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朝容習慣使劍,但烈風堂養着各式各樣的江湖人,什麽兵器她沒見過沒摸過?

這流星起初有些不趁手,可三五招過後便也能收放自如。

朝華專心駕車,餘光瞥到她玩雜耍一般,所到之處血光飛濺,心裏不由得陣陣叫好。

眼看她又打退了幾個小喽啰,朝華正待歡呼,卻聽得一聲銳響,就見朝容面色大變,原來是鐵鏈被一柄怪模怪樣的彎刀勾住了。

朝容有些氣力不濟,眼看要被拽下去,只得放脫手。

前路越發崎岖,馬車颠簸的厲害,朝華有些控不住,急得滿頭大汗。

“姐姐,再堅持一下。”朝容折身躍下車,使出鴛鴦連環腿飛踢那持刀漢子,使巧勁奪了他的刀,将其砍倒後疾追上馬車,剛攀上車轅,便聽到背後傳來破空之聲,她閃躲不及,挨了一記流星錘,一跤撲倒在朝華懷中。

朝華大驚失色,駭然道:“阿容,你怎麽樣了?”

朝容咬牙緩了緩,擡手摸着額上冷汗,沖她露出虛弱的笑。

“壞了,前邊有路障。”朝華急忙勒馬。

“臭丫頭,束手就擒吧,當日你斬殺我寨數名兄弟,今兒正好是頭七,就用你的頭顱心肝來祭奠他們吧!”有人怒吼道。

“想殺我,沒那麽容易!”朝容面如寒霜,一把将朝華推進了車廂,回身怒斥道:“他們劫掠客商,殘殺婦孺,本就死有餘辜,我殺再多也是替天行道。”

“我們搶的是雲桑人,并未禍害過大遼,官府都管不着的事,用得着就你個臭丫頭狗拿耗子?少廢話,今兒就是你的死期!”另一個人大聲道。

朝容胸口一緊,生怕朝華忍不住出來,忙欠身擋住簾縫,怒斥道:“遼人也好,雲桑人也罷,都比你們這些狗賊的命值錢。今天是你們自己送上門的,可別怪我不客氣!”

她定下神來撫了撫刀鋒,刀是好刀,但是做工有些粗劣,她微微皺了皺眉。

“呦,這小娘們口氣挺大啊!”有人調笑着竄上前來,擠眉弄眼道:“生的這麽标致,要往哪裏去?不如跟我們上山去,以後保證讓你吃香的喝辣……”

冷不防一只帷帽挾着勁風襲來,他來不及躲閃,慘叫一聲捂着流血的嘴轉身奔入同伴中。

衆匪絲毫不懼,反倒愈發興奮。

他們仗着人多勢衆,一個個開始口不擇言,滿嘴渾話。

朝容雖然自小長在烈風堂,見的最多的就是那些粗豪幫衆,但她是陸定風的掌上明珠,人人都對她畢恭畢敬,哪敢當她面說半句污糟話?

“身手好,長得美,性子還烈,這樣的女人可不多見,弟兄們,待會兒動起手來悠着點,抓活的!”

“哈哈哈哈哈哈……”

朝容怒不可遏,飛身而起舉刀就砍。

她的武功算不上一流,可都是真才實學,招式之絕妙非這些山野盜匪所能想象得到。

眼見兩個兄弟受傷倒地,慘叫連連,其他人這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專心應對。

雙拳難敵四掌,朝容漸漸不敵,只得邊戰邊退,卻不是往馬車旁推,而是朝相反的方向。

方才被帷帽打落門牙的漢子一直提着心,所以這半天倒沒有着道,見她刀法靈動,極為精妙,很多招式像是化用了劍法,不禁奇道:“臭丫頭,你究竟是什麽來路?”

朝容喘了口氣,以刀拄地站穩身形道:“想知道我的來路?”

她邊往後邊的灌木叢退,邊朗聲道:“我姓陸,出自成州烈風堂,少堂主陸建瓴性情暴烈,嫉惡如仇,他是我大哥。你們識相的話快給我讓開,否則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定帶人鏟平你們的山寨。”

“啊?成州烈風堂?”

“姓陸?她是陸定風的女兒?”

對面響起陣陣抽氣聲,顯然是受烈風堂氣勢所懾。

“成州距此上千裏,管他什麽烈風堂,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其中一人生怕同伴露怯,剛跳出來準備打頭陣,忽聽得一聲馬嘶,卻見憑空多出一個少女,不知何時割斷了車轅上的套索,正趴伏在馬背上橫沖直撞。

“阿容、阿容,快上來……”朝華拼命抱着馬頸,似乎随時都會摔落。

朝容見狀,胸中不覺熱血沸騰,眼底頓時嗆出淚意,當即什麽也顧不上了,一把将刀擲向攔截之人,随後飛身疾掠過去,正巧落在馬背上,抱住搖搖欲墜的朝華,夾緊馬腹朝斜刺裏奔去。

“傻瓜,何必要暴露自己?”她又是激動又是傷心,百忙中騰出手抹了把淚,氣呼呼道:“有這功夫,你一個人早就逃了,幹嘛要管我?”

