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死成謎之王
第二十四章生死成謎之王
泰麒不确定自己是抱着何等心情離開長夏宮的。他從前害怕許多事,但至少還能篤信臻業會永遠陪伴着他。
只是……如今他們有各自的責任,他是戴的宰輔,而她,亦成了舜的新王。
南北相隔,注定不再有朝朝暮暮。
思及她悲傷的神色,泰麒再次想起了自己拙劣至極的安慰。
——沒關系,鴻雁傳書的銀子我們都還出得起。
那一刻泰麒甚至聽到了垂釣的天官長的笑聲。
臻業輕愣之後,竟也笑了起來。
——如若需要我,我會盡力趕來,也不是很久,畢竟我很擅長運動。
“要一起用膳嗎?你還是第一次到我真正的家來。”
……
如此,亦好。
臻業送走了道賀的各國使節。雖則與泰麒互道珍重對她而言有些困難,但那是她必須做的。在她決定守護父王犧牲最後的時間所保護的國家後,便已注定了如今的局面。
她在很短的時間裏,與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人,一生離、一死別,而今,她卻必須抛卻過往,将全副心力集中在國家上,為新的王朝而努力。
曾經公主的身份和多年為官的閱歷讓臻業并未花費多少力氣便接手了朝政,以“待恩慈心懷敬意”為初敕,開始了她的懷慈元年。
先王谥號被定為“慈”,玄闊自此起被尊稱為“慈王”。
因新王曾為慈王養女,慈王為人處世又的确溫讓寬慈,臻業提出這個谥號時,百官順從了臻業的意思。
“徇王臻業,姓徐,名遼,舜先代慈王之養女,賢者百草公之學生,幼聰敏,有智慧,七歲入大學,十歲于大學畢業,同年列特級醫師。游列國,得奏、漣、範、雁國主面見,緩才之失道,名震諸國,年十三,入仙籍,同年入朝為官,初為地官,後累進太傅,為一代賢臣……慈王失道,退位而終。臻業年五十八,應天命,即位,改元懷慈。”
長夏宮
臻業漸漸習慣了作為王複雜而枯燥的生活,大概唯一叫她欣慰的,便是仍舊生活在從前的家裏,除去父王不再,并無其他變化,再有一二好友交往,也不至于無聊。
這日商織陪着臻業打磨一些紅珊瑚,商織道:“元忱從鴻州回來述職了。”
“元忱?”臻業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為王之後她幾乎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大約是當年之事鬧得有些過了,大家不太敢在她面前提及,害她都以為,自己大學時的好友只剩下商織了。
“原來都三十年了。”臻業輕聲道,當年元忱被調任為鴻州州尹,任期為三十年,竟然已經到了。
“不知道元忱變成了什麽樣子?”
“還能是什麽樣子,書呆子。”臻業想起大學時光的無憂無慮,不禁莞爾。
商織也笑了起來,忽然道:“想起來還覺得神奇。主上、我還有元忱,本該是完完全全合不來的性子。”
“結果最後還是成了朋友。”大概這就是墨菲定律,臻業心想。
“那個時候,主上和元忱幾乎每天都在較量誰先把書庫的書全部背完。”
“是臺甫逼的……”臻業感嘆道。那時她恃寵而嬌,總覺得懷臻甚是不講道理,便底氣十足地拉着父王做擋箭牌……
“想不到那時臺甫逼主上學的東西,如今通通派上用場了……”商織用一種吐槽的語氣說。
“是啊,說來臺甫還真是——”臻業原本懶懶地與商織聊着天,忽然想到了什麽,話音一止,起身便向仁重殿走去。
不對……
不該是這樣的!
懷臻,這不是真的!
不合常理地逼迫身為公主的自己學習,無論在哪裏都能找到自己,将自己接到仁重殿教養,甚至在自己進入大學後也時不時地前來探訪……這些未解謎題串連在一起,叫臻業生出一種可怕的猜想。
臻業一路沉着臉,身上散發的戾氣都叫宮人不敢作聲。
她為王後大都是一副沉靜冷肅的樣子,即便與故友一道也是慵慵懶懶的,總似提不起力氣,但長夏宮人皆是清楚,這位曾為公主的王,一旦真正動怒,便是鋒芒盡出的一把利劍。
她一把推開仁重殿的大門,冷厲的聲音吩咐:“除了臺甫都退下。”
“是,主上。”仁重殿的女官侍者大都清楚新王和臺甫曾是怎樣的關系,因此便乖乖退下。
“主上,發生了什麽……”懷臻尚未說完,臻業便上前揪住他的前襟。
“告訴我……”臻業的眼神裏帶着一種複雜而迫人的恐懼和失控,她緊緊盯着懷臻,“父王失道是因什麽?”
“是天意……”徇麒微微避開臻業的眼睛,道。
“是天意!?還是我回來得太早了?!”她厲聲問。
徇麒一驚。
臻業見他仍不肯開口,不依不饒道:“或者我換一個問題,你為什麽總是能知道我的行蹤?”
