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修過)

這天晚上的陳勤森似一條兇鸷的狼,竟叫鄒茵覺得陌生難敵。或許他原本就是個這樣的人,只是從前對她太過縱容做好,而使得她竟遺忘了初次見他那時候,他叫人心跳的陰冷秉性。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算算從正月十五到現在,時間過去了二百四十餘日,加上這一次,陳勤森總共也才與鄒茵親近了四次。鳏夫過得都沒他這樣的辛苦,還得忍受着她可能已與別人相好過的醋意煎熬。

風雨交加的夜晚,似乎世界就只剩下這一四壁的房間那麽大。陳勤森先頭是把鄒茵抱坐在懷裏,後來又換去她後面,策馬揚鞭一般的對付她,似乎為要把她關于其他男人的記憶或者餘味攻略殆盡。

明明不是頭一回這種,鄒茵竟無端的生出羞恥感來,也不知是否錯覺,這樣的陳勤森真的叫她陌生。她起先尚還能夠叫出他的整名,叫他陳勤森你不要這樣對我,到後來就只能溢溢散散地喃他“勤森”了。

先一次半個多小時,等到下一輪結束,已經是夜裏一點半過。窗外暗夜漆漆,風似乎小了些,雨還是在下着。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雨夜的潮濕,還有取下避孕套後的氤氲味道,幾許餘愛黏纏。

陳勤森支着被子,兩人用紙擦拭着,鄒茵俨似一條擱淺的美人魚。陳勤森吻了她一口,問她:“有沒有想過老子?”

他的目光裏很亮,有生猛狼族過後的魅氣柔情。

鄒茵都難直視,對他說沒有,帶着嗔怨問:幹嘛那樣子對我?

陳勤森斂眉不答話,就捏了捏她下巴:“沒有你在二樓展廳偷看我做什麽?”輕揚起嘴角,躺去一旁。

鄒茵被他說得氣堵,貫日只見他被一群人簇擁着,目不斜視地進出,幾時不知他也有注意過自己。她就和他再複了先前互不說話的冷漠尴尬。

剛買來那件兩千多塊的裙子,還有內衣和內褲,方才都被陳勤森撕扯了亂丢開,內衣挂在架子上,扣子松了,底褲披着地板,俨然也是穿不得。鄒茵于是把被子拉近鎖骨側過身,兩個人中間隔着一個枕頭寬的距離,陳勤森倚在另一側的床頭扣響打火機。

他抽煙的動作甚好看,手指是修長而清勁的,指尖有長期健身和打桌球留下的薄繭。忽而吐出一縷淡煙,煙霧勾勒着他那張精致如削的臉龐,別有一番宗堂世家的冷酷與貴氣。被子被鄒茵卷得只給他留下一塊邊角,他扯了扯,扯不過,便只随意掩住一片勁健的腹肌。

用慣的索尼手機屏幕亮着,他擡眼掃過,除卻兩條是心裏有數,還有兩條卻是陌生的號碼。問“貨到了,阿哥要不要過來取。”“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在車庫外面等。”

莫名其妙,他不想今夜的時間被打擾,就長按了開鎖鍵關機。

鄒茵這才記起來忘了看手機,點開發現九點多至十一點期間,公司的兩個同事分別都打過電話,還發了短信問她有沒有事,人在哪裏。

鄒茵連忙給同住的公關部女翻譯回了條過去,說沒事,下午出來約了老同學逛,不料被雨淋得感冒,就在她家睡了個短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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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一族睡得都晚,女同事很快回電話過來,說幸好,不然誰誰都要打熱線尋人了。又說外頭的街道很多都堵水了,今天車票已經退掉,看明天什麽情況再商量。

鄒茵應好,說自己一早就過去,互道了句早點休息便挂了電話。

才挂斷卻立時又一個打進來,鄒茵凝眉一看,竟是駱希鵬。這倒是有些不同于平日的,通常駱希鵬的電話大約四五天才一個,且都在八點半到九點吃過飯的閑适時間,聊得簡短。

鄒茵于是接起來,問道:“駱先生還沒睡?”

