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婆娑
婆娑
密林之中,只能聽見武器相撞的聲音。二人默契地沒有再說話,只是憑着這一戰的結果,來決定她們接下來要談的話題。
随着腳步的移動,地上的灰塵揚起,籠罩了二人的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枝頭一只烏鴉沒眼力見地叫了一聲,灰塵漸漸散去。
墨花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雖不致命,但那的确是滄海劍的傑作。
初九穩住身形,手臂關節微動,發出咯吱咯吱的清脆響聲。
墨花苦惱地按了按額頭,“還真叫你贏了。”
初九收起滄海劍,“這下可以告訴我地使的下落了吧。”
墨花沒好氣道,“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打不過。”
“哪裏”
“滄瀾淵。”
此一戰畢,墨花也沒了繼續看熱鬧的心思,“日後你若是來滄瀾淵,我一定要再與你好好鬥一場。”
初九态度平和,并沒有因為取勝而沾沾自喜,“只是險勝,況且,你本就是使暗器的,我占了便宜。”
墨花不再理會她,哼了一聲,又從地上的火堆裏撿了一個紅薯。
“走了。”
接下來的路途,只剩下初九一人。
她行路極快,連夜裏也很少休息。
“這位老先生,請問觀星臺在哪個方向”
老者撚了撚胡子思酌片刻,“你說的,是哪個觀星臺”
初九頗有些驚訝,“您的意思是,這北部不止一個觀星臺”
“是啊,就在前幾日,觀星臺一分為二,分作北臺和南臺。”
初九臉色都有些不太自然,堂堂一個大派竟落到這種境地,真不知該說什麽。
“謝謝您啊。”
初九暗自忖度,也不知這南北觀星臺哪一方是偏向地壇的。老人家不清楚其中內情,自然也問不出什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觀星臺是北部幾大勢力之一,又與地壇的老巢——黑雲灘挨得很近。這樣想來也能理解這段時間觀星臺出現的異變,恐怕并非是偶然為之,而是綢缪良久。
回顧地壇進入江湖的動作,由夜秦峰作為起點向下延伸至烏仙山,再朝西分裂滄瀾淵,形成三角之勢,無論敵手從哪方過來,都能夠靈活應對。
這段時間随着對江湖局勢涉足漸深,初九越發覺得地壇恐怕不僅僅是要吞并所有門派。它只是在一點點蠶食周圍的勢力,讓衆人力微,甚至出人出力幫助那些想要脫離門派的支脈獨立。等到适當的時候,地壇甚至不需要動用任何力量,就可以讓整個江湖唯它馬首是瞻。
越往北方走,所見綠色漸漸稀少,只剩下黃沙黑石。初九亦不禁咋舌,作為一直生長在南部的她來說,這樣的環境着實蒼涼了些。
又行了幾日,漸漸出現些山地的輪廓,背着天光,描繪出壯美的圖景。
初九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怕是快要到了。”
煙塵之下,那龐大的建築就出現在初九眼前。
還未等到她靠近,駐守的弟子便已經走上前來盤問,“這位姑娘,此處是觀星臺地界,請你離開。”
初九看了看二人裝束,并無特別之處,若是開口詢問恐怕也是落了下乘。如今萬事不曉,便貿然闖入觀星臺地界不知是否妥當。但是一路行來,北部地廣人稀,實在是不好獲取信息。
初九試探着開口道,“我是阮庚的朋友。”
那二人聽聞阮庚這個名字,表情并無異樣,反而詢問道,“阮庚是何人”
初九心下安定,抱劍拱手道,“二位師兄,我來自觀音湖。”
駐守弟子展顏道,“原來是觀音湖的師妹,請問可有門派信物”
“自然。”初九從懷裏掏出一塊令牌,遞給那人。
檢查身份之後,初九便随着二人步入那建築的深處。
不一會兒,又有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過來,“這是”
駐守弟子答道,“禀師叔,這是來自觀音湖的師妹。”
中年男子揮揮袖子叫他們回去,轉身對初九說:“後輩,随我來吧。”
那男子将初九帶至一處住所,又給她一塊令牌,“這是你的住所,在觀星臺走動時把令牌亮明,免得徒生争端。”
“是,前輩。”
那人走後,初九先将東西放在卧房,随後便推門出去了。
暮色漸濃,廣場上還有許多弟子正在切磋。
初九坐在一旁的石臺上看了一會兒,想要從他們的招式之中學到些新的東西。觀星臺的弟子修習本門內功,以拳腳對戰。初九看得癡迷,他們身體的爆發力很好,一推一收之間氣息穩定綿長,想來是特有的運氣方法所致。
不知何時,她身旁坐了一位女弟子,頭發低低地束着,看着溫婉可人。
“這位……師妹”初九斟酌着開口。
那女子很是驚訝,見她裝束不是本門弟子,偏偏又拿着本門的令牌。
“你是”
“觀音湖,初九。”
女子對她的身份倒很是熱切,“原來是觀音湖的師姐。”
她講起話來柔聲細語的,與初九心中想象的北部女子截然不同。
女子接着道,“我叫婆娑。”
“婆娑師妹,我想打聽一下,觀星臺近來發生何事了?”