朝華昔年雖學過騎術,可那時雕鞍繡勒,仆從如雲,宮人為她選的馬駒比綿羊還溫馴,上下皆有專人扶持。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她得拼命爬上匹沒有鞍子的驽馬,更想不到的是竟然做到了……

她喜極而泣,在朝容懷中淚如雨下。

朝容不覺心軟,柔聲道:“別哭了,是我說錯話了,你一個人又能逃到哪裏去……”

許是心神漸松,她忽覺頭暈目眩,眼前陣陣發黑,喉嚨湧起一陣腥甜,話未說完便又咽了回去。

衆匪發力狂奔,可到底沒追上,剎那之間,此起彼伏的呼哨聲響徹山林。

朝容壓下翻騰的血氣,心急如焚地環顧四面。她知道這匹馬撐不了多久,能突出重圍已是意外了。

對方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她們想順利脫身簡直比登天還難。

“棄馬,往山裏走。”朝華啞聲道。

朝容胸中窒悶,也是在耐不住颠簸,便緩緩勒住馬,抱着她一起滾落在地。

朝華爬起身,快走幾步到了馬前,取出匕首割斷了拖地的缰繩,眼神悲憫地望着氣喘籲籲的馬,拍了拍它的頭道:“辛苦你了,去吧!”

**

兩人相扶往山林鑽去,朝容一路都留有暗號,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孫定。

“阿容,你怎麽樣?”朝華見她臉色煞白,額上冷汗涔涔,手臂也在微微發抖,不覺心急如焚。

朝容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沒事,咱們先找地方躲起來……等我運功調息一下就好。”

朝華鼻子一酸,忍住淚意道:“憑你的本事,完全可以脫身。”

朝容苦笑道:“姐姐,別說傻話,是我把你拖入這等險境的,哪能一個人走?”

“我心甘情願。”朝華語氣決然道。

前面有一道緩坡,朝容喘了口氣道:“那邊開闊了許多,咱們爬上去看看。”

“好!”朝華忙扶着她趟過長草往前走,朝容腳下忽然被什麽絆住,耳畔響起‘咔噠’一聲,她壓抑着鑽心的痛,猛地撲倒在地,抱着右腳縮成了一團。

朝華吓壞了,失聲道:“阿容,怎麽了?”

朝容疼得不住吸氣,掀起裙角才發現踩到了捕獸夾,鋸齒狀的細刺已深深陷入了皮肉,羅襪綢褲血跡斑駁。

朝華吓得哭出聲來,忙跪下來想要幫她取掉。

“別動,我自己來……”朝容怕傷到她,忙推開她的手,屏氣凝神找到機關,這才扳開了捕獸夾。

腳踝處血肉模糊,痛得她幾近暈厥,她咬牙拼命忍了過來,正待起身時,卻見草地上留下了血痕,心頭頓時涼了半截。

朝華見狀,也明白過來。

“我有辦法了。”她把心一橫,拉住朝華的手柔聲道:“從這裏回到原路,大概三刻鐘。往前約莫五十裏是楓林鎮,鎮口有驿站,你找人去烈風堂送信,說我被盤龍寨扣押,讓我爹爹和哥哥們快來……”

朝華猛地抱住了她,接着渾身一僵,有股麻痹之感漸漸擴散開來。

那個淬了麻藥的戒指,她真的不應該給她。

她心裏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臉容近乎扭曲,可是排山倒海的暈眩感襲來時,她根本無力抵抗,眼皮越來越沉,最後一點點軟倒在朝華懷中。

短暫的夢境淩亂而嘈雜,醒來時四周卻萬籁俱寂。

朝容鼻頭微癢,像是有只螞蟻在爬。若非心力交瘁又有內傷,那戒指上的小刺原本奈何不了她,可是……

腦中仍有些鈍痛,她努力聚起渙散的意識,昏迷前的片段在腦海中一一閃現。

她渾身一震,有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髒。此刻她正她躺在長草中,葉片柔絲嫩柳般拂過她的臉頰。

她拼命掙紮着想爬起來,可手腳卻不聽使喚。胡亂撲騰之際,她竟然發現自己穿着朝華的衣服……

“姐姐、姐姐……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她牙關顫抖,語不成調,額上冷汗如雨。

朝華與她換了衣服,将她藏在隐蔽的草叢中,那她一定是跑出去引開了那些山賊吧?

一念及此,她只四肢僵硬,手腳發涼,強烈的恐懼和不安籠上心頭。

她大口喘着粗氣,用盡全力爬出深草,攀着樹幹站起身來。

藥性褪去,神智愈發清晰,內心也愈發焦灼痛苦,她手腳并用,拽着藤蔓爬上了斜坡,正茫然四顧時,遠遠聽到急促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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