駱希鵬在那頭說:“聽說S城這次臺風厲害,晚間打過你電話沒接,怕你出事。”

鄒茵一晚上被陳勤森軋得死生不能,哪裏還能分心聽到鈴響。她忙道歉道:“對不起,方才睡着了不曾聽到,叫駱先生費心了。”

駱希鵬聽了不由淺笑,他今夜在電話裏的嗓音寬和,似乎卸去了某種負荷似的,不比前幾次,隔着千裏電波,三言兩語也能感知他大約蹙鎖的眉頭。

駱希鵬對鄒茵說:“這樣客氣做什麽,你沒事就好。那早點休息,我這邊的事處理完畢,不出意外月底前會回國內,到時就能見你。”

金牛座的女人總是習慣了一個坑一個蘿蔔,沒辦法這個那個的來回跳,何況還在和陳勤森這邊扯不清。鄒茵其實想和駱希鵬把話言明,但天色已晚,便暫時捺着,互道了晚安。

挂完電話,便看見陳勤森輕諷的嘴角。他這個人,心性是偏執陰狹的,被刺傷時就這樣,長眸微阖,目露涼薄。

鄒茵也不理他,對他說:“陳勤森,你別又疑神疑鬼,我和他是正常交際。”

正常交際能大半夜一點多鐘通話?還有之前額頭那一吻?

陳勤森也不挑穿,只說:“六月出差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和他做了,老子打你一晚上電話打不通。”

鄒茵竟沒想他會打一晚上電話,更沒想到他心裏揣着這些彎道,今晚還能和自己做得那麽動情。她忽然就明白剛才為何有那種無端的羞恥感了,一定是他帶着這樣的心理在對付她。

鄒茵便對他甚無語,答說:“那天晚上我被雨淋得感冒,吃了一個泰諾就昏沉睡下了,後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

陳勤森聽得好笑挑眉,暗指她剛才也如是對幾個同事這麽一套話解釋。

鄒茵就洩氣,拿枕頭扔他說:“随便你。陳勤森,所以我們才總說不上話。”

陳勤森側頭一躲,睨着她曲婉媚妩的後背,咬了咬牙齒:“随便的是你,你這麽看不上老子,哪次和我在一起不是高-朝就潮-吹?”說着取過背心短褲套上,撿起她掉在地上的內褲問:“胸-罩要不要洗?要洗就一起洗了,明天早點出門,免得被管家他們看見,又說老子下套路糾纏你。”

鄒茵被他說得羞惱不已,只裹着被子應道:“內衣不用洗,扣子被你撕歪了,你自己看。”

陳勤森低頭瞧瞧,就幫她歸整了歸整,然後抓過內褲去衛生間,擠了點沐浴露搓洗。

他幫她洗這些不是第一次了,大學後來常去她家,若遇到她大姨媽不适,這些活計便都是他幹。洗完了往她二層小房子的平臺上晾,村子裏的人路過見怪不怪,反正都當他們是一對小夫妻。

衛生間裏燈光打得暗,襯着他颀健的身軀。蠶絲內褲上隐約幾縷未幹的濕痕,陳勤森洗着看見了,便叱了一句“小騷貓。”

鄒茵假裝沒聽見,取了他旅行包裏的一件T恤套上,到底被他折騰了二三個小時,等陳勤森洗完出來,她就已經睡過去了。

陳勤森把內褲挂在外面的電風扇旁對着吹,又撒了泡尿去到床邊。一看她沒動靜,睡着後唇瓣微張,嬌紅又可人,而他原本在上一回被她一番狠話刺激下,本已決定不再置理她的。

陳勤森就匍下去輕啃鄒茵的手臂:“鄒糖糖,老子該拿你怎麽辦。”熄了小燈,貼着她後背一靠也睡下。

隔天清早風速小了很多,看電視裏城市新聞,說臺風黎明時已往臨近的省份遷移,因此雖則下了大半夜的雨,刮倒了不少樹枝和電線杆,但總體破壞力并不算強。

阿K七點多鐘打來電話,問森哥昨晚在哪裏?一晚上聯系不到人,擔驚受怕急死了。

彼時陳勤森正和鄒茵在用早點,五點多的時候兩個人又醒來做了兩次,這會兒她臉頰上的紅暈還未褪,陳勤森看得滿足。答他說:“大活人一個,能死到哪去?在酒店,你不用過來,我一會就過去。”