徇麒看着臻業危險的神色,他想,她都知道了。
“因為您是王。”他說。
臻業凝視着徇麒神色的變化,慘笑一聲,松開手,擡手抑止住唇畔哭音,質問他:“為何不辯解?我給你辯解的機會!”
徇麒低着頭,一言不發,屈膝跪在臻業面前——承認了他的罪行。
臻業顫抖着身子,後退幾步,拔下腰間佩劍,懸在他的頸邊,劍身與她的手一起顫抖着。
“主上!”正音現出身形,企圖阻攔臻業。
“正音回去!”徇麒命令道,他微微擡起頭,道,“臻業……”
“閉嘴!”臻業粗暴地打斷徇麒的話,扔掉手中的佩劍,佩劍落在徇麒身邊,劃開了他的衣袍。
臻業離開了仁重殿。
“臺甫!”正音連忙查看徇麒的狀況,“主上她……”
“她不會原諒我了。”徇麒輕聲道,不知道是說與正音還是在嘲諷自己将臻業養得太聰慧,随便幾個細節便将自己苦心隐瞞的事實猜透。
……
自懷慈二年起,舜國官員明顯發現,原本關系融洽了些的主上和臺甫,不知為何陷入了相敬如冰的狀态,且主上時不時便會不出席朝議。雖則主上治國很有一套,但長此以往,叫人很是擔心。
徇麒對此并未做出任何反應。他比誰都清楚,臻業不過是恨着他,不願見到他罷了。
只是……恨他。
自慈王失道起,他便終日惶惶不安,而今,終于東窗事發。
長夏宮燕寝
臻業封閉燕寝已有一年多,這裏的陳設與慈王在世時無異。只是少了主人,到底顯得空空蕩蕩,唯有那些臻業獻寶一般贈給徇王的工藝品,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徇王常坐的位置處,桌案上擺放着她昔年的策論。
臻業讀着,哭了起來。
“父王、父王……對不起!對不起……”
臻業在燕寝內的哭聲傳到殿外,循着王氣而來的徇麒,停在門口,想推門的手頓在半空中。
臻業在燕寝內哭了很久,時高時低的泣音叫殿外的徇麒也聽得難受,他推門進入燕寝。推門的聲音在空曠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臻業并未去看。
這個時候,除了徇麒誰敢闖進她下令封閉的燕寝?
徇麒伸手搭在臻業肩上,臻業回過頭,微啞的嗓音發出些微的聲音,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徇麒看着她透潤的淚眼,盈滿了孤哀之色,
徇麒俯身與臻業平視,認真地道:“臻業,無論如何,我不會離開你的。”藍麒麟冰藍色的眸子露出不忍和卑微的祈求,微涼的手握住了少女纖細的手掌。
可那曾永遠帶着亮色的少女眼中再沒了明亮的期冀,她冷然的眸中盛放着恣意的恨,下一刻,她用力甩開他的手,絕塵而去。
戴國白圭宮
對于徇王陛下的突然到訪,泰王陛下很是驚訝:“你終于打算向延王陛下學習了?當心氾王陛下嘲笑你。”
“我想不會。就算是王,也有偶爾任性的權利吧?”
骁宗:王朝目前還不是很順利的我沒有。
“蒿裏在仁重殿。”一看就不是大老遠來看自己的。
“多謝。”
畢竟已有數月未見,泰麒見到臻業時先是驚喜,起初的喜悅過後,泰麒見臻業并無太多喜色,看了看她左右。
“徇臺甫呢?”泰麒問道。王出行,大都會帶着麒麟的。
“在舜。”臻業簡單地答。
“你們……又吵架了?”泰麒猜測道。
“吵架?”臻業哼笑一聲,“我跟他已無話可說。”臻業的語氣倔強又輕慢,并非往日裏帶着幾分抱怨的不滿。
“你該不會……打算……永遠不見他?”
“想但做不到。”她笑,那笑夾雜着不息的恨意,“只是無法原諒。”
泰麒泡茶的手頓了頓:“可是……這麽說你會生氣吧,但是,徇臺甫很可憐呢……”
“他?”臻業笑帶嘲諷,“他同別的麒麟不一樣,既不戀主也毫無同情心。”
“可是被王怨恨的話……”會……
“要君。”臻業哀哀地看着他,眉梢眼角再沒有昔日的溫暖明朗,“若說懷臻可憐,難道我不可憐嗎?那一天我成了世間最可憐的人,父王駕崩,懷臻欺騙我,我找不到你……難道成了王,我連恨都不能有嗎?”
泰麒安靜地看着臻業,微微皺眉。他明白的,曾經無憂無慮的幸福在一夕之間化為灰燼,即便再找回來,也沒了原來的心境。
“留姬……”他站在她身後,輕輕摟住她的脖子,“不要逼自己了。”
……
臻業辭別泰麒,回到長夏宮,自此直到她即位的第六十一年,徇麒失道,再不曾離開長夏宮。
懷慈六十一年,徇麒失道,徇王臻業效仿慈王,自蓬山退位,同日徇麒持冬器,自戕于仁重殿。将臺甫與王合葬時,因意外發現王棺內并無王之遺體,自此徇王生死成謎,谥號“謎王”。
同年蓬山結徇果,因蝕流落,不知去向。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