婆娑擡起頭看了看周圍,低聲道,“初九師姐,觀星臺內素來對這個話題十分敏感。不過,你實在想知道的話,我也多少了解一點。”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初九的眼睛,聲音猶如蚊鳴,“聽說是地壇聯合觀星臺內素有異心之人,叛了出去。之前……兩邊還大戰一場,只是地壇實力雄厚,本門實在是束手無策,所以只好松口。在兩方交界之處,定立了一條約定——便是觀星臺要承認他們的身份。正因為這樣,門中才鮮少提及這件事。”
“原來如此。”初九想,若是這樣的話,十七大概是在地壇的地盤。如今十七失蹤,又陷入兩派争端,實在是無奈。
婆娑見初九正在思考,并不打攪她,只是在一旁靜靜地坐着。
初九回過神來,趕忙道了一聲謝,“多謝了,婆娑師妹。”
婆娑緊張地揉了揉裙角,“沒……沒事的。”
“婆娑!”遠處傳來男子的喊叫聲。
婆娑聽到那聲音,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初九見到她的異樣,心知她與那男子恐怕有些前塵。
“婆娑,你叫我好找,快去把我們的練功服洗了。”男子态度輕縱,看起來對婆娑毫不客氣。
這件事本與初九無關,但她想着婆娑的種種表現,便知道她肯定并不情願,便沒有走開。
婆娑無奈地看了看那人,答道:“劉師兄,我馬上就去。”
男人見她如此乖順,這才得意洋洋地轉身離開。
初九不解道,“婆娑師妹,那人為何如此嚣張”
婆娑小聲道,“初九師姐,在觀星山,只有男弟子才算是正式弟子。本派的女弟子多出身貧寒,沒有人會教我們真功夫的。我們被送到這山上,最終都只是為了生養後代罷了。”
初九聞言十分氣惱,“怎能如此!”
“我聽說,觀音湖在南部,風景如畫,門內盡是女子。”婆娑的眼中寫滿豔羨之意,“可是北部不同,這裏人煙稀少,若是門派不加幹預,恐怕往後的弟子只會越來越少。所以……”
初九沒想到堂堂觀星臺,竟是如此腌臜的地方,心中也不禁唏噓,在這實力為上的江湖,女子的境遇不容樂觀。自己與十七,能被春秋師父收養,後拜入觀音湖,實在是莫大的幸運了。
“實不相瞞,我這次來觀星臺是為了尋我妹妹。若是此間事了,能再至觀星臺,我便帶你離開這裏。”
婆娑并未因初九的話語生出半分欣喜,反而醞釀出無盡的憂傷,“初九師姐,你能救我,卻救不了觀星臺的所有女子;你能救觀星臺的婆娑,卻救不了身在別處的婆娑。沒本事的人,在任何地方都會受到欺淩。若是能尋到你妹妹,便離開吧。不要因為我,在這觀星臺招惹事端。”
“你相信我嗎?”初九的眼睛亮得像星子。
婆娑在那一片明亮之中,仿佛也看到一點點希望,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初九同婆娑作別之後,按照她所說的路徑繼續前行。
穿過那掩人耳目的假山之後,是一條長長的暗道。石壁陰濕,階上生了厚厚的青苔。
暗道曲曲折折,每處拐彎都有一名弟子看守。若是直接進去,肯定會被人阻攔;可若是徑直闖開,恐怕于大局不宜。若是能有個兩全的法子就好了……
初九暗暗退了出去,準備先觀察一番再行動作。
“誰!”
初九察覺到一柄短刀抵在自己腰上,若不是來人主動出聲,她恐怕難以發覺。這樣的內功,應該只有師叔那一輩才能擁有。
初九沒有妄動,但身體一直保持警惕,等待來人的下一步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