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逃離
逃離
回到暗室第二日,還未等初九收拾妥當,若水便又來造訪。
他面上笑意盈盈,與之前表現判若兩人,“聽說姑娘回去一趟,連衣服都洗好了。”
初九心中隐隐不安,面上卻拿出早前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來,“與你何幹”
若水聽她這樣說話也不氣惱,反而狀若無意地提起一樁事來,“聽人說,觀星臺有一位女弟子死在了水潭旁。啧啧……死相凄慘,那血幾乎染紅了半個水潭。不如姑娘也去瞧瞧,說不準還是舊相識呢。”
初九已然知曉,他口中所說的那位姑娘,必定就是婆娑了。
她沒有想到自己自以為隐蔽的計劃竟然為婆娑帶來了滅頂之災,初九心中痛苦、彷徨、無力,她想起昨日自己還言之鑿鑿地說要帶婆娑離開。今日,便聽聞她的死訊。
“舊相識我能有什麽舊相識。”
初九覺得自己的靈魂和身體徹徹底底斷作兩截,她一邊忏悔着自己的行為,一邊努力地撇清關系。
她腦海裏突然鑽出一句話來,“初九的命是命,婆娑的命便不是命了嗎?”
她無法解答,亦無能為力。
若水見她從容鎮定,心中哂笑,到了這個節骨眼了,還在和自己裝蒜。不過,等到地使的書信到了,便能毫無顧忌地出手了。
觀星臺,究竟是怎樣的地方。直到踏入這裏,江湖上所謂傳聞也好、野說也罷,全都化作飛灰。
這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
初九在南部長大,被秋師父和璇師父呵護,被門派庇佑。她不知道生在北部的女子身份是如何低微,在這片廣闊無人的戈壁灘上,女人就像是可以随手交換的物什,輕輕一丢就埋在黃沙裏了。
“不行,我要早些離開這個地方。”情況越來越緊迫,地使的回複随時能要了她的命。若水從來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算他有所圖謀肯定也會是在她放松警惕的時候突然發難。
又過了一日,初九聽駐守在此的弟子們閑談間說起觀星臺的祭天大典。初九心道,時機到了。
這樣要緊的日子,就算若水想把她困在暗室也定然師出無名。更何況,就算若水執意要困住她,也萬萬不能避免離開暗室前去參會。
到時候守備單薄,正是突破的好時機。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日,若水便刻意拿話來敲打她,“姑娘這幾日看着倒是安分得很。”
初九沒好氣地笑道,“若水,有什麽話你就直說,成天兜着圈子你不累啊”
若水見她這副樣子,與之前無異,像是并不知曉觀星臺祭天大典的事情。
“還得委屈姑娘一下,等地使的書信一到,我自會向您賠禮道歉。”說着若水便遣人用鎖鏈将初九的手腳牢牢捆住。
“若水!你竟敢這樣對我!”她話語中帶了幾分怒火,“好得很!你就是這樣對待地使派來的人我不要你賠禮道歉,我只要你,碎屍萬段!”
若水并未被她的氣勢吓着,反而笑出聲來,“是殺是剮,可由不得您做主。”
語罷,他便背身離開。看這架勢,應該是要去參加祭天大典了。
初九又坐在原處等了一會兒,見外間沒有聲音,這才從發間拔出先前藏好的鎖鈎。
為了防止若水使用什麽手段,初九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進來之前便先一步服下了包袱裏的避毒丹。昨日外間弟子送來的飯食和清水她一口也沒吃。
輕輕解下纏繞在身上的鎖鏈,初九蹑手蹑腳地趴在石門旁觀察外面的形勢。駐守的弟子走了一大半,如今只剩下四個,各自守在不同的地方。
初九悄無聲息地繞後,分別解決了這些人之後,又轉身問那困在囚牢中的女人們,“你們當中,有誰會水的”
女人們大都來自北部,這裏荒漠戈壁,自然沒什麽會水的。
初九此前勘察地形的時候發現假山之外有一處水潭,是活水,地下應該聯通着某處。
見女人們紛紛搖頭,她只好道,“那等我逃出去再來救你們,你們不會水,跟着我也是送死。”
女人們依舊趴在囚牢上,哭喊着伸出手臂,求初九帶走她們。生的機會就在眼前,誰也不知道這個女人還會不會回來。
初九心裏清楚,就算現在放她們離開,她們跑不出觀星臺還是會被抓回來的。到那個時候,恐怕就不是關起來這麽簡單了。
思慮再三,初九還是搖了搖頭,“相信我,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我一定會回來救你們的!”