吃完鄒茵就收拾好叫陳勤森把她送走了。

在她下榻的酒店前,陳勤森把車停住,忽然正經地扳着方向盤道:“鄒茵,我花三倍一百分的心力用在你身上,也讨不着在別人身上用三分力換來的捧寵。老子是個男人,也需要被女人疼需要面子的,這些年忌着對你的虧欠,怕對你太過黏糊反惹來你厭煩,連甜言蜜語都變得少說了。我就想知道,你是确認真的不想回頭?”

車門半開,他穿着灰色的Brioni襯衫坐在車裏,冷酷帥氣。

鄒茵看着他。她在他後來去洗內褲的時候,其實看到他的另一個手機的。不知他幾時竟用上了觸屏,那屏幕上有兩條短信提示,一條是六點多鐘,問:“阿森哥,你晚飯記得吃,胃疼就不好了。”一條十二點多鐘,複問:“森,你說今天考慮的問題有答案了嗎?苗苗還在等你。”

應該是個女孩子的短信,看這般眷戀語氣,必是對他十分癡迷鐘意的。鄒茵那會兒沒說沒問,只是裝作不知道。

陳勤森對鄒茵說:“鄒糖糖,你該知道,我不會為你守身太久。老太爺給的時間只剩幾個月,陳伯嬸媽巴巴的瞪着,恨不得馬上抱孫子,老子肩膀上挑着擔。你要是回頭,這就和我結婚生一個,以前的不管誰對誰錯我們都讓它過去。”

陳勤森凜着眉,他說得很慢,語調鄭重而低沉。這是他今早在和她那個的時候,忽然下定了的最後一念。

在他明明懷疑她和別人上過床的情況下,對她做出這樣的決定。

說得鄒茵咬唇不知語。

昨天逛街,她就見陳勤森在自己挑絲巾的時候,背過身又買了條紅瑪瑙手鏈。不過買完就随手丢進裝衣服的紙袋裏,像不願引起她關注似的。

鄒茵想起他白天的那通電話和後來的短信,便猜他心中應該已經意有所屬,只是還沒有确定。而昨晚他和自己忽然又動情,原本則是應該給那個女孩子答複的。他這個人向來如此,對是屬于自己的女人,好聽話不會說,開銷用度上他從來不怠慢。

鄒茵不知道為什麽,眼角就有點發酸。她很想脫口告訴他:“陳勤森,我可能不會和你生啊。”但她想,與其這樣說了分手,還不如讓他幹脆再分得絕情點算了。

鄒茵就說:“陳勤森,你昨天還把我那個樣子的來,今天就又說出這些文绉绉的話。我和你,沒法生孩子的。”她到底半模糊地說道。

“那就算了。”陳勤森卻不曾留心,長眸一黯,腳踩油門就走了。

下午六點多鐘鄒茵坐上動車,先回了X市,陳勤森在三天之後坐飛機啓程。回去後兩個人便沒有過交集,他也照樣在相着他的親,這中間發生的事,對外都瞞着沒讓誰知道。

鄒茵是避嫌的,在水頭村這樣老式的小地方,她既和他分手了,他業已經開始找新的對象,她如果再和他勾勾纏纏,那就是女的這邊不夠自重和自愛,是要受人鄙薄的。

反正但凡有陳勤森出入的地方,鄒茵都避而不往。陳勤森每從甘蔗地回來,經過鄒茵門口特意一望,次次不見人,他的心意也就涼絕了。

八月下旬的時候,鄒茵去看了趟何惠娟。何惠娟現下的肚子已經八個多月,像個圓滿的大西瓜了。她的後媽把她接回來管顧,生怕她在X市有什麽閃失。鄭元城便請了個中專畢業的小妹,一個月兩千多塊,每天幫着她打理那個水果店。

鄭元城最後還是執意把地賣給了阿大,嚴格上來講,不是賣,而是用那塊地入了魏老大的股。

七月半的某天,阿大把鄭元城帶去魏老大的辦公點。魏老大靠坐在皮椅上,搭着腿問他:“都說當年,你們鄭家倒和我魏老大有關,現在鄭公子你一塊犄角旮旯縫裏的小地皮,入我10%的股,憑什麽認為老子會相信你?”

