陽光照在自己身上,暖暖的,想來這已經在外間了。

有人為她們解開了身上的繩子,飄然離去。初九扯掉眼睛上的黑布,才發現她們置身于方才被抓走的茶棚內。

初九趕忙幫十七摘掉了嘴裏的布條,“還好嗎?”

十七憋着一肚子的問題要問,卻沒料到還未出口,初九就先暈了過去。

從抓到據點之後,十七就一直被關在一處暗室,自然無從得知初九經歷了什麽。看初九驟然暈倒,還以為她受了重傷。心中惶恐,趕忙用右臂架起初九,往醫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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