語罷初九不忍再去看她們的眼睛,轉身朝着暗室之外走去。
依樣在機關上敲了敲,石門打開,外面的弟子還未來得及反應,滄海劍的劍柄便已砸在他的後脖頸處。
那弟子很快暈了過去,初九将他的身子扶正,朝着外間走去。
穿過陰濕的地道,複至來時的假山。初九按照先前做好的記號繞出,尋到那處水潭。
下面情況不知如何,可能極為兇險,稍不注意就喪命于此。初九果斷地閉上眼,一頭紮進水潭。
水,從四面八方漫過來,初九屏着氣在水下穿梭。游了許久也還是閉塞的水道,初九的呼吸節奏越來越混亂,在這密閉的水道快要透不過氣來。
難道,今日便要喪命于此了初九的思緒漸漸遲緩,眼皮也漸漸沉重。她不停地告誡自己,再忍忍,很快就能離開這裏了。
許是又游了許久,在水下身上的感官被無限放大,時間也變得異常緩慢。
初九隐隐約約看見遠處有一縷光透過來,她拼盡全力朝着那處游去,終于紮出水面,呼吸到空氣。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在這水中閉氣的感覺可不好過,所幸她運氣一向不算太差。
待呼吸夠了,初九才緩慢地向前游着,她并不擔心後面會有追兵,況且,就算有,在這水中她也能占極大的優勢。
光線一點點明晰,穿過暗洞就是一處小河。
初九從河裏走出,打量着附近的地貌,“也不知,這是何處”
初九突然聽見林間靴子踩碎枯枝的聲音,像是有兩個男子正朝着這個方向過來。她忙退入河中,屏氣觀察。
“雙玉,你可真是沒福氣。剛到觀星臺就跟着咱們這位長老分了出來。”
“此話怎講”
葉沖做了個手勢,暧昧地笑了笑,“觀星臺有這個,你知道吧”
雙玉嫩生生的模樣,并沒能領會他話裏的意思,“你這是……什麽意思”
葉沖輕蔑地撇了他一眼,“要我說你還是個雛兒呢!看你這樣還沒碰過女人吧”
雙玉紅了臉頰,“葉沖,你說……那個觀星臺真有……”比了比手勢,“這個”
葉沖高深地笑了笑,“我有幸去過一次,啧,至今難以忘懷。”
雙玉聞言嘆了口氣,“可惜,咱們這位長老不許……”
二人說笑着走遠,初九已漸漸從水中露出頭來,複雜地看向他們的背影。
“原來,這就是脫離出來的觀星臺。”
初九從水中出來,朝着那兩位弟子來的方向走去,想先尋個地方落腳。
走了沒多遠,便看見一處名為“地神廟”的地方。
“想不到,這地壇還真的祭神。”
初九腹中空空,陡然看見那供桌上水果、餅食一應俱全,忍不住走上前去。
“地神……”初九擡起頭看了看殿中那威嚴的雕像,“只好借吃食一用,勿怪,勿怪。”
如今初來乍到,不明形勢。貿然走動,恐怕徒惹事端。
初九腳尖輕點,躍上樹梢,透過稀疏的樹縫觀察四周的動靜。
“此處密林人來人往,若是現在離開恐怕會遇上觀星臺弟子,不如等夜深之後再做打算。”
初九便倚在樹杈之間,閉目養神。一直到天色漸暗,蟬鳴蛙叫不絕于耳,她才無聲無息地從樹杈之上飄落。
如今兩個觀星臺都同自己的認知形成了巨大反差,這是初九萬萬沒有想到的,事已至此,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沿着密林一路往西,漸漸能看到些建築的輪廓,初九猜測此處應該快要臨近觀星臺的出口了。
她打算先離開此地,休養生息一番,與觀音湖聯系妥當再歸來。
不過觀星臺守備森嚴,想要在衆弟子的眼皮子下面離開還真是有些艱難。
正當她焦頭爛額之時,一輛運菜車正朝着外間駛去,初九心生一計。
此時天色昏暗,加之運菜的車夫一日勞累已經是困得睜不開眼。
初九乘周遭無人擲出一枚石子,正好擊打在那車夫的膝蓋之上。
車夫哎喲哎喲地叫着,蹲下身來檢查身上的狀況。
借着這個機會,初九迅速貼近,鑽到那推車下面。
車夫揉了揉疼痛的膝蓋,以為是推車輪子碾起的石子砸到了身上,狠狠地踢了那推車一腳。
初九在車下,因着這一腳頭狠狠地撞上了推車內壁。有些吃痛,但不好發作,只能忍着。
發洩過了,車夫便又推起小車朝着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嘀咕道,“這車怎麽這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