鄭元城答說:“捕風捉影無憑無據的事,若是較真誰都該死了。我入自然是想撈油水,憑的就是我對他多年的了解。”

鄭元城說的是實話。那陣子黃瑤爸爸快被逼瘋了,阿大也是天天被魏老大氣得劈頭蓋臉。原本是因為穩打穩算能把陳勤森的地撈到手,所以才順道把鄭元城的也并起來,準備一家獨大,哪裏料,現在陳勤森那裏成了死局。鄭元城能這麽說,顯見是有十足底氣的。

魏老大自然已聽說他和陳家生了嫌隙,便問他:“你想要的是什麽?”

鄭元城:“魏氏10%的股,和KTV的經營權。”

黃瑤爸爸叫鄭元城一起合夥入股KTV,其實不過是想給他一個引由賣地罷了,根本不差他那三十萬,沒想到自己錢沒撈到,還被鄭元城順驢下坡分了一筆。氣得呀,整天跺腳啧啧啧。

那段時間鄭元城很忙,基本兩三天才能回Z城看望一次何惠娟。

何惠娟隐有憂慮,問鄒茵說:“他這人肝膽氣盛,下手絕狠的,真該不會出什麽事?”

一會兒又問鄒茵:“你說他賺錢了吧,會不會就從此變心?”

鄒茵也想不通鄭元城,只好勸她都快要生了,好好養胎,生完才能去看緊他。又給何惠娟削了盤水果然後才回來。

這次的展會,公司送去的新産品影響力不錯,才回到X市沒多久,那天聯系的兩個國外某知名科技品牌就有了後續咨詢的意願。老板顯然很高興,另辟了個新産品研發部,把鄒茵調去做了設計主管。新部門雖說壓力大,但幸在不常加班,周末又可以回水頭村去陪伴姑奶奶。

時值村裏頭正在放戲,姑奶奶以前擺夜攤的小廣場,每天晚上都會搭臺子。鄒茵有一次帶隔壁家陳秀媽媽的孫女兒去看,看見過一次陳勤森帶着女孩子在戲臺子下坐了坐。

他那陣子被曬得皮膚呈麥色,聽說都在忙甘蔗地和葵花園那邊的事。從前他是懶于做這些的,他們陳家根本就不缺錢,現在倒是見對事業上了點心。姑奶奶說的沒錯,男人若是被女人甩了,分手後大多都會受改變。

女孩子大約一米六五,紮着條馬尾到肩胛骨那裏,夜裏燈光閃爍,鄒茵看見她右手腕上落着一條紅瑪瑙的細金鏈子。她就猜着陳勤森可能之前在和自己逛街的那天,就已經在遲疑着要不要和她在一起了。看他們兩個坐在板凳上,背影一偉一柔的,應是十分般配。

隔天中午,鄒茵買菜騎電動車路過柳樹下,騎得慢悠悠,盛夏陽光熾烈,帶着頭盔和皮膚風衣沒人認出來。那會兒那裏不少阿姑阿嬸在樹下納涼,張氏逗着隔壁太太的小孫女兒,喲喲的心疼着。

隔壁太太問她:“阿森也快了吧,聽說那個女孩子定下來了?”

張氏攥着小囡囡粉嫩的手指頭,說:“還沒正式定呢,就聽他說不讨厭,還能處。”又道:“要我說,小孫子不如小孫女疼人,瞧瞧這嬌嬌的。”

隔壁太太:“能處就快了,阿森只要對那女孩子好,沒準明年就能抱上小的。”又說:“先頭鄒家的姑娘可是好多年都沒動靜。”

張氏人好,從來維護鄒茵的。答她道:“也不是,他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打